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他到底有多爱这个孩子!那是他与她共同的血脉!
但是孩子死了。
虞昶轩僵硬地站在那里,脊背绷得笔直,就仿佛是随时都要绷断一样,太阳xuébào出青筋来,突突地跳着,双手都攥成了死死的拳头,眼眸里喷出仿佛要噬人一般的火焰,顾瑞同看着他的样子,也禁不住胆战,叫了声,“五少。”
就听到一声门响,是侍从押了秋珞进来,秋珞一进来就看到了蔡伏虎惨不忍睹的尸体横陈在地毯上,当场吓得双腿抖如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来,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当即在那里哭道:“五少爷,您饶我一命,我真没想到叶小姐会为了江学廷扑上去挡这个人的枪,我拦不住叶小姐,我也求他放过叶小姐了,可是他简直就是疯了……”
她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是虞昶轩将那一支打光了子弹的手枪砸到了墙上去,目光雪亮如电地看过来,秋珞吓得立时住了口,顾瑞同皱起眉头,看着秋珞道:“秋珞,我问你,当时叶小姐身受重创,口不能言,你完好无损,为何不立刻报出五少的名字来?!”
秋珞泪眼婆娑地看着顾瑞同,“顾长官,我说了,我说了五少的名字,他不听……”
顾瑞同便哼了一声,指了指蔡伏虎的尸体,道:“刚才蔡伏虎就在这里向五少招了,你从头到尾就没说一个‘虞’字,不然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对五少的人行凶,你还真以为死无对证了么?!”
这一句话当即堵住了秋珞的所有说辞,秋珞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地跪在那里,目光透出惊骇来,半天转向虞昶轩哀求着哭道:“五少爷……”
虞昶轩就面窗站着,窗外的夜色浓重,他那脸色仿佛是被yīn影吞噬了,愈加的铁青起来,只对顾瑞同冷冷道:“拖出去毙了!”
“五少爷!”秋珞全身颤抖犹如筛糠,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虞昶轩脸色yīn沉可怕,转头就大步走出去,他走的飞快,竟仿佛是横冲直撞一般,一路就到了楼上的卧室,抬脚将那门一踹,门板“哐”的一声就甩到了一旁的墙壁上,把端药的小丫环吓得一个瑟缩,几乎打翻了药碗。
虞昶轩缓缓道:“都出去。”
他那声音很低,仿佛风雨yù来一般的沉静,几个在这里伺候的丫环忙就低着头走出去,平君软软的靠在chuáng头,她还在发着低烧,脸色雪一般的白,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无力地睁开眼眸看了他一眼,便有两行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虞昶轩一步步地走过去,他终于站在chuáng前,看着已经虚弱到极点的她,摆放在chuáng旁的绿罩小灯的光线映照过来,照得她的肌肤更是没有了血色,苍白到近乎于透明,他望着她,眼瞳里是一片幽黑的冷。
虞昶轩伸手一把便把她从chuáng上扯了起来,她仰着头,长发散乱地垂下去,他心里面便仿佛有一把火,摧枯拉朽般地要把一切都燃尽了,他一字一字地说:“叶平君,你听好了,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脆弱如一缕烟般,灯光下她的肩膀更是单薄如纸片一般,他的目光里透出彻寒的冷,近乎于残忍,手指停留在她的颈项,口气咄然冷酷,“但是,伤害我孩子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你。”
平君慢慢地睁开眼睛,眼泪一颗颗地顺着眼角落下来,她吃力地说道:“你杀了我吧!”
他脸色一沉,扼住她的脖子,一手便将她按在了枕头上,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几乎要痛得炸开,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痛苦起来,他愤怒得几乎要发疯,“我真想杀了你,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他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就为了那个一文不值的江学廷,你居然毁了我的孩子,你害死了我的骨ròu!江学廷的命难道比这个孩子的命还要重要吗?!你好狠的心!”
她把眼睛一闭,止不住的眼泪沁入柔软的枕面里。
他望着她满是泪水的脸,竟忽然冷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心里咬牙切齿地恨我,你故意要这样对我,这个孩子就是你报复我的工具,你就是要弄死他来折磨我!”
她猛然睁开眼睛,身体剧烈地抖起来,她看清了他眼中那仿佛火焰一般燃烧起来的仇恨,仿佛是要将她吞噬一般的痛恨,他用那样的话一句一句来剜她的心,她张开嘴唇,费力地说道:“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害他……”
他激烈地打断了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了江学廷杀了我的孩子!”
眼泪从她的眼眸里乱珠一样地往下抛,她显然激动起来,两腮烧得通红通红的,她看到他脸上愤恨的嘲讽,她费力地呼吸着说:“你不能这么折磨我,我没这样想过!”
他怒不可遏,“可你这样做了!”
她的手指哆嗦着,唇角扬起一个凄婉的弧度,她知道她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她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地痛楚,她真的绝望了,只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放开我。”
他定在那里,混乱激动地喘息着,但终于还是慢慢地放开手去,就在他放开她的一刹那,她却拚尽全力从chuáng上挣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阳台。
落地窗骤然被她推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她单薄的身体几乎瞬间就被那yīn冷的风chuī了回来,她顶着风往外冲,就要往下跳,她要让他知道,她有多爱这个孩子,她qíng愿跟这个孩子一起死!
她的肩膀骤然一紧,是他一把就将她拽了回来,她使劲地往外挣,他真的怒到癫狂,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她虚软的身体随着那一巴掌倒了下去,寂静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嘴角沁出鲜红的血丝,再也动弹不得了。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冷冷的雨丝直扫进来,两扇落地窗大开着,厚重的窗帘都随着风飞了起来,她蜷缩在地上,犹如受伤的小shòu一般地抖着,她已经被折腾到了极限,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了半点生气。
那房间里寂静得仿佛一切都死去了,只有窗外的风雨声一波波地过来,浓重的夜色铺天盖地压下来,仿佛是一个幽长的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他长久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里泛出痛楚的绝望,竟是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有温热的液体似乎就要涌出他的眼眶来,他的嘴角都在哆嗦抽搐,“叶平君,我本来想娶你的,你却这样对我。”
她寂静无声地趴在被雨水溅湿的地毯上,睡衣的一角随着风起起伏伏。
分开两边的落地窗门被风chuī着,一下一下地撞击在阳台两侧雕花栏杆的沿壁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宛如是骨髓被一点点捏碎破裂的声音,只叫人心中一阵阵的发寒,他转过头去,看着乌黑的天际,紧绷的身体无声地晃了晃,胸口仿佛是被重石压住,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是割心裂肺的刀子。
他终于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佳期如梦,明月空chuáng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这一天下午才晴了那么一会儿,到了傍晚又yīn起来,六妹琪宣刚从学校回来,在官邸的门外下了车,才下来走了几步,穿在脚上的一双小雨靴上都是泥泞的雨水,她进了大厅,更是在地毯上踩了一路的小脚印,便站在原地跺跺脚道:“这样的雨天真是讨厌,小梅,拿一双新鞋子给我。”
往常里若是她这样叫了两声,必定早就有男女仆人抢着出来了,今日却十分奇怪,楼上楼下的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这大宅子里的人都一下子哑了一般,琪宣刚要嚷,就见丫鬟小梅拿了一双软缎面绣花鞋从偏厅里一路跑来道:“六小姐,穿这双鞋子罢。”
琪宣坐下来换了鞋子,道:“怎么静悄悄的,出了什么事儿?”小梅就咬咬指头,竟是面有悸色,小声地道:“不得了,老爷今天下午也不知道怎么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把五少爷打晕过去了,听里面的丫环说,五少爷都成了血人了。”
琪宣一听这话,脸一下就白了,她虽平时最喜欢和五哥吵架,但在感qíng上,竟是与五哥最亲,当即差点掉下眼泪来,连声喊着“五哥、五哥……”一路跑上楼去,就见虞昶轩的房间外围的全都是医生护士,她就要往里冲,被二姐瑾宣一把拉回来,对她道:“先别过去,那边正诊治呢,你别过去添乱。”
琪宣被瑾宣一路拉回了北面厅,就见大嫂敏如陪着虞太太,虞太太坐在沙发上浑身哆嗦着掉眼泪,副官吴作校在一旁说道:“……本来钧座就是问五少为何枪毙了宪兵大队四组队长蔡伏虎,其实五少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也就好了,谁知道五少竟是句句硬顶,钧座的脾气更是……夫人您不在,我们根本拦不住,五少后来被打得跪都跪不住了,钧座也是心疼,就要停手,可是五少这个时候竟然说出一句……”
虞太太抖着声道:“昶轩说了什么?”
吴副官就满脸难色,断断续续地道:“五少居然还要硬顶,说出了钧座当年的燕门山一战,说钧座当初……无信无义,卖友求荣,换得今日的加官进爵,说……gān脆打死他,虞家就该断子绝孙……”
吴副官还没说完,就听虞太太“啊!”了一声,当即哆嗦道:“昶轩这是疯了,明知道燕门山是他老子的死xué,十几年来没人敢提半句!他……他真是要找死……这个糊涂东西,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一旁的琪宣就靠在瑾宣身上,吓得哭起来,“五哥这是gān什么呀?他gān吗要跟父亲这样吵呢?”瑾宣就攥了攥琪宣的手,眼圈也是红的,道:“六妹,母亲已经很难受了,你别哭了。”
虞太太正在这边哭,就听到一名侍从官过来道:“太太,五少睁开眼睛了。”虞太太忙就从沙发前站起来,究竟是起来的太猛,竟是一个趔趄,瑾宣和敏如赶紧上来扶住虞太太,就往虞昶轩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更是死寂无声的,护士和侍从官都站在一侧,戴医官看到虞太太,就将听诊器从耳朵上撸下来,叫了一声:“虞太太。”虞太太看见chuáng侧的柜子上竟是一大团一大团带血的纱布,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到了chuáng边,哭着叫了一声,“昶轩……”
虞昶轩昏沉沉地躺在chuáng上,微微地睁了睁眼,那眼瞳里的光竟是散的,仿佛不认得人一般,又糊里糊涂地把眼睛闭上了,他浑身是伤,不能盖被,只拿了轻薄的毯子软软地覆了一层,而露出外面的胳膊全是青紫色,肿得老高,竟是个皮开ròu绽的模样,更不消说别处了,虞太太大恸,几乎要昏厥过去,要被瑾宣和敏如架着才站得住,戴医官在一旁对瑾宣道:“还是先把你母亲扶出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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