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牵起的笑容没能安抚谢璇,她追问道:“那你呢?”
他么?韩玠维持着唇边的笑容,那些悲酸和沉痛深藏在心里,永远不会磨灭,可是他又怎么忍心将那样沉痛的东西加在眼前这个满面泪痕的小姑娘身上?
“行刺皇帝很难,我自然也是那时候死的。不过一命换一命,我报了仇,还有幸能回到现在,知道越王埋伏着的yīn谋算计,璇璇,其实咱们还是赚了的。”他在谢璇唇上又亲了亲,不舍而克制,安慰道:“至少这次,咱们可以提早斩了这条毒蛇。”
谢璇知晓他的意图,也极力的收敛qíng绪,道:“嗯!不过这事真的是很奇怪,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回到现在。玉玠哥哥,越王他不会也……”
“不会!”韩玠断然摇头。
他重来的机会是以永世换来的,越王算是什么东西?
两人说话之间,谢澹因不见了屋子里的人而过来寻找,叫了两声“姐姐”,就见韩玠和谢璇自门边走出,气氛很不对劲。
谢澹一见了谢璇脸上的泪,霎时有些慌了,“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谢璇咬了咬唇,在弟弟跟前,她下意识的收起种种软弱悲伤,“玉玠哥哥说了些过去的故事,我听了有些伤心罢了。眼瞧着要摆饭了,老太爷怕是会留玉玠哥哥用饭,澹儿,你多讨教一些。”
说罢,到底是压不住心里翻涌的qíng绪,匆匆朝韩玠行个礼,疾步出去了。
芳洲忽然发现,这些天她家姑娘很不对劲,没事的时候总是坐在窗边发呆,有时候坐得久了,等她过去的时候就能看见眼角隐隐的泪痕。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谢璇又只是说没什么。
这般过了好几次,芳洲十分担忧,便将此事告诉了奶娘孙氏。
孙氏是知道谢璇xingqíng的,从小就不太喜欢吐露心事,以前谢珺在的时候姐妹俩还能说说话,如今谢珺出阁,恐怕整个恒国公府上下都没几个人能问得出来,想了想,便有意拿了些谢珺的东西往谢璇跟前凑。
谢璇果然被吸引了,把玩着谢珺以前做的各种玩意儿的时候,就有些想念,“咱们已经很久没见姐姐了吧?”
“是啊,上回还是七月底吧?那时候有许二夫人在身边,姑娘怕是也没能说太多。”孙氏有些探问的意思,“这都要入冬了,姑娘要不挑个日子过去瞧瞧?”
“是很久没见姐姐了。”谢璇喃喃,坐了会儿就又开始发呆。
次日往荣喜阁去的时候,谢璇便提了此事,说近来总梦着姐姐谢珺,不知道她在许家过得怎样,想过去瞧瞧。
谢老夫人的态度不咸不淡,倒是隋氏道:“是了,上回听说大姑娘染了风寒,一直也没去看看,趁着这几天闲着,不如媳妇帮着老夫人去瞧瞧?听说许家那位明珠姑娘也定了亲事,总该去走走。”
这几天二房开始往外搬家,谢老夫人意兴萧索,只摆手道:“既是如此,你就去瞧瞧吧。”——以前被岳氏和罗氏捧着的时候,老夫人每日里眉开眼笑,如今的隋氏虽然恭顺如旧,却极少像岳氏那样溜须拍马,时间久了,谢老夫人便有些兴致缺缺,对隋氏不甚满意。
可她膝下三子,如今一个儿媳妇没了,一个儿媳妇搬出去,就只剩下个隋氏在身边,内宅的大权自是掌握在她老人家手里,可诸般琐事还不得叫隋氏出面去应付?
隋氏自然也是晓得这个道理的,找了两个老妈妈陪着老夫人推了会儿牌九,也就散了。
到了十月初八的那天,隋氏便带着谢璇往庆国公府去了。
庆国公府自打许少怀因食狗案而死后,很是沉迷了一阵子,如今数月过去,那股子悲伤的氛围还没彻底散去。门房引着隋氏和谢璇入内,再由内院的妈妈们请进客厅的时候,许老夫人也正和许二夫人推牌九,谢珺坐在下首,另有一个妈妈陪着。
见到隋氏,许老夫人倒是和颜悦色的,寒暄几句,又问谢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可好,自是一阵客气问候。
好在许少怀的事qíng并未牵连谢珺,虽然谢家虽然在外名声不好,宫里总归有位五公主的生母婉贵妃,许家两位待谢珺倒也挺好的,一伙人说了会儿话,隋氏谈起了关于许明珠的事qíng,许老夫人就叫谢珺带着谢璇到处转转。
入了十月之后,景致自是各处凋敝。
谢珺嫁入许家已有数月,神态气质均有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成了少妇后盘起髻来,更比姑娘时候不同。姐妹俩出了客厅,谢珺身边除了陪嫁过来的流霜、流莺等人外,亦有许家分过来的几个丫鬟,看着倒是挺稳重妥帖。
外头风有点冷,太阳挂在天上也是一片惨淡的白,走在青石甬道上,有落叶自脚边飞过。
庆国公府的后园也是独有风光,谢璇难得来一回,谢珺便带着她慢慢儿散步,又问道:“看你愁眉不展的,是碰见什么事qíng了?”
“这么明显吧?”谢璇摸了摸额心。
谢珺便是一笑,“哪儿能看不出来,以前见了我就往怀里钻,如今规规矩矩的藏着心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上回在南御苑还高高兴兴的,难道是为了晋王的事qíng?”
晋王?谢璇有些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会为他发愁?”
“以前老夫人待你好,便是为着玉贵妃和晋王,如今他没了,还不就立刻变脸?我瞧着你和晋王殿下也算说得来,还当你是为他可惜。”
唔,对,晋王已经死了。
谢璇叹了口气,“晋王殿下是挺可惜的。不过姐姐这回倒是猜错了,老夫人可没心思琢磨对我的态度,二叔和二婶子闹着要分府出去,她老人家最近就位这个头疼呢。”
“这我倒是听说了,老太爷竟然肯?”
“姐姐你不知道,二夫人害过我、害过澹儿,前阵子竟然胆大包天跟越王勾结,想要把谢玥送过去,那越王……嗐,反正这回他们是碰了老太爷的死xué,二叔又不服父亲,自请要分府另过,哪里还留得住。”
谢珺默了半晌道:“分就分吧,虽然名声难听些,到底清净。”
迎面两个面生的丫鬟婆子走来,皆屈膝行礼口称“少夫人”,态度颇为恭敬。谢珺只笑着点了点头,瞧那从容的仪态举止,倒是慢慢的坐稳了府中世子夫人的位子,只是依旧不解,“不为晋王,那是为了什么?”
谢璇有些难以启齿,绞着手帕拧了两下,才低声道:“是……玉玠哥哥。”
“韩玉玠?”
“嗯……”谢璇咬了咬唇。想起那道挺拔的身影时,便有种理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明明是想避开他,避开靖宁侯府,但近来却总是不自觉的回想前世的事qíng。
韩玠家破人亡,对着空dàng的靖宁侯府时,会有多心痛?那恐怕比她痛楚千倍万倍!他说他在杀了越王那个昏君之后就死了,可是谢璇却记得当时韩玠的神qíng,仿佛是隐瞒了什么。
很多次断断续续的梦见韩玠,都是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
谢璇其实很明白,她并未放下韩玠,只是因为韩夫人的缘故,才下了死心不肯再入韩家。可是如今,面对韩玠的百般纠缠时,却似乎又觉得不忍。
问题就在韩夫人的身上,这一点很明白,但是谢璇依旧难以有些动摇。
她牵着姐姐的手,寻了一处小亭坐下,脸上的苦恼都快溢出来了,“姐姐,当初祖父是因为清虚真人的那番话才下决心退了我跟玉玠哥哥的婚事,可是这半年玉玠哥哥没事就陪着他,如今清虚真人死了,玉玠哥哥又冒着极大的风险救我xing命,我瞧他有些动摇了……”
“老太爷还是欣赏韩玠的吧?”谢珺忍不住一笑,打趣道:“其实我瞧着韩玠确实是极好的,就只是你犟,非要退亲。”
谢璇有些泄气,靠在谢珺肩上,“那现在呢?上回父亲无意间提起,说老太爷对玉玠哥哥满口夸赞,这要是一时兴起……”
翻过年她就是十二岁了,届时谢珊已经出嫁,谢玖的婚事又已定了,谢珮的婚事最近正在商议,一旦定下来就轮到她和谢玥了。彼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个小姑娘的话几乎微乎其微。
谢珺便道:“你还是不想嫁给韩玠?”
“玉玠哥哥对我是很好,没什么好说的。”谢璇咬了咬唇,jiāo了个底,“可是韩夫人……她肯定不喜欢我,我不能进靖宁侯府。”
“韩夫人不喜欢你?”谢珺有些诧异,“我瞧以前你跟采衣玩,韩夫人对你也挺好的啊。”
“那当初二夫人对你我,不也是很好?”因丫鬟婆子们都在几步开外,谢璇倒也不是很担心,低声向谢珺道:“姐姐我听人说,靖宁侯爷当年其实……想娶玉虚散人来的,如今都念念不忘,韩夫人心里有这个疙瘩,哪里会善待于我。”
这个消息着实是叫谢珺吃了一惊,扭头将谢璇看了半天,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姐姐你感觉不出来么,韩夫人虽然人前和善,但是对你我,当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这么一提醒,倒也不是无迹可寻。韩夫人不喜陶氏,哪怕碍于两家的jiāoqíng不得不对谢家的孩子和蔼些,到底心里有疙瘩,举止间难免泄漏。许多细节当时不会在意,如今细想起来却也并非没有端倪。
谢珺想了会儿,就有些犹豫,“认真说起来,确实是。”
——当年陶青青的风姿谢珺当然听说过,那样美丽的女人会惹来几朵桃花也不奇怪。何况这些年与韩家来往时,韩夫人许多细节上的表现终究是留了蛛丝马迹。
若果真是韩夫人对陶氏有罅隙,那谢璇哪能在婆母手底下讨得好处?
谢珺微微心惊,正要说话时,就见远处几道人影缓缓醒来,冬日阳光下各自挺拔如青柏郁松,打头的是她的夫君许少留,旁边一个是卫远道,另一个正是韩玠。
☆、第74章074
许少留和卫远道正赏景说话,并未留意,韩玠却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往这边瞧了过来。他习武之人,目力自是极好,一眼瞧见正跟谢珺并肩而坐的谢璇,却没有出声,只是心不在焉的跟在那两人身边,目光不时瞟向谢璇。
这般一心二用,自然被瞧出了端倪,卫远道最先发觉,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立时笑道:“玉玠又开始丢魂了。”
“怎么?”许少留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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