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一听这是在叫自己,慌披了件衣服下chuáng,走过去开门,脚步踉跄,竟是差一点摔倒,打开门就见走廊里一片雪亮,门外竟不止站着一两个人,居然连白丽媛的父母都在,白丽媛的父亲一看到平君,立即说道:“叶小姐,你们家里遭了无妄之灾,竟是半夜里突然烧起一场大火来,消防队到底是去晚了,你母亲不幸……葬身火海了。”
便仿佛是晴天一个霹雳!
平君刹那间就是魂飞魄散,面如死灰,失声叫了声,“妈……”推开那些人就往外跑,不提防没跑几步,脚下就是铺着地毯的楼梯,竟然一脚踏空,虚软的身体犹如陀螺一般地打了一个转,天旋地转一般,紧接着就滚跌下去了……
经秋憔悴,零落鸳鸯
正值中午时分,汽车一路开到了一间小院落的黑漆门前停下来,司机忙忙地走下来,帮着刚下车来的白丽媛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白丽媛也不用他,只说道:“你把车开到前面去等着我,别把车停在这里,挡了人家的路。”
司机忙去开车,白丽媛自己拎了东西去推院门,一推门就见谢藻华正在屋檐下面,脱了西服,挽着两个袖子,竟然拿这个蒲扇蹲在小煤油炉子前不停地扇着,呛咳之声不断地传过来,满院子都是中药的苦涩之味。
白丽媛先是微微一怔,接着又微微笑道:“谢大哥竟然来得比我早了,又这样辛苦,平君呢?”
谢藻华自小在国外长大,学的也是西医,哪里煎过中药,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烟尘,一见白丽媛便如看到了一个救星一般地道:“白妹妹来得正好,叶小姐烧得正厉害,在屋子里躺着呢,你快去看看。”
白丽媛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别的,忙快步走到屋子里去,就见正对门的外屋里还设着叶太太的灵案,灵案上面摆放着叶太太的牌位,白丽媛不免心中悲戚,又听到了里屋传来叶平君的咳嗽声,白丽媛就担心地道:“平君,你怎么样了?”
她掀了帘子走进去,就见叶平君斜躺在chuáng上,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依然穿着一身白衣,更衬的面色憔悴不堪,丽媛走上去,将手往平君的额头上一放,不禁“啊呀”一声,脱口道:“平君,你病成这个样子,要到医院里去。”
平君慢慢地摇一摇头,低声道:“刚才谢大哥也是这么说,我倒觉得不用,我买了药,煎一煎吃了就好了。”白丽媛见她这个样子,便握着她的手,眼圈都红了,叶平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抬起眸来看一看白丽媛,反而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她们正这样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谢藻华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哪有这样擅闯民宅的?!”
就有一个蛮横的声音道:“谢先生,我认得你,劝你躲远点,咱们警察厅的人对你这样喝洋墨水的可是从来不惯着,让这家人把户籍本子拿出来,我们要看一看。”
平君一听这话,便扎挣着要从chuáng上爬起来,丽媛按住她,道:“你别动,我出去看看。”平君摇头道:“别去惹这些个人,我拿户籍本子给他们看就是了。”丽媛就扶着她从抽屉里拿出来户籍本,一路走出去,果然就见几个警察站在院子里。
谢藻华回过头来见白丽媛扶着叶平君出来,忙走上前来道:“叶小姐……”叶平君把户籍本子递给谢藻华,轻声道:“麻烦你拿给他们看看,不要和他们吵。”谢藻华便拿着户籍本子给那几个警察看。
谁知为首的那一个警察拿着户籍本子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叶平君一眼,忽然把户籍本“哗”地一下撕成了好几片,指着叶平君道:“你当老子的眼睛是瞎的,这户籍本子是假的,你是哪里来的乱民,快给我滚出金陵去!”
他这样的举动,简直是把谢藻华气了个半死,开口怒道:“你们这是gān什么?真的假的就凭你一面之词,难道都没有王法了么?”
那人笑道:“王法?!咱们警察厅的人就是王法。”他又单看了一眼叶平君,淡笑道:“叶小姐,这就收拾东西离开金陵吧,下午我们哥几个再来看一看你,若是你还在,我们可就亲自替你搬了。”
叶平君眼看着那群人吆五喝六地走了,直气得头晕眼花,瘫软在椅子上说不上话来,白丽媛更是怒道:“这些人摆明了就是上门来欺负人的,平君你不要管他们,我这就回去找我父亲帮忙。”
谢藻华道:“还是先不要惊动白uncle了,我在警察厅有些朋友,还是我先去找找朋友吧,丽媛你先在这里照顾叶小姐。”白丽媛一想这也是个办法,便点一点头,谢藻华拿了西装外套和帽子,快步走出门去。
白丽媛一直陪着面色憔悴的叶平君,到了中午时分,谢藻华还没有回来,白丽媛便说先出去打一个电话看看,还没有离开多大一会儿,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声,就见几个背着枪的护兵先推开院门走进来,紧接着后面进来的,就是江学廷。
平君已经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江学廷直接走到了灵堂前,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他自小没有父母,兄嫂不容,叶太太对他犹若亲母,很有一番抚养照顾之恩。
平君却走到灵案前还了礼,江学廷望着叶平君憔悴的样子,半晌道:“姨母下葬的时候,我正在余州,所以没有过来。”
平君站在一旁,客气地道:“倒也没什么,有丽媛和她的朋友帮着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江学廷点一点头,又把目光移到了叶太太的灵牌上,淡淡道:“那你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送你去云州。”
平君微微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警察是你派来的?”
江学廷道:“什么警察?”他那样的疑惑决不是做出来的样子,平君望一望他,把头一转,她这阵子心力jiāo瘁,眼下更是头晕目眩,只轻声道:“我说过我不去云州,请你走吧。”
江学廷道:“去不去云州还轮不到你说的算!”
平君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现在显然很是意气风发,连眉宇间都有了一丝骄傲和自得的气息,她又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那几个把守的护兵,那灵堂里寂静无声,叶太太的牌位前燃着三炷香,袅袅的烟雾蜿蜒着从她与他的眼前飘过。
叶平君目光平静,“江部长,若你还念着以前的一番qíng分,就容我高攀叫你一声大哥,若你不念着……那你出了这个门,我们叶家与你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江学廷忽地怒道:“你少说这些,今天你是非跟我走不可!”
他这话才落,却听到门外传来白丽媛愕然的一声,“平君。”平君回过头去,就见那几个护兵早已经将满面担忧之色的白丽媛拦在了外面,白丽媛朝着江学廷怒道:“江学廷,我是来接平君到我家里去的,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们白家绝饶不了你。”
江学廷却只是淡淡地冷哼一声,对于白丽媛的话竟是不为所动,只是面色严峻对叶平君冷声道:“你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叶平君垂下眼眸,淡然转身,就往灵案后面退了一退,江学廷面色难看极了,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来拉她,谁料叶平君猛地转过身来,眼瞳极亮,早已经将灵案上的叶太太牌位捧在了身前。
江学廷如被冷水灌顶,猛地僵在那里。
叶平君一身孝衣,双手捧着叶太太的牌位,目光雪亮地凝视着江学廷,一字一顿地清楚说道:“江学廷,你想想我母亲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敢这样bī我?!”
叶平君见江学廷僵硬地站在那里,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她对于他的秉xing早就是清楚明白,便又淡然道:“江学廷,我劝你一句话。”
江学廷生硬道:“你说。”
叶平君忍着头痛,缓缓道:“我知道你和陶家二小姐婚期将近,陶家二小姐那样的身份,对你的仕途肯定是有百益而无一害,陶家是金陵大族,眼下对于你的言行举动肯定也是万分注意,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这样的一个女子,意气用事,耽误了你自己的前程。”
她这几句话却是恰恰点到了江学廷的要害,江学廷心中更是恼怒,嘴上还要冷冷回道:“我的前程用不着你管!”
叶平君便收回自己的目光,默然从江学廷面前走过,捧着牌位朝着大门外的白丽媛走去,那小院子里四下里寂静极了,江学廷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面色yīn沉,呼吸越来越急促,将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只觉得心好像是被什么生生地剜去了一样的难受。
站在门外的随行副官薛治齐见江学廷脸色铁青,眼看这就是要大发脾气的模样,便走上前来低声劝道:“江先生,陶家人盯得如此之紧,这个女子……还是算了吧,前程为重啊。”
他这话才落,胸口就是一痛,是江学廷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去,转眼就见江学廷从枪套里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抬手就对准了已经走到庭院里的叶平君,他清澈的双眸里竟然迸she出一丝血丝来,咬牙切齿地喊道:“我知道你要去找他!”
他这样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给吓住了,被拦在外面的白丽媛更是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喊了一声:“平君!”
叶平君回过头来,黑dòngdòng的枪口遥遥地对着她,她的目光落在了江学廷那张陡然bào怒的面孔上,他举着手枪,手臂发抖,胸口激烈地一起一伏,穿过庭院的风将她孝衣的边角chuī起,老槐树才抽芽的枝gān在他的头顶上无声地摇晃。
平君的眼眸里是一片宁静的神qíng,就那么望着他,却仿佛是望着一个毫不相gān的陌生人。
她轻声说:“如果我去找他,难道你还要一枪毙了我?”
“砰”的一声枪响。
叶平君的影子映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他一枪打在了她的影子上,她依然面对着他,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
江学廷彻底绝望,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僵硬:“叶平君,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相gān。”
叶平君回过头,走出院门去。
白丽媛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她低一低头,与白丽媛离开了这个地方,两人一直走到了胡同口的时候,就有一辆军用汽车停在了那里,白丽媛心跳得厉害,慌道:“这不是我们家的汽车,我们的汽车呢?”
她正在四处看着,忽觉得手臂一沉,等她惊愕地回过头来时,捧着牌位的平君已经虚弱地顺着她的手臂滑下去,面色苍白地昏厥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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