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母亲执意和离,长公主也很赞许她的xing子,故而对谢家抱有成见,这些年也不曾有任何来往,所以你们对这些往事毫不知qíng。你母亲从玄妙观回来后,不时去长公主府上论道谈诗,她们原本就xing格投契,旧日的友qíng没有分毫淡薄,所以——”
“所以长公主特意照拂姐姐,是看了……她的面子?”
高阳郡主点了点头,“当年她执意和离,激愤不平,对你们疏于照料,如今也觉愧疚。往事已无可更改,她做这些,只是想稍作弥补罢了。璇璇,这事儿你知道就好,珺儿有时候脾气比你还拗,关于你母亲的事qíng上更是如此,若告诉了她,反而添了心事,影响胎儿。”
这个道理谢璇懂得,便点头道:“我明白。”
外头风过,将摇曳的花枝递入窗中,高阳郡主随手接住,折了两朵秀雅的初绽海棠别在谢璇发间,“其实普天之下,慈母之心都是一样的。只是有些人xing子高傲,不肯委曲求全,在自身的傲气和孩子之间抉择,才会顾此失彼。璇璇,你将来就明白了。”
将来明白么?也许她早就明白了。
陶青青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在被丈夫背叛之后不肯委曲求全,这样的抉择实为qíng理之中。只是谢璇前世诸多积郁,其中有不少是因陶青青的失职而起,才会有所怨怼,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用那样锋锐的语言去刺痛她。于谢珺来说,更是爱之深恨之切,才会执着于被抛弃的迷障,不肯原谅。
易地而处,谢璇无法想象,如果她经历了和陶青青一样的处境,在和韩玠恩爱多年后陡然被韩玠背叛,她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那必定是痛苦又决绝的,非理智所能驾驭。
谢璇笑了笑,靠在高阳郡主身上,“舅母的劝解我都明白,其实我早已不怪她了,只是这么多年没有来往,突然要和母亲打jiāo道,觉得陌生又尴尬罢了。”
也许时日长了,便能慢慢习惯,然后允许她穿过那层隔阂。
甚至可以牵线搭桥,缓和陶青青和谢珺指尖的关系,哪怕做不出母女qíng深之态,至少也不能让谢珺沉溺在过往的怨怼中,只叶障目。
高阳郡主轻轻点头,“慢慢来吧。”
窗外一株海棠初绽,秀雅娇丽,枝叶繁茂。记得当初刚栽下的时候它几乎是垂死之态,经了这些年无数的浇灌照顾,才能长得如今这般茁壮,终能开花结果,点缀庭院。
而感qíng又何尝不是如此?
没有时间的打磨,没有各自的付出,哪有一蹴而就的事qíng。
离开陶府的时候天色尚早,谢璇顺道回府一趟,去瞧瞧多日未见的谢澹——这日恰是书院休沐,谢澹若没有出去玩,便应当还在府中。
谁知道她的马车在府门前还未停稳,远处便有一匹通身火红色的骏马驰来,看看停在她的旁边。马背上载着两个少年——十五岁的唐灵钧执缰策马,后头是趁便的谢澹。
谢璇有些诧异,刚刚下了马车,谢澹便蹦蹦跳跳的迎过来,“姐姐!”
明明天气还不算太热,他的额头却有一层薄汗,袖口处也有污泥,这在乖巧了十来年的谢澹身上是挺少见的。谢璇拿帕子帮他擦掉污泥,稍稍抬头瞪他,“怎么这样大意。”
“是刚才玩太高兴了,姐姐,玉玠哥哥和灵均哥哥带我去城外she猎,我打了一只兔子!”谢澹献宝似的,“回头送到大姐姐那里,给她补补好不好?”
“好哇,回头叫人炒一半炖一半,可惜她怀着身子,老夫人不叫烤着吃。”谢璇又上前跟唐灵钧打个招呼,同谢澹一起往府里走,“既是去打猎,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弓坏了。之前灵均哥哥送了我一把关外的弓,之前舍不得用,现在专程来取。”谢澹一瞧天色,“天色还这么早,姐姐,一起去打猎好不好?”
时下虽不禁女子随意出行,不过女孩子打猎的委实太少,更何况谢璇连骑马都十分生疏呢。
犹豫之间,唐灵钧已经兴高采烈的怂恿起来,“走吧走吧,采衣也在那里,不打猎看风景散心也好!”
谢璇蠢蠢yù动,等谢澹回院里取了小弓的时候,便决定一同前往。
马车跟着出了城门之后,就有些跟不上唐灵钧和谢澹的速度了。猎场离城不算太近,这般晃晃悠悠的委实耽误时间,谢璇想了想,便提议卸下车马,叫随行的人在道旁等等,她骑马来回。
随行的妈妈自是不敢放她独自离去,被谢璇和谢澹缠了好半天,最后祭出韩玠的名号,才算是同意。
谢璇骑马的本事还是前世嫁给韩玠后学的,这会儿尚未学过,自是生疏。好在唐灵钧是此中行家,自己御马前行,还拿另一道缰绳帮着控制谢璇的马匹,倒也稳妥。
到得猎场之中,韩采衣正好满载而归,将猎物往地上一丢,直勾勾的骑马往谢璇这里冲过来,“璇璇,你来啦!”
她是将门之女,行动间英姿飒慡,那匹马于她而言乖成了兔子,自是不惧任何事qíng。谢璇毕竟是久处闺中,瞧着对面骏马冲来,下意识的握紧了缰绳。这会儿唐灵钧已经同谢澹下了马匹,谢璇这一握之下,那匹马便又撒蹄往前奔跑起来。
谢璇险些被甩下马背,大惊之下抱住了马脖子,慌里慌张的回想韩玠从前教过的纵马之术,却总不得要领。
后头韩采衣调转马头追了上来,唐灵钧大惊之下也纵上马背追过去。表兄妹俩都是马术jīng湛之人,两侧夹着往谢璇马鞭靠近,口中大喊着让谢璇别慌。
谢璇不知道自己慌不慌,只是十二岁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疾驰,脑子有些浆糊。回头看向后面猛追的人,整个世界都是一颠一颠的,颠得人眼晕。
这qíng形委实有些丢人,她瞧着韩采衣渐渐靠近,心中稍稍镇定。想要直起腰身的时候,忽然听正前方一声马嘶,随即有个身影从正面飞扑而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身体仿佛腾空而起,那人身上的味道万分熟悉。
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谢璇几乎是双腿发软的靠在韩玠的身上。他躬身理她额前碎发,呼吸也稍稍急促,“没事吧?”
“没事。”谢璇有些脸红。
这时候唐灵钧和韩采衣正在折身回返,趁着周围没人,韩玠忽然一笑,“我不是教过你么,都忘了?”
那才教了几回呀!方法都还没掌握呢,从将近二十岁的身体转到十二岁的身体里,哪能驾轻就熟?谢璇瞪了他一眼,随即脱离他的怀抱,“谢谢玉玠哥哥!”
唐灵钧和韩采衣已经到了跟前,谢澹也正噔噔噔往这边跑。
谢璇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是我马术不jīng,叫大家担心了。”
“是我太唐突啦,难怪那匹马会受惊。”韩采衣吐着舌头瞧了韩玠一眼,上前拉住谢璇的手,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哥哥怕是要活吃了我。”
谢璇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红,在韩采衣腰间轻轻拧了一把,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唐灵钧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韩玠、和谢澹以及谢璇见过的其他男子都不同,大抵是因为有铁勒的血液,阳光下细瞧,眼珠子微微泛着深邃的墨蓝,迥异于中原的黑白分明。此时唐灵钧像是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出神,眼光锁在她身上,如同阳光毫无阻滞的倾泻。
谢璇与他四目相对,微微一呆。
☆、第83章083
虽然出了小cha曲,谢璇到底没有受伤。稍稍歇息之后,韩玠和唐灵均、谢澹依旧挽弓she猎,谢璇和韩采衣则慢悠悠的骑马闲逛,顺道由韩采衣教谢璇骑马。
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城内的繁花渐渐开败,郊外却正是野花竞相盛放的时候。
满地的野花摇曳,就着远处绿水清波和近处密林奇峰,着实怡人。
谢璇和韩采衣正是豆蔻年华的姑娘,行至花海之间嬉闹,顺道折野花编了花环。谢璇因为惦记着谢珺,采了好大一束紫金糙等野花,这附近野生的桃树尚且盛放,林林总总采了好大一束抱在怀里。
韩玠等人打猎归来的时候,就见韩采衣和谢璇每人戴个花环,怀里各自抱一大束野花。
都是正当妙龄的姑娘,俩人年纪相当,身高相若,只是韩采衣长于飒然子姿,谢璇则胜在娇美妍丽,并肩站在一处的时候,叫人挪不开眼睛。
唐灵钧今日打猎时就有些心不在焉,见着两位小美人的时候,出乎意料的缄默不语,没了往常对韩采衣的刻意打趣。韩采衣向来喜欢跟他玩,原以为必定要被他笑话上几句,见他只是在马背上愣神,倒是有些意外,“表哥,没事吧?”
“哦……”唐灵钧愣了愣,“没事。”
韩玠就策马立在他的旁边,侧头瞧了一眼,分明看到少年脸上的茫然。
“灵均今日心不在焉,she猎时好几回失了准头——”韩玠徐徐开口,“是病了?”他的声音不算太高,只是久在青衣卫中,跟皇帝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jiāo道打得多了,便添了种莫可名状的笃定沉稳。
唐灵钧立时道:“是病了,总觉得脑子有些糊涂。表哥,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好。”韩玠便叫随同而来的几个家丁收拾猎物,骑马回城。
这会儿太阳已经有些斜了,整个原野包裹在夕阳的余韵中,远处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斯景醉人,谢璇有些流连,目光尚且往远处飘忽的时候,韩玠已经翻身下马站在她跟前,“璇璇不会骑马,我带你。”
“无妨的,我自己骑吧。”谢璇忙往后退了退。
韩玠瞧着她怀里那一大束花,忍不住勾起唇角,“你这样怎么骑?何况时近傍晚,外出游玩的人陆续回城,路上必定有许多车马行人。您马术不jīng,伤了旁人可就不好了。”
……谢璇被堵得哑口无言。
马术不jīng就骑马乱窜,伤了自己是活该,伤了别人可不就是作孽么。这顶帽子压下来,哪里还有谢璇辩驳的余地,她自知理亏,便低头踢了踢旁边的小石头。
旁边韩采衣已然笑了出来,“是啊璇璇,咱们赶着回城,你独自骑马谁都不放心。我和表哥还有澹儿都没法带你,也就只有哥哥了——喂,哥哥马术很好的,你这是什么表qíng?视死如归么?”
谢璇点了点头,“他不放心我的马术,我也不放心他的!”说着就要扭身去韩采衣那里,身子却已被韩玠捞起来,惊呼还未出口,人已经骑在了马背,身后韩玠稳稳的扶着她,两人之间隔了半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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