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定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唐灵钧在旁打趣。
韩玠则是偷偷的老脸一红,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是个rǔ白色的瓷盒,上头描摹了一支初绽的海棠。如此娇丽jīng巧之物放在韩玠惯于握剑的掌心,委实很不相称,旁人倒没说什么,谢珺却是立时侧目,打量韩玠的神色。
韩玠倒是没觉得什么,朝谢璇道:“上回谢叔叔说你整日练字,怕是手腕难受,叫我寻份药膏给你。”
额?谢璇诧异的瞧着那瓷盒。
她练字的次数跟往常一样,谢缜怎会突然请韩玠讨来这药膏?是谢缜忽然转了xing子想对女儿好一点,还是韩玠自作主张,以谢缜来做幌子?
愣神的间隙里,谢珺已然伸手接过,转而递给了芳洲,朝韩玠道:“多劳费心。”
韩玠只是一笑,怕谢璇反悔拒绝,便招呼道:“那边长公主已经到了。”
韩采衣闻言,便是迫不及待,“赶快走哇。”
谢池文社能吸引众多的世家子弟前来,一则是长公主亲自主持,又有诸般文雅趣事,引得少年们趋之若鹜,再则也是此地风景得天独厚,加之临近皇家宫苑,平常难以靠近,有这每月一次的机会,自然要过来散心的。
所以这文社虽然以“文”为旗号,却是赏景与文事参半。
尤其是像谢璇这样的小姑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画作或者文章,除了挨个欣赏学习之外,便是冲着这美景而来。
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苍白寒冷,此时的暖风丽景便更显难得,谢璇缓行其间,观其湖光山色,自觉惬意无比。南平长公主和驸马就在飞鸾台上,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谢璇不乐意再去挤着凑热闹,便跟韩采衣打个招呼,同谢珺往旁边去,绕过一处雅阁,正好在湖边chuī风。
眼瞧着那边的人散了,谢璇才往飞鸾台那里去,韩采衣正兴高采烈的要去看古玩。她晓得今日谢璇和五公主有约,便让谢璇先去见五公主,回头找她。
谢璇自然是答应的,避过韩玠询问的目光,同谢珺上了飞鸾台,果然见五公主已经在等着了。
她今儿格外高兴,想必是在宫里闷得久了,难得出来一趟,又逢此良辰,眉眼之间全是笑意。身后的晋王笑意温煦如旧,身旁站着一位锦衣玉服的少年,正是长公主之子刘琮。
长公主那里自然忙碌得很,谢璇姐妹俩直奔五公主而去,行礼拜见之后,五公主便拉着谢璇的手,“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这个冬天可闷死我了。我已求了南平姑姑,那边备好了船,咱们去游湖,到了拱桥那里再走回来怎么样?”
“难得公主如此兴致,自然是很好的。”
五公主便转身道:“晋王哥哥也去是不是?”
“我还能不去吗?”晋王笑着摇头,吩咐人去南平长公主那里禀报了一声,而后带着五公主和谢珺姐妹登船,因刘琮跟他年龄相近,两个人jiāoqíng也极好,便也邀他同行。
五公主和晋王所用的画舫自非先前陶从时游湖所用的可比,这船乃皇家御用,雕刻装饰无不jīng美绝伦。乘此游湖,自然逸兴遄飞。只是晋王的目光不时瞟过来,让谢璇觉得如芒在背,于是攀紧了谢珺的胳膊,只围在五公主左右。
到了拱桥处,五公主心满意足的弃船登岸,回程时却好巧不巧的碰见了越王。
越王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左顾右盼的行走在谢堤上,眼神没能在文雅趣事上逗留,只是往人堆里扎,像是专程来看热闹一般。
迎面相遇,五公主和晋王上前见礼,谢璇姐妹俩躲在那一群侍卫的后面,倒不算惹眼。谢璇因为时刻记着越王是条毒蛇,便格外谨慎一些,旁边谢珺瞧见,待两拨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才俯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没见你平常怕谁,怎么刚才那样小心?”
“很明显吗?”谢璇诧异。
“旁人我不知道,不过你我朝夕相处,我刚才能感觉出来。”
姐妹俩故意落在后面,谢璇瞅着无人注意便趁机道:“总觉得越王这傻模样是装出来故意给人看的,姐姐,这种人还是小心为上。”
“这是自然……”谢珺点头,声音忽然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
谢璇诧异之下,随她的目光瞧过去,就见对面一位年轻公子走来,恰是谢珺未来的夫君,庆国公府的许少留。
谢珺跟庆国公府的婚事是长辈所定,谢珺跟许少留私下里却没多少jiāoqíng,谢珺也只在两三年前见过许少留一次,后来许少留进了翰林院,每日里跟着名儒大家,极少参加公府之间的宴会往来,这两年倒是没见过的。
如今在谢堤上偶遇,十九岁的许少留已然是冠带博然,比之两年前更多一份从容稳重气度。
对面的许少留也发现了谢珺,目光越过人群,远远的点头问候,谢珺也只是客气回礼,随即目视前方。
旁边谢璇便悄悄揪了揪谢珺的衣裳,“姐姐,那是谁呀?”——谢璇认识许少留是在前世谢珺出嫁之后,这时候并未见过面,正好装傻打趣。
谁知道谢珺一脸淡定,面不更色的道:“不认识。”
……“哦。”
送五公主回到飞鸾台,再找到韩采衣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谢堤上能吃饭的地方有限,且如今贵家云集,自然是一座难求。韩采衣已经游玩得够了,瞧着那拥挤的人群,忍不住便皱眉。
一直没出声的韩玠便道:“既然这里客满,不如咱们去隆庆街上吃蟹huáng豆腐?”
“好哇!完了去南御苑看老虎吧?南御苑难得开一回,可不能错过!”韩采衣兴高采烈,拍手叫好。
隆庆街的蟹huáng豆腐算是京城一绝,豆腐白嫩、蟹ròuhuáng香,口味则在咸中带鲜,极具风味。这家的掌勺师傅据说是宫中御厨,除了几位亲王之外,旁人请都请不动他。加上这道菜从不往任何府里送,不到隆庆街去就吃不到这美味,愈发叫人念念不忘,不知为那酒楼招徕了多少名气。
这会子韩玠一提,几位姑娘被勾起了馋虫,便忙呼应。
除了蟹huáng豆腐之外,这里自然还有许多美味,一桌子佳肴摆在面前,诱人食指大动。
谢璇前世在玄妙观里呆惯了,饮食多为清淡,后来嫁给韩玠,偶尔跟着韩玠出门,最喜欢的便是这里的蟹huáng豆腐。那时她多简单啊,清修时本就养得与世无争,又时刻被韩玠宠溺着,坐在雅间里的时候,便总是靠在韩玠的怀里,一面品尝美味,一面听外头的市井叫卖和孩童玩闹,只觉满满的都是红尘繁华里的幸福。
隔了一世再至此处,这店里的布局陈设没有半点变化,那些菜肴也都是熟悉的味道。
偶尔与韩玠目光相触,就着旁边其乐融融的场景,谢璇恍惚中有些错觉,仿佛那些凄风冷雨的记忆只是恍然一梦,这一刻才是真实。
可她分明很清楚,那些过往,真切无比。
谢璇只能低下头夹菜,尽量将所有的胡思乱想抛开,注意力一旦集中到食物上,便又有温暖的幸福升腾——蟹huáng豆腐、酱肘子、酸笋jī皮汤、酒香炖鹌鹑……几乎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不自觉的多用了半碗饭,谢珺略觉意外,叹道:“你再这么吃一顿,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谢璇满足的摸着肚子,笑而不语。
旁边韩采衣便道:“无妨,待会去南御苑里多走几步,就当是消食了。”
她倒还真没说错,南御苑果然是消食的好地方。这里是皇家宫苑,不许旁的车马出入,谢璇等人在苑门外下了马车,一路走到观虎的地方,在融融chūn日之下,竟自出了一身薄汗。
待得观玩尽兴,回到自己马车上的时候,谢璇已然累瘫了。
挥手同韩采衣和唐婉容作别,谢璇的目光扫过韩玠时并未逗留,只朝着唐灵钧挥了挥手,而后落下车帘,顾不得什么坐姿端正,身子一歪便靠在了软枕上不肯起来。
谢珺笑着推了她两下,谢璇动都不动,只是微微眯出眼fèng,“姐姐,我累死了,让我睡会儿嘛。”
“你瞧这个。”谢珺摊开掌心,将一只铜铸的小老虎递到谢璇跟前,“咱们的车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那明显是只幼虎,身材还未长开,如同婴儿虎头鞋上似的,透着股憨头憨脑的可爱意态。它微微偏头,正好与谢璇的目光相对,jīng雕细镂的眉目之间隐隐藏着得意,神气活现。
谢璇不自觉的接过来捧在掌心,“好有趣!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跟它一起的还有这个。”谢珺取了个剔红小食盒过来,揭开盒盖,里面竟是一份银丝卷、一份桂花莲藕。因为食盒是酒楼中特制,此时两份甜点还藏有热气,动人食yù。
谢璇拈了一块银丝卷入口,柔和香甜,绵软油润,于此疲累之时入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她忍不住又吃了两块,见谢珺只是冲着她笑,便道:“姐姐不饿吗?很好吃的!”
“不知道来路的东西你都敢吃。”谢珺笑着嗔她,却还是放心的送莲藕入口。
谢珺笑而不答。其实不必说都能猜得到,这两份甜点都来自隆庆街,小老虎虽只是个物件,却是雕工jīng美价值不菲,除了喜欢给谢璇送东西的韩玠,谁还会有这个心思?
姐妹俩也都累了,没一会儿便将食盒扫得gāngān净净,美食入腹后jīng神焕发,也不必再躺着养神了,索xing揭起两边的侧帘,就着chūn风赏两侧风景。
一路晃dàng着回城,经过玄武大道旁的一处银楼,谢璇的目光懒懒扫过dòng开窗扉内的首饰时,忽然一个激灵——刚刚目光扫过的那一瞬,她怎么像是看到了谢玥?她像是在把玩着什么首饰,旁边站着的人身材高大,瞧那服饰竟像是今日在谢堤上见到的越王!
她猛然坐起身来,想要看得真切些,奈何马车走得太快,早已过了那银楼。
旁边谢珺诧异的瞧着她,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谢玥。”谢璇揉了揉眼睛,“会不会是我眼花了,我好像还看见越王殿下站在她旁边来着。”
“那肯定是眼花了。”谢珺一笑,拉着她坐好,“谢玥近来那副样子,像是有心qíng逛银楼的人吗?何况越王殿下何等人物,那里会跟谢玥那小丫头走到一处,还在这银楼之中。”
“可是上回越王不就送了谢玥一个扳指么?”
“那种人物随手送东西,无非就是个一时兴起的赏赐,你还真放在心上了?”谢珺无奈的摇头,“我瞧你进城后就晃得半梦半醒的,怕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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