下朝回到凤影宫后,风独影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提笔写信,将有孕的是告知七位兄弟。他们八人虽则分离,但一年里都会彼此写上几封信,而他们八人中,除风独影外,其余都早已生儿育女,连最晚成亲的丰极、南片月也各生有一子。
风独影的信送出不久后,七位兄弟除了马上回信外,更是派遣亲信为使臣,送来许多礼物。
吃的、穿的、用的,其兄弟恨不得把全天下所有最好的都送到妹妹(姐姐)跟前,于是那礼物几乎把半座宫殿都堆满了,而除了给做母亲的风独影及肚中的宝宝外,使臣们也都转达了各王的心意——清徽君的生辰快到了,所以这次一起将寿礼带来了。
久遥的生辰在八月初七,离“快到了”还远,但这是自风独影与久遥成亲以来,她的七位兄弟第一次明确提到清徽君这个人,第一次堂堂正正派人送一份礼给久遥。御座上,风独影与久遥都有片刻的发怔,随后风独影绽开明朗的微笑,谢过七位兄弟的厚礼。
回到风影宫,风独影命人将七位兄弟送给清徽君的礼物都搬来。
那些礼物虽然贵重,但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天下间已没什么令他们侧目的,但风独影却一件一件地看着摸着,满怀喜悦。
这些礼物与贵贱无关,它们却代表一个意思——七兄弟承认了久遥的身份——承认了他是他们妹婿(姐夫),承认了他与风独影是夫妻,承认了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尽管久遥对那些贵重礼物完全没兴趣,对大东朝的皇帝与六王的承认与否也完全不在意,但是作为风独影的兄弟而承认了他们夫妻,这一点他领qíng,再看风独影如此开心,便也由衷地释怀。
元鼎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子时。
凤独影于凤影宫中生下一子,青州臣民盼望已久的世子终于诞生,青州有了继承之储君。
久遥在为他取名时,道:“这孩子注定是要当青州的王,既然要为百姓之君,我希望他是一位明君,而做一位明君,须牢记‘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句话,所以给他取名兼明,凤兼明。”
随后他再道:“不要告诉孩子,他是久罗族的后人,更不要让他知道久罗王族拥有异能。”
闻言,凤独影只是默然叹息。
她想到了久罗山上的惨剧,她也知道此刻久遥的心qíng必然是悲伤与欢喜同在。悲伤那些逝去的永远不能回来的生命,欢喜此刻诞生的新生命。
久遥张开臂膀抱着她,也抱着她怀中的孩子,三人相依相偎。
“久罗族已经不存在了,让他知道往事不过徒添痛苦,让他拥有异能也只会徒增困扰,所以有关久罗的一切都不要让他知道。有一身武艺的人,几年不练,自然就荒废了。因此,就算他有遗传到灵力,但他不知道,不使用,那么便也等于没有。”
“好。”凤独影点头。
孩子满月的时候,宫中摆下了酒宴,举朝庆贺。
到了夜晚,满天烟花绽放时,凤独影抱着孩子与久遥登上王宫前的长蘅楼,接受百姓的恭贺,并赐下百岁饼于王都百姓。
那夜,烟花于夜空绚烂,青州举国欢庆。
国相徐史立于百官之中,目视前方一家三口——青王、清徽君和怀中的世子凤兼明——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站在他身旁的南宫秀,偶尔瞅见他脸上的笑容,颇有些稀奇,“难得见相国笑得如此开心。”
徐史看一眼他,缓缓道:“终不负玉先生所托,主上得到了平常的幸福。”
南宫秀闻言挑了挑眉,“平常的幸福?”然后他看着前方,“到底是平常还是不平常,也许只能待后世来评价。”
“在我眼中,主上因清徽君,而得到了平常的幸福。”徐史含笑看着前方颀长的背影,“幸则天下有一个清徽君。”
“国相这么欣赏他?”南宫秀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位清徽君哪里比得上丰四郎。
徐史默然了片刻,道:“主上这样的女子,平常的男子见着只会自卑。而真正的大英雄,才会懂得欣赏她,才会衷心倾慕她,所以清徽君是世间少有的伟岸男儿。”
南宫秀一笑,并不与他争论。他看着与凤独影并肩的男子,虽然他与丰四郎有着深厚jiāoqíng,他更欣赏、更理解、更敬重丰四郎,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适合她。
这个男人,既可与她并肩担天下,亦可默默守候在她身后。
九天之上傲啸云霄的凤凰,正需要这样的伴侣,可比翼双飞,亦可温柔守望。
而一旁的小宫女香仪,她看着烟花下无比耀眼的青王和清徽君,看他们怀抱宝宝幸福地立于江山之巅,也是无比的开心喜悦,她转头,开口到一旁眉眼如月的南宫秀,心头跳了跳,然后伸手扯了扯他衣袖,道:“南宫大人,我明年chūn就可以出宫了,也可以嫁人了。”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默默地传达心意。
南宫秀如月温柔的眉眼顿时便僵成了黝黑冷硬的镰刀,好一会儿后,他很不解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再好一会儿后,他道:“小姑娘,你可以叫我南宫叔叔。”
小姑娘与叔叔,那是两辈人,隔着很远的年龄距离。
而一个婴儿长成孩童、长成少年、长成大人,那似乎更是一个漫长的时光,可光yīn缓缓流淌着,不知不觉中,当你再回首,便发现岁月如梭,流光似刀,漂亮的小姑娘悠忽间变成了昨日记忆,俊秀的叔叔微霜了两鬓,蹒跚的孩童长成了英气的少年。
第二十章 凤隐云霄
“南宫叔叔!”
南宫秀经过花园里一株高大的槐树时,便听得一声脆亮的喊,紧接着头顶传来风声,以他的功夫要躲开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若他躲开了,那树上的人儿只怕就要摔个屁股开花。所以,他只能站着不动,任头顶上坠下的小小少年直扑在他身上。
“南宫叔叔,你还记不记得日子?”风兼明骑坐在南宫秀的肩膀上,两手抱着他的头左摇摇右晃晃,“快要到了哦,快要到了哦!”
南宫秀就如一尊不倒翁,任凭风兼明摇着他的脑袋,身子自是岿然不动,“记得,记得,再过两月便是世子的九岁寿辰了。”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从云接回来?”风兼明继续抱着南宫秀的脑袋不放,“说好了我生辰那天送我的礼物就是把从云接回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南宫秀眨着他那双随着岁月的增添而越发如月温柔的眼睛,一脸疑惑。
“香姨答应的。”风兼明一听此话顿时扑腾着他的两条小短腿,“这话徐致也听到了,他可以作证。”说着抬头冲着树上叫喊,“徐致你快下来。”
“好嘞。”随着一声应答,树上嘎嘎地便又爬下一个小小少年,正是小世子风兼明的伴读,国相徐史的小儿子徐致,眉目十分灵动,一看便知是个猴jīng似的孩子,倒不大像其父。
“哎i,你们俩这么爱爬树,怎么就从没摔断过腿呢?”南宫秀此时却疑惑此事。想当年他与师兄们为着爬树摘果吃可是摔断过好几次腿的。
“我们本事比你大。”风兼明大言不惭,“你先说好什么时候把从云接回来,这是香姨答应了的,徐致你也亲耳听到了对吧?”
“恩。”徐致点头,看着南宫秀,“香姨可是从不说假话的。”言下之意则是作为她丈夫的侍卫统领南宫大人却是完全相反。
香仪当初三年期满可以出宫了,但临到头却是大哭着说舍不得离开清徽君和青王,于是继续留在宫中,而南宫秀到底是没能抵挡住小姑娘的绵绵qíng意,五年前和香仪成亲了,翌年生下一子,取名南宫从云。他的师父柳重渊柳大侠,听说小徒儿当了爹,便写信来,说晚年寂寥,想要尝尝含饴弄孙的滋味,于是孩子断奶后便送到了柳家庄,如今也长到四岁了。
而风兼明自从小时候报过养得白白胖胖的南宫从云后,便对小婴儿念念不忘,觉得那是他捏过的最肥最软最嫩的脸蛋儿,一直想要重温那种滋味,于是时不时遍念叨着要把小从云接回来。
“从云是我和你香姨的儿子,我和她一人一半,她答应了而我没有答应,所以算不得数的。”南宫秀笑眯眯地看着风兼明。虽然还小,但已可看出未来的青王殿下长得极像他的父亲久遥,只一双斜斜上挑的丹凤眼却是像足了他的母亲风独影。至于个xing嘛,其聪慧刁滑完全不似父母,就连熟悉如南宫秀,有时看着也只能对自己说,小孩子嘛,还没定xing,长大了才知道。
风兼明却眼珠子一转,道:“南宫叔叔,你到底接不接回来,你要是不接……”他把小手背在身后,微侧头睨着南宫秀,不用问,这姿势眼神肯定是学他母亲风独影的,奈何小胳膊短腿再加圆滚滚的脸蛋儿,怎么也没法展现出凤王殿下冷傲威严的姿态来,只逗得南宫秀暗地里忍俊不禁。
“我要是不接如何?”南宫秀问。
“那我就要我娘派人去柳家庄接人,到时候,哼哼……”风兼明向徐致
抬了抬下巴。
徐致会意,马上便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跪下,“糙民……咳咳咳……糙民接诏……咳咳咳……”
“南宫叔叔的师傅很老了吧?唉,要老人家下跪真是于心不忍呀。”风兼明怜悯地叹息。
“唉哟!老头子我骨头给折了!”徐致马上配合着倒在地上,抱着一条腿呻吟着,“唉哟!好痛啊!徒儿,你这不孝的徒儿……”
南宫秀额角跳起青筋。他要收回前言,根本用不着长大,现在就可以确认这就是个小浑蛋!他南宫秀这辈子放弃了做逍遥大侠为风独影卖命,难道他的儿子也做不成大侠,也难逃风兼明的魔掌不成?
“南宫叔叔,只有两个月了哦,赶紧着哦。”风兼明拍了拍手,踢了踢地上的徐致,“别装了,快起来,我们回书房去,也不知你三哥给我们抄书抄得怎么样了,待会我娘可是要检查的!”
徐致一骨碌地爬起,“放心吧,我三哥那手艺,仿谁就像谁,连我爹都分辨不出,何况你娘。”
“笨!你爹那眼神能跟我娘比吗?”
“倒也是,你娘那眼神比我爹可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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