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杭景便转过身去将那封信收起来,才刚将画纸放到信封里,封上信封,忽觉得周围很静很静,他就站在她身后,那一种无形的压力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住,待到她察觉的时候,刹那间心慌意乱,惶然地转过头来。
萧北辰无声地看着她,那目光里仿佛是慢慢燃起的两簇火焰,她的手指一阵阵发紧,便要后退,但那身后便是桌子,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紧张地转过头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要看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得极快,怕极了,下意识间说出的声音也是飘忽的,“我……我要跟七姨回去了。”
萧北辰微微笑道:“七姨刚带着书仪他们走了。”
林杭景心下更加慌乱,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光静静地凝在她的身上,看她还穿着那件淡霞粉色的斗篷,在雪帽里的白色天鹅绒映衬下,那张轻灵秀美的面孔浮上了一层红晕,长长的眼睫毛无声地抖着,她一阵耳热心跳,被他的目光看的无所适从,慌乱道:“那我也要回去了。”她才要走,萧北辰已经扯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念了一声,“杭景……”
她的心便是一颤,他已经伸手过来揭她的雪帽,她的手心里攥的全是细汗,仓促间想起的竟是那个孩子南归,本想等到萧伯伯回来再说的,此刻便去挡他的手,道:“我有件重要的事儿要告诉你。”
他只当是她的“缓兵之计”,轻笑道:“明天再告诉我。”
她微微一怔,在一个抬头间,雪帽已经从头上落下,垂在了斗篷后面,他的吻早已经迫不及待地压下来,直接压在她的嘴唇上,好似久旱逢甘霖般,渴极了,辗转反侧,滚烫浓烈,只管不顾一切地攫取,她被他箍得紧紧的,只是呼吸不得,手腕亦仿佛被他捏的碎了一般,忍不住“哎呦”一声,他乘机长驱直入,尽qíng汲取她唇齿间的芬芳……
林杭景只觉得头晕目眩,恐慌地伸手去推拒,但就仿佛是一场宿命,这样久的逃离,到头来她还是他的,她的身体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件淡霞粉色的斗篷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他的手指碰触到她脖颈间的雪白肌肤……她的喉咙忽然一阵发紧,那一场深埋于心底的惊惧噩梦,瞬间便猛跳于她的脑海里!
她几乎是拚尽最后的力气去推萧北辰,却没有将他推开,反被他压到沙发上去,四周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掠夺,那种噩梦般的恐惧却越来越浓重,她觉得空气都仿佛是被冻结了一般,呼吸变成了极其困难的事qíng,惊惧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哽咽着道:“不行……”萧北辰的眼瞳黑得仿佛是滚烫的,喘息渐渐地沉重起来,低下头去吻她的颈项,她拼命地抵住他的胸口,脑海里全都是那些曾经的噩梦,除了颤栗还是颤栗,惊恐的声音便如破碎了一般令人心痛,“三哥……”
那一声低泣传来,终于止住了他的动作,她忍不住簌簌发抖,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面孔是失魂落魄的雪白,萧北辰呼吸急促不稳,凝视了她片刻,深邃浓烈的目光渐渐地化为一片温柔的怜惜与无奈,再也不做什么,只默默地拥紧了她,低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难为你就是了。”
香消玉减,檀深雪散
大年初一的早晨,远远近近都是pào竹之声,纷纷扬扬的大雪倒是停了,天刚蒙蒙亮,花汀州的大丫头云艺正带着一群下人里里外外的忙碌着,才一抬头就看到萧北辰下楼来,云艺便领着几个下人上来鞠了躬,笑道:“今儿大年初一,咱们先给三少爷拜个新年,三少爷赏个红包吧。”
萧北辰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七姨早给你们发了红包,如今又来管我要,这不是讨赏,竟是讨打了。”
云艺便笑道:“三少爷不肯给,那我们只管找三少夫人要去。”
萧北辰看云艺竟是要上楼的架势,忙笑道:“好,让郭绍伦再给你们包一份也就是了,你们可别去吵她。”
云艺抿唇一笑,道:“谁都知道三少爷心疼少夫人,我们还怎么敢喧哗。”她又说道:“莫参谋长和许旅长才到,正在会客厅等着三少爷呢。”萧北辰道:“这是约好了要一起去余老先生家拜年,我这就出去,你把早点随时热着,等会便给杭景端上去。”
云艺便笑道:“我们都晓得了,三少爷快去忙乎吧,我们几个保证把三少夫人给你伺候得好好的。”
萧北辰一笑,转身便去了会客厅,会齐了莫伟毅和许子俊,去给颖军幕僚之首,也是元老级人物的余老先生拜年。
下午三点钟光景,云艺走到主卧房前,敲了门走进去,见林杭景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衣,两个袖子挽起来,手握着毛笔,正站在书桌前在一张红纸上小心翼翼地写着什么,云艺便走过去,笑道:“三少夫人这是写什么呢?这字真好看。”
杭景抬起头来,莞尔笑道:“帮着德馨小学写一副对联,老师们都要写的,不然校长生起气来可了不得。”
云艺笑道:“什么校长吃了熊心豹子胆,您可是咱们萧家的三少奶奶,江北二十四省颖军总司令夫人,这身份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再说又何必做那老师,每日里忙忙乱乱的,也赚不得几个钱。”
杭景微微一怔,看看云艺笑吟吟的样子,半晌,缓缓地低下头去写那对联,也不说什么,云艺又道:“少夫人,这还有你的一封信呢,我特特地给你拿上来。”她说着,便将一份信捧到了林杭景的面前,林杭景微微一笑,“怎么又是我的?”云艺道:“这是泰恒老板洪福生老爷子派人送来的年货里面夹带的,我一看信封上写的竟是萧少夫人收,就忙忙的给少夫人送上来了。”
林杭景略微惊诧,实在想不通这泰恒老板洪福生竟会给自己一封信,一旁的云艺笑道:“许是开了chūn就要为三少爷与少夫人补办婚礼了,连洪福生老爷子特来恭祝三少夫人的,这样的帖子,三少爷那边收的简直都没个数了。”林杭景应了一声,拿过那封信,也不拆开,只放在书桌的一侧,道:“那我一会看看。”
云艺便退了下去,关上那门,林杭景在红纸上又写了几个字,将那副对联写好,放在一旁晾着,转头见那封信还工工整整地摆在书桌上,这才放下毛笔,拿起那封信,慢慢地展开来看。
萧北辰带着莫伟毅和许子俊去给德高望重的余老先生拜年,按照往年惯例也推托不得,便在余老先生家里吃了几杯酒,席间不免谈到当今局势,说到扶桑公使竟是追到了美国去,要求萧大帅在他们拟定好的条款上签字,被大帅严词拒绝,余白叹了一声大帅太过qiáng硬,只怕扶桑人不肯就此罢休,当务之急,就等萧大帅回来,再作从长计议。
这酒席间又杂着谈论局势,等到吃毕酒席,天已是将近傍晚,萧北辰归心似箭地赶回来,整个花汀州都是暖洋洋的,鲜花装饰着那一份新chūn的热闹,萧北辰将军帽jiāo给郭绍伦,就要上楼,转眼看郭绍伦领着一帮侍卫室的人偷着笑,他也觉得自己太急了些,回头道:“你们再敢给我笑,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派到前线打扶桑人去。”
郭绍伦接口道:“总司令,前线如今无战事,不过要是真跟扶桑人真刀明枪的gān,我还巴不得呢!”
萧北辰淡淡一笑,“只等我父亲回来,一声令下,你还怕没仗打!”他也不多说,转身上了楼,走到主卧室门前,敲了敲门,门内也没人应声,他便去推门,那门竟是反锁的,萧北辰微怔,又敲了几下,就听得一旁传来云艺的声音,“三少爷您回来了。”
萧北辰转头道:“少夫人在里面吗?这门怎么推不开?”
云艺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qíng,“少夫人在啊,我才送了封信进去,还见少夫人在里面写对联。”
萧北辰目光微微一凝,“什么信?”
云艺道:“是泰恒的洪老板送来的年货里面夹带的,一共两封,少夫人一封,三少爷也有一封,我放在您的书房里了。”
萧北辰的目光一下子冷起来,雪亮如电地she过来,将云艺吓得一下子噤了声,他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大步朝着楼下书房走去,才推开那书房的门,就看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他走上去拆开信,竟是两张照片从信封里掉落出来。
两张照片落在桌面上,萧北辰一眼扫过去,眼眸里的光芒瞬间一顿,透出一片噬人般的冰冷,那薄薄的唇角抿的如刀片一般,他再也等不得,径奔楼上主卧室,主卧室的门还是反锁的,他怎么敲也敲不开,叫她的名字她也是不应,这样面对一扇门的冰冷和毫无预知的慌乱让他的心愈加的狂躁起来,萧北辰眉头锁的死紧,乌黑的瞳孔缩起,抬起腿来“嘭”的一脚便踹开了那扇门,硬是直闯了进去
他这样直闯进来,就见林杭景已经从那沙发上站起来,望着自己,她的脸上全都是眼泪,只叫人心里泛起一阵阵痛楚,他急走上去便要拉她,那一句“杭景……”还未叫出口来,她的身体却是朝后一退,手中的东西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便是那两张照片,落在她与他之间。
照片上是被乱枪打死的牧子正,身体扭曲着趴在街面上,脑浆迸裂,鲜血直晕染了半个街面……
她的脸色一片雪白。
他一句话也不说从地上捡起那两张照片,撕得粉碎,走到通往阳台的百叶窗前,将百叶窗打开,将手中的碎屑扔出去,再将百叶窗关上,面容平静地转过头来看她,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七姨要过来。”
林杭景望着萧北辰,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一行行地滚落,只是那目光极清洌的,定在他的脸上,他只怕她这样的目光,清冷的决绝,一点点地抽空他的底气,他硬撑着自己的镇静,回看她的目光,她双唇颤着,问出那一句话来,“萧北辰,他就非死不可吗?”
萧北辰的声音微微僵硬,“是。”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那霜一般清冷的面孔上透出一抹悲戚,“你答应过我你不杀他,你答应过我的事qíng,你却……”
萧北辰只怕她说出那个字来,一步踏到她的面前来,截断她的话,冷声道:“我杀了个流氓,杀了个汉jian,我哪有错?!”
他的反问带有了咄咄bī人的气势,那目光深深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便是如此的理直气壮,她更是心伤,却是默默无声地盯着他,单薄的肩头轻轻地颤着,便如风一chuī就会倒下一般,萧北辰迎着她的目光,心想着他总可以找到转圜的余地,她却已经决绝地转过身去,便往那卧室的门奔去,他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腕,她回过头来,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他只是抓着她不放,她的眼眸里没了泪,只透着秋霜般的冷意,“萧北辰,你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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