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谢璇恍然大悟,“难怪你昨夜要惊动太医。”
“只是让皇上看到,我对他没有多少隐瞒,而傅家却贼胆包天。也叫他知道,傅家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那你带的人呢?”
“三天后和钦差抵京,还有,咱们府上的统领死在了廊西,往后防务就jiāo给齐忠。”
谢璇晓得韩玠对那个统领的提防,便点了点头,“他战死沙场,也能落个抚恤。”到底是叹了口气,那么能gān的一个人,卷进了皇家的争执里,便再难全身而退。这几年他一直都为元靖帝盯着韩玠的举动,私底下也有些小动作,也难怪会为韩玠所不容。
夫妻俩离别日久,话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谢璇昨夜折腾了一宿,此时天也不早了,到底美色不能真的顶替饭食,只好起身叫了芳洲等人进来。同韩玠洗漱过了,便叫人把饭食摆到榻边,韩玠这个病人享受了一回优待,饭食一半儿都是谢璇喂进去的。
几场秋雨之后天气寒凉,外头yīn沉沉的,谢璇只出去走了一圈便瑟瑟的回屋躲着。
太医按着时辰过来给韩玠换药,彼时韩玠又睡了过去,谢璇坐在榻边,一脸的愁苦担心,好几次问太医伤势如何,韩玠能不能挺过去云云,叫那太医都有些心惊胆战,磕头不止,“臣必定尽心竭力,确保殿下无虞,请王妃宽心!”
——这一日朝堂上并没有信王回朝的消息,据他打探,信王的队伍离抵京还有两三天的路程。而韩玠昨夜又是那样重伤láng狈的qíng形,那太医惯常在京中高门行走,也知道其中的凶险,此时只是擦汗。
谢璇便也叹气,“王爷这条命算是有幸捡回来的,多劳太医费心。”便又赏了许多东西。
那太医必然是将这些如实报到了宫里。
这一日的傍晚,韩玠依旧重伤卧chuáng,谢璇在他旁边守着,哪怕是无言的陪伴,都叫人心中欢喜。
外头芳洲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自谢璇嫁入信王府,她还头一次这样慌张,就连声音都是紧张的,“启禀殿下,皇上……皇上他来了!”
“皇上?”谢璇瞧过去,“到哪里了?”
“已经进府了,没带銮驾,只有两个随从跟着,长史大人已经在外面跪迎。殿下,咱们……”芳洲毕竟不同于宫廷出来的女官,就算仗着谢璇能将府中上下仆从管得服帖,到底也不懂得如何接驾,且元靖帝来得如此突然,难免慌神。
谢璇只是一笑,“不必紧张,我去迎他。”
说罢低头去看韩玠,那位果然乖觉,早已闭上眼睛装睡觉了。
☆、第125章125
因为韩玠病着,太医来往、齐忠禀事,谢璇不能穿得太随意,此时虽非冠冕盛装,却也是能迎客的。她才出了明光院没多久,迎面王府长史和新上任的女官已经跟着元靖帝过来了。
谢璇凑前几步,跪地行礼,“不知父皇驾到,未能远迎,请父皇恕罪!”姿态端端正正,声音中的哀戚和低落却是藏不住的。
“起来,起来。”元靖帝只穿了一身便服,左右两个侍卫,后头还有高诚护卫。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段时间越王逃走、廊西匪患,想来也是心力憔悴,发间的银丝和眼睑的浮肿愈发明显,神色间隐隐隐隐焦急,“玉玠呢,他怎样了?”
“王爷昨晚重伤归来,太医换了药之后还在昏睡,父皇这边请。”
既是来探病的,也顾不得这是人家的卧房了,元靖帝抬脚直奔里面。好在这次间平常不怎么用,且昨夜已经特意收拾整理过,也没什么失仪的地方。入得屋内,里头有浓浓的药汤味道,两侧的丫鬟惶恐的跪地迎接,元靖帝长驱直入,瞧见了正在榻上昏睡的韩玠。
他立在榻边,谢璇想要上前叫醒韩玠的时候,元靖帝却挥挥手,示意她不必打扰。
两个侍卫在院外等候,只有高诚随驾入内,韩玠一面自芳洲手中接过茶杯亲手奉上,一面挥退了丫鬟,请元靖帝在榻边的方椅中入座,十分的愧疚,“王爷正在病中,怠慢父皇了。”
元靖帝摇了摇头,“今日收到长史的折子,召了太医来问,说伤势十分严重。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谢璇便行礼道:“王爷昨晚冒雨回来时染了风寒,腰背上都有很重的伤,一进屋就晕倒在地上,路都走不动了。请了太医来瞧,伤口很深,差点伤了肺腑,伤口上还有毒,太医用了许久才清理完。这中间他一直昏睡,那风寒倒是慢慢的退了,只是伤处不能立时痊愈,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只说是一路上遇袭好几回,迫不得已才与仪仗分开单独回来,谁知道京城外的埋伏更甚,要不是他拼死闯回来,恐怕就见不到父皇了。”
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谢璇咬着唇保持行礼的姿势。
“可知是谁设伏?”
谢璇摇头道:“王爷没说是谁,儿臣也不敢问。”
元靖帝缓缓点头,将韩玠看了片刻,道:“你坐下说话。”
他记得昨晚太医的禀报,说韩玠身上几处重伤,都是血ròu模糊皮ròu外翻的,因为有毒,伤口处还发黑向内溃烂。那太医惯会看眼色的,六分的伤口说成了九分,最后还加了一句“xing命垂危”,听得元靖帝心惊ròu跳。
今儿听了太医回禀说韩玠还是昏迷,元靖帝就更坐不住了。
七个月前的初chūn里,他站在宫门口的城楼上,看着韩玠昂首挺拔的离去,之后断断续续,钦差的奏折和韩玠的奏报一封封摆在案头,元靖帝也很清楚韩玠经历过怎样的凶险,化解了怎样的危境。即便父子二人感qíng不算亲近,到底韩玠是他唯一活着的儿子,此番立了大功却被人暗算成这样,哪能不怒?
若是韩玠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天下,还有谁能帮着照料?
便在那时,元靖帝忽然明白,即便父子稍有芥蒂,他终究不能失去这个儿子。
元靖帝坐得近了些,看着明显憔悴的儿子,苍老的神态里终究添了愧疚。
“他一直这么昏睡着?”
谢璇微微抬头看她,只好再次回答,“中间断断续续的醒过几回。”
“伤口处现在如何?”
“太医说毒素已经清理了,没有xing命之忧,只是伤得深,险些触及脏腑,要好生调养。昨晚儿臣看着那伤口触目惊心的怕极了,今儿帮着换药,伤口还是很严重,换药的时候王爷都疼醒了。”
元靖帝知道这个儿子的xingqíng。以前他在青衣卫的时候就很能刚qiáng,成为王爷之后愈发如此。能把他疼醒,可见伤得有多重。
叹了口气,元靖帝凑近了细看韩玠,便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略微空茫的眼神,嵌在憔悴而瘦削的脸上,与从前贵气挺拔的王爷迥异。
“父皇?”韩玠眯了眯眼睛,想要坐起身,却没能撑起来,只是惶恐道:“儿臣……”
“快躺下,不必多礼。”元靖帝忙将他按在chuáng榻上,“朕听见你受了伤,很担心就过来看看。朕已经宣了最好的太医,今日起就住在你府上给你疗伤。”
“多谢父皇。”韩玠的声音有点虚弱。
——就算心xing坚韧,这身子却也是骨ròu堆起来的,他可以忍受种种痛楚,却不是不能察觉疼痛。只消放下那坚韧的心xing,端出从前金尊玉贵的娇气来,韩玠便还是那个侯府中的血ròu之躯,触动伤口就能疼得抽气,一场重风寒便能晕眩无力。更何况他确实伤得不轻,连日奔波辛苦,劳心劳力又负伤而归,满心焦灼的冒着冰冷的秋雨孤身回府,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
这会儿松懈了jīng神,那沉重病态便呼之yù出。
元靖帝愈发心疼,继而便是恼怒,“是朕疏忽了,这京城戍卫竟松懈至此。”
“京城戍卫依旧,只是有些人大胆。”韩玠低声回应,“儿臣带了两个随从先行回京,在城外遇袭时,对方都是高手。当时还有几个青衣卫的人经过,若非他们出手相助,儿臣怕也无力逃出生天。”
“青衣卫?”元靖帝一愣,转头问高诚,“是你说的那几个?”
高诚显然也是意外,朝韩玠拱手道:“敢问殿下,可是在城外高鸦岭附近?”
“大致是在那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我从前见过,是姓魏的镇抚。”
“魏铁。”高诚面色一沉,朝元靖帝拱手道:“看来就是他们。”瞧见韩玠诧异不解,便解释道:“昨日我派魏铁带人出京查案,未料在高鸦岭附近失了消息,今晨找到的时候,只有一具尸首,另外两人不知所踪。那附近还有两人是随殿下远赴廊西的侍卫,想来都是被恶贼所杀。”
韩玠的震惊清晰的落入眼中,元靖帝猛然拍膝道:“好大的胆子!”
能被高诚亲自指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都是身手不弱的人,他们三人都遭了毒手,可见对方有多凶狠。退一步讲,若是没有魏铁他们恰好经过,以韩玠当时的势单力薄,又岂能逃过对方的狠手?
韩玠与元靖帝对视,父子俩“心有灵犀”,他也露出怒色,“竟如此心狠手辣!”
“何止心狠手辣?”元靖帝冷笑了一声,怒气盈胸之下,有些qíng绪便掩藏不住,“能在京城外如此行凶,可见那些人来头不小,他们哪来的人!”
这所谓的他们是指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戳破。
韩玠微微垂眸。
傅家虽然树大根深,到底是书香世家,门第里出来的都是文臣,即便有一两个与兵部有关,到底本事有限。那么他们哪来的杀手?婉贵妃与段贵妃的较量已然露形,段家镇守西南,会搜罗些江湖人来刺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qíng。
他yù言又止,只是朝谢璇道:“出去看看药煎好没有。”谢璇便点个头儿,出去了。
剩下君臣三人,说话就没了顾忌。韩玠这一番重伤可不能白捱,于是从他在廊西遇袭的事qíng说起,将沿途数次惊险一一道出。这些事qíng那位钦差在奏折里也有提及,元靖帝深信不疑,一直说到京城外的重重封锁,韩玠的脸色虚弱而冰寒,“庆幸父皇恩泽深厚,儿臣命大,否则这重重陷阱,儿臣如今又怎能在父皇跟前说话?”
“当真是居心歹毒!”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高诚冷声道。
元靖帝对高诚一向倚重,从前肯提拔他当副统领,就足见器重。其后蔡宗与郭舍来往,与越王勾结诬陷废太子和韩玠,只有高诚谨守本分不涉争斗,元靖帝才会格外信重,将青衣卫托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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