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没有回答,只睁着一双栗色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倾泠等了片刻见小孩不答,便作罢,转身出了园,小孩依旧跟在身后,倾泠也不再理会,自走自的路。
出了舜华园,便是一道长廊,长廊两旁各植有一排树,高高密密的将长廊掩于翠色之中,也将庭园一分为二,左为跑马场,右为练武场。
穿过长廊时,蓦地传来一声有力的赞叹“好!”,令得倾泠脚下一顿,那是父王的声音,可她从未听过他这样饱含兴奋愉悦的声音,于是她好奇的转头往右边看去。
右侧虽有浓密的高树遮挡,可那密密的树枝不过是把长廊给遮住了,令外面无法看清长廊里,长廊里的人却可透过枝fèng清楚的看到外面。
一眼看去,只见一团耀目的银光,再看时,才发现那是剑光。
舞剑的少年约莫十二岁的样子,一身银白的武服,发束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中嵌一颗珍珠,更衬得面如冠玉。
以倾泠的眼光看去,只见一柄闪着光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着,时高时低又疾又快,那少年时跃时翻,矫若惊龙,飘若游云,刹是好看。看了半晌,忽见那少年腾空跃起,半空中蓦然翻身,一剑直指场中树起的一排长枪,那一刹,剑光更胜骄阳,倾泠不由得闭目,再睁眼时,那少年已稳稳落地,长剑横于胸前,剑身上满满铺着一层红缨,再看长枪上,枪缨尽失。
“好!”安豫王又一声赞叹,“意亭剑法如此了得,秋兄,本王真是羡慕你有这等英儿。”
“哈哈……王爷谬赞了,小儿这几式剑法不过是个样子好看罢。”答话的人声音哄亮如钟。
倾泠移目看去,便见练武场前的台阶上正中站着安豫王,他左旁丈远处站着珎泳、珎泓、珎汀几人,他右边并肩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中年男子,想来这就是声名赫赫的威远侯了,威远候的身边则站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
这少年穿一身白色深衣,腰围玉带,显得身形格外的瘦削纤长,齐肩的黑发披着,衬得一张脸异常的白,五官秀致,额上同样勒着金抹额,嵌着一块白玉。
“秋兄你莫谦虚。”安豫王显然心qíng十分的好,“兄长有好剑法,弟弟又有何绝技呢?”
“意遥的剑法一样好!”刚舞完剑的银衣少年抢先答道,此刻他已收起了长剑走到了白衣少年身边。
两人站一处便看出了不同,银衣少年双眉如剑眼眸明亮顾盼间神采飞扬,而白衣少年虽也是身姿修逸,眉宇间却隐透一份病态的纤弱,似体有不足之症。
“哦?”安豫王目光落在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步下台阶,向安豫王一礼,道:“王爷已看过哥哥的剑法,意遥就练练弓箭,请王爷指点。”
“好。”安豫王点头。
于是很快有人送上长弓羽箭。
“意遥,我来扔环。”银衣少年跳下台阶道。
白衣少年轻扬一抹笑看着他,点头。
于是银衣少年从怀中取出数枚银环,侧头看一眼白衣少年,微笑道:“看好啦。”同时手中银光抛出,瞬间便已飞出数丈远。
白衣少年目光追着银光,搭箭,拉弓,“噔”的一声羽箭she出,然后半空中传来“叮”的一声清响,那是箭透银环的声音。
“嗯。”安豫王与威远侯相视一笑。
“再来!”
银衣少年这一回却同时抛出了三道银光,一左一右一上,白衣少年见之不慌不忙的抽出三支羽箭,眼见着银环从半空飞落之际,只闻弦响,刹时三箭齐出,半空中“叮叮叮”三声清响,箭透银环。
“好!”安豫王见之不由大赞,“小小年纪竟能一弦三箭,真乃神箭手!”
威远侯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显然是对爱子箭术极为自信。
“意遥,这一回你she得到吗?”只听得银衣少年一声长笑,便见他飞身跃起直落于场中一根蟠龙石柱之上,那石柱足有两丈多高,银衣少年立于其上,再扬手挥出,暗运内劲,刹时银光疾she,眨眼间便隐入高空不见影儿。
“哥哥你使诈!”白衣少年见之不由叫道。
“哈哈……”银衣少年闻之反笑。他借柱高再运内劲,银环she出之远之高前所未有,此刻银环隐入高空,便不知方向不知落点,白衣少年要she中就更难了。
白衣少年环视一圈,见练武场上有一排丈高的木桩,当下飞身跃起落在木桩上,仰首观望,足下不停,从一个木桩又跃向另一个木桩,目光不移半空,当他跃至第四个木桩时,长弓一拉,“噔”的长箭飞出,遥遥一声“叮”的清响传来,显见是又she中了。
“好身手!好眼力!”
眼见这一手绝技,安豫王不由得连连赞道,便是威远侯也由不得抚着颌下短须微笑点头,更不用提已看傻眼了的珎泳等人。
白衣少年足下一点,飞身跃下,同时,羽箭挟一抹银光从半空坠下,正落于他脚下。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
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巧趋跄兮,she则臧兮。[注○1]
蓦然,倾泠想起了前些天从一本诗集上看到的一首诗,当时未有感觉,可此刻,场中持弓而立的白衣少年却是如此契合生动的诠释了那首诗。
“意遥,你还不多谢我。”银衣少年也飞身落下,“要不是我,怎能显出你的箭法之妙。”
许是刚才一番动作,白衣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增添了几分神彩,只是气息却有些急奏,一开口,话未出反是“咳咳咳……”先一阵咳嗽起来。
银衣少年见之忙拍着他的背,“不舒服吗?”
白衣少年本无大碍,只是气息急了便有些咳,一会儿便止了,抬首,一双秀如秋水的眸子中蕴着一丝慧黠,道:“这也是哥哥的功劳。”
银衣少年见他没事了放下心来,手一挥,道:“可she大雕者岂能只she燕雀。既然是让你展示技艺,当然就要做到最好。刚才若不是我扔环,你大概就she靶了事。”
“怎么?意遥贤侄身体不适吗?”安豫王步下台阶关怀的问道。
“意遥没事。”白衣少年忙摇头。
“多谢王爷关心。”威远侯也步下台阶,“小儿因幼时受寒颇重,是以体质稍弱易生病,常有些喘气咳嗽的小毛病,其他倒没什么。”
“喔。”安豫王放心,他与威远侯相jiāo多年,自是知晓这位侯府二公子的身世,当下了然的点点头,目光转向银衣少年,眼中满是欣赏,“意亭贤侄的话甚合本王心意。男儿行事,要么不为,要为当全力以赴至最好!”
银衣少年闻言双目一亮熤熤生辉,看着阶下常服素冠依英姿不凡的安豫王,道:“当世之中意亭最敬佩王爷,他日意亭也要仿效王爷建勋立业,位列‘天策上将军’,统领天下兵马!”
“放肆!”威远侯闻之马上喝叱一声。
“哈哈哈……”安豫王却反是仰首大笑,笑声畅亮显示其心qíng十分愉悦,“好!有志气!”收笑看着银衣少年,越看越喜,“秋兄,意亭必是栋梁之才,本王恨不能有子若此!”
“哪里!这孩子素来野惯了,王爷快莫再长他志气了。”威远侯谦笑道,“两位世子一脸聪慧,他日毕是贤王良将,岂是小儿可比的。”
“罢了。”安豫王摆摆手,“秋兄,你我之间还需如此客套么,意亭、意遥天纵英才,岂是他们能比的。”说着目光淡淡一瞬阶上的儿女,无喜无忧。
“哈哈……”威远侯到底是武人xing格,昔年又与安豫王并肩杀敌jiāoqíng不一般,闻安豫王之言当下放开胸怀,坦言道,“王爷莫笑我,说心底话,我秋远山有意亭、意遥这两个儿子,我……嗯,用他们文人的话来说‘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安豫王闻言一笑,目光看着阶前并肩而立的两个少年,道:“本王若能有子若此愿为布衣。”
“哈哈……”威远侯大笑,一脸畅意,笑罢收声看向台阶上的珎泳兄弟,道,“王爷也莫只夸小儿。两位世子年纪还小,有道是‘虎父无犬子’,在王爷的熏陶下,他日必也是英雄少年。”
“秋兄你就莫虚言慰本王了。”安豫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移步上前携起秋氏兄弟的手,“本王堂上收藏了几柄宝剑与宝弓,你们随本王前去,看中了哪一件便带回去。”
“王爷收着的可都是好东西,你们还不快快谢过王爷。”威远侯闻言也不推辞。
“多谢王爷。”秋氏兄弟忙双双致谢。
遥遥见他们并肩行去,安豫王望着秋氏兄弟眼中有着满满的赞赏与喜爱,威远侯望着两子时眼中有着浓浓的无法抑止的宠爱与喜悦。
那一刻,倾泠恍然。
那样的目光她从未从父王眼中看到过,便是母亲也不曾有过威远侯那样的眼神。
“咕噜!”身后忽的一声拉回了倾泠的视线,转身,便见那小孩抚着肚子栗色大眼有些窘迫的看着她。
重提步,忽又侧首,练武场上已空无一人,可刚才银衣少年与白衣少年飞跃的英姿却已烙印于脑。
那就是武功吗?可以令得父王如此喜欢,而且……
“跳那么高……”倾泠喃喃,目光穿过练武场望向远处王府高高的围墙,“……可以飞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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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集雪园,巧善一见她身后跟着的小孩便叫道:“天啦!郡主,你从哪里寻得这么个脏兮兮的小东西?”
倾泠回头看着那个小孩,道:“他一直跟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巧姨,他很饿了,你给他弄些吃的吧,他身上还有伤,给他敷些药吧。”
“哦?”巧善去看那小孩,谁知他却往倾泠身后躲,巧善这一看心下顿不舒服了,郡主雪白的衣上赫然印着几个脏乎乎的黑手印,当下道,“这孩子还是先给他洗洗吧。”说着伸手去拉小孩,可小孩却手一伸又抱住了倾泠,顿时黑手与白衣相映,鲜明得令巧善想握拳,口里却还是和善道:“来,乖,先和我去洗洗,呆会儿吃饭。”手也拉住了小孩抱在倾泠腰间的手,这一拉才发现小孩的四肢柴棍似的瘦弱,那身子竟似只有倾泠的一半大,当下心中一软,拉扯着的力道也松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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