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东始修动了怒,抬步转到风独影面前,才要说话,可目光触及她的面容,顿心头一痛,“凤凰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风独影移步走出寝殿,秋日的丽阳正洒落满庭芳树,映得绿的更绿,红的更红,分外炫丽。她站在廊前,看着庭中一树白芙蓉,想起那鬓簪芙蓉丽若秋月的曲殇,想起她最后的那句“日后无论他喜欢哪个女子”但穷其一生,他都忘不了我”,心头如浸冰水。
“凤凰儿!”东始修紧跟其后。
“大哥,答应我。”风独影转身看着东始修。
东始修一顿。方才还神色微凄的风独影,此刻双眸之上仿若凝结寒冰,雪白的面孔冷静得近乎无qíng,这神qíng如同她往日面临大敌之肃杀,直令东始修又惊又疑,可看着她的眼睛,他只有点头应允。他虽是这天下的皇帝,可她能令他百依百顺。
“我与四哥的事,一月后我会告诉大哥。可若一月后我什么也没说,那大哥再也无须为此事cao心。”风独影的声音如寒潭之水,清澈而冰凉。她风独影宁愿孤老一生,宁愿痛苦一生,也不愿嫁一个终生怀着愧疚、心中永远都记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
东始修伸出手,轻轻的拂去她额前那因风而动、遮挡她清澈瞳眸的发丝,“大哥答应你。”
那日的后来,东始修问了些她受伤被救的事,风独影只简略答道是被渔民所救,尔后便在那里养伤。
当日晚膳,两人在凤影宫用的,东始修又直坐到酉时才离去。
那时候,七兄弟都是欢喜的,因为北征凯旋,因为妹妹安然归来,朝中亦无大事,一切都是平静而安然的。
八、我心匪鉴5
元鼎三年九月十七日,早朝。
宽广的金殿里,满满一殿的国之栋梁,在百官恭迎皇帝临朝后,东始修要封赏北征最大功臣风独影的诏书还不及颁布,御史台的监御史严玄便排众而出:“陛下,臣有谏书要上!”
“呈上来。”御座上飘来东始修浑厚有力的声音。
侍在御座前的内侍忙步下台阶接过严玄的谏书。
“今日臣见风将军安然归朝,臣为国喜,亦为君喜。但臣更要就风将军受伤失踪一事冒死直谏。”严女在内侍将谏书呈到东始修手上时便凛然陈言,“风将军是国之功臣、重臣,其受伤失踪自是要派人寻救,但陛下却为一人而发告全国,劳动普天臣民,此君之大谬!古有国君为搏红颜一笑而戏天下诸侯,谓为昏君;今陛下为一将而惊天下臣民,亦非明君之为也!”
严玄一番话朗然正气,而且是直指当朝皇帝与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一时满殿静寂,可那些微垂的头颅下正各自思量。
“严卿是在指责朕吗?”东始修的声音淡淡的。
“臣为监御史,无论君臣,有错者臣都当直言进谏,才不负陛下封臣做御史!”严玄的回答掷地有声。
“哦?”东始修的语气还是很平静,“那卿是指朕为昏君是吗?”
“陛下是昏君是明君,那由陛下于国于民之功过决定,由后世之人来评定。臣为监御史,只为天下向陛下进谏!”严玄慨然无畏色。
东始修拎着折子冷眼看着殿下的严玄。
正在这时,殿中又一人出列,“陛下,臣认为严大人所谏乃是为国为民,陛下应纳逆耳忠言。”那人四十出头,身形欣长,白面微须,眉目疏朗,正是凤家之主“英侯”凤荏苒,亦为凤妃之长兄。
“臣也认为严大人所谏有理!”
“严大人所谏乃是良言,陛下不可为一将而劳动天下!”
“陛下一国之君,一言一行皆系天下,更应慎重之。”
有了凤荏苒的带头,附和的官员如雨后chūn笋般冒出。
殿中六兄弟听了这些谏言,不由目光相视,然后皆保持沉默,风独影则更是面沉如水。
严玄的谏言虽不中听,可一国之君为一将之安危而举倾国之力去搜救,此举确是“君有违失”,他不过做了“臣需极言”的监御史本份。只是当初忧切风独影的安危,哪里顾得这些,也因此这会面对着殿中群臣的谏言,不但几兄弟不能开口,便是东始修本人亦不能堂然否决。
而殿中群臣一言接一言的仿佛无休无止。
“砰!”猛然的一声巨响自上方传来,震得百官心头一跳,纷纷收声望去,触及东始修冷峻森严的目光,无不垂首避开,却只严玄一人挺立殿中,无畏天威。
“严卿的谏书朕收到了。”东始修冷冷道,“诸卿还有何要奏的吗?”
殿中静了片刻,东始修正示意内侍颁诏之时,却又一人排众而出,“臣有本要奏。”却是另一监御史管宣。
“呈上来。”
御前内侍步下台阶接过管宣的奏本。
“臣要弹劾凤影将军风独影!”管宣的话比之方才严玄的进谏更令群臣震惊。
严玄是本朝有名的谗臣,铁骨铮铮,向来敢犯颜直谏,虽常让当朝皇帝下不了台,但其所言所谏有理有据,事事忠君为民,朝中上下皆无话可说。而此刻管宣却要弹劾当朝大将,而且是刚刚立了大功、重伤归来的凤影将军,是以话才出口,顿如重石砸湖,在殿中激起巨大回dàng。群臣面上有的鄂然,有的平静,有的微笑,有的莫测高深,而皇逖几兄弟则面色疑重。南片月更是身子一动,便要出列,却被华荆台拉住。
“管卿要弹劾谁?”御座之上,东始修的话如从齿fèng里bī出。
管宣一抖,目光悄悄往太常梁铎望去,见他神色从容笃定,想起他的分析与许诺,胆气一壮,道:“臣要弹劾凤影将军风独影。风将军在追击北海王途中,先是料敌失当,任其逃出北海;尔后又恃勇逞qiáng,在熟知海xing的渔民提醒了有bào风雨的qíng况下依旧下令追敌,才有了受伤落海,才致使我军将士陷于bào风雨之危境中;最后则是追敌无功,让一船北海遗臣逃遁而去。只此三事足见其无将者之能,臣请陛下撤去其官职与大将军封号,并严惩之!”
管宣一番话道完,大殿里静得可闻彼此呼吸之声,满殿的朝臣皆等待着御座上方的反应。而被弹劾的本人,却只是面无表qíng的静立大殿,对于那弹劾她的人更是看也不曾看一眼;而殿中六兄弟闻言则无不是气愤难当却暗压怒火。
半晌,御座上方才飘下东始修喜怒难辨的声音,“隔着千里,还知晓了当日渔民提醒过什么,管卿倒是有心了。”
那声音让管宣心生畏缩,“臣……臣只是据实道来。”
“哦?”东始修捏紧了那本折子。
眼见管宣现了怯色,梁铎忙出列道:“陛下,管大人之所以有此一本,亦是为着我朝千万将士的xing命着想。风将军武艺高qiáng,自可在bào风巨làng之中保得xing命,可那些为我朝洒下热血的士兵们却无此能耐,跟随着只顾自身功勋而不爱惜部下的将领,只会令得我朝勇士无辜送命。所以,管大人之言还请陛下三思。”
梁铎一开口,殿中无论是那些跟随他的,还是那些妒恨风独影的,或是不满皇帝对七将的宠信的,皆纷纷附言。
“陛下,管大人所奏有理,风将军其xing桀骜不驯,不堪为大将也。”
“陛下,风将军如此不顾士兵之xing命,如何能做统领万军之大将。”
“陛下,风将军以女子之身为将,本就颠倒yīn阳,祸乱天下也。”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偌大殿堂一时
人声鼎佛,大有今日不罢免了风独影便誓不罢休的气势。
南片月望着殿中朝臣,几乎是有一半的都在弹劾着风独影,心头惊怒不已,若非华荆台紧紧拉住他,让他知道此刻不可冲动谈事,他真想一人一拳把这些人全都打飞了!
皇逖几兄弟听着朝臣们的言语,深知此刻站出来为风独影说话,只会为群臣增添话柄,令事态更为复杂严重,可就这样任其污蔑抵诲妹妹却是万万不能的,正各自思量时,丰极蓦然想起袖中的一本折子,当下越众而出,直至御座阶下,扬声道:“陛下,臣也有本要奏,为万分火急之事。”他的声音朗朗响彻整个大殿,却又清和光润,瞬间扫去一殿的焦躁,直让人如沐chūn风般心旷神怡。
“奏。”声音冷而厉,让满殿的臣子都感觉到皇帝积蕴的怒火。
“青州颉城府尹以星火令送来急报,久罗山上有匪踞山为王,已伤无辜百姓、将士数百人,请陛下速派能将领兵剿匪。”
丰极话音一落,宁静远便抬手一推,将风独影推到了御前阶下。
群臣还在怔愣间,风独影却是领会了兄长之意,只是满怀愤慨,实不愿此刻低头,可又心知,严玄谏责大哥在前,管宣弹劾自己在后,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此刻群臣已抓住了“君谬臣错”借题发挥,若自己任xing而为,不只令得大哥为难,更趁了小人那句“其xing桀骜不驯”,只得压住心头屈rǔ与愤怒,于御阶前跪下:“臣风独影愿领兵前往……”一个“戴罪立功”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暗自咬牙,“以偿北海之误!”
群臣这刻反应过来了,可还不及说话,东始修已拍案而起,“准!”那声音如惊雷贯下,直震得整座大殿都嗡嗡作响,群臣一时惊惧,不敢做声。
“凤影将军虽北海追敌有小误,但其功亦不可没,今允其前往久罗山剿匪,以定颉城安宁!”
皇帝威严有力的声音传下,群臣有的了然垂首,有的暗自相望,那些竭力弹劾风独影的则悄悄移目梁铎。梁铎目光扫一眼丰极,眉头笼起,却也知此刻要见好就收,若bī急了皇帝,只怕到头吃亏的会是自己这一方。毕竟这么些年,他们五大家族也是跟着皇帝走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个皇帝对弟、妹的护犊。反正已将风独影弄出了帝都发往边地,而且阻了陛下对她的封赏,亏得她这一回为着征讨北海出力流血,最后却只得个戴罪立功。想到这,他淡不可察一笑,不着痕迹的微微摇首。
而御座之上的东始修已再无听取朝臣奏本之兴,“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退朝!”话一落,当即甩袖离座。
“臣等恭送陛下。”百官跪送。
八、我心匪鉴6
皇帝退朝后,金殿里群臣鱼贯而出。有的疾步出宫不想沾惹是非,有的摇头叹气,有的三俩相伴小声议论着今日的朝会,有的意气风发众人围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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