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姝低着头,拿着粉镜子往脸上敷粉,心里一阵发慌,她果然等到了这一天,却还是怯场,她觉得她今天这样的打扮,已经是无懈可击了,就连一旁负责化妆的老师都笑着对她说:“密斯谢今天真美丽。
上台表演的时候她自然尽了全力,一颦一笑都把握得极好,趁着表演空当她朝着台下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全是人,礼堂的座椅一侧都站着持枪的卫戍,他坐在前排,面孔极其坚毅,戎装上有着金色的流苏垂下来,就在灯下很耀眼的晃着。”
她认得他,因为在报上见过。
他忽然一转头,雪亮的目光朝着这边直she过来,凡姝新心慌意乱,几乎走错了步子,又慢了半拍,吓得场监一大跳,幸好她反应快,连着赶上了几步,将手放在了男主角韦昌平的手里,炽热的舞台灯光映照下,她依然笑颜如花,轻盈如羽蝶。
他才看了半场竟就起身走了,连着外面的卫戍都撤出去,她再出场的时候就见前排的位置都是空的,她顿时就没有了表演的力气,莫名地一阵挫败感,竟还差点念错了台词。
话剧表演结束的时候,凡姝谢幕下台,就听到后台里纷纷议论着编剧梁秋儿被几个卫戍带走了大家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很少惴惴不安,难道一场话剧竟还触犯了政府的底线,凡姝也觉得有些惶然,很少扫兴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心平就在学校的礼堂外面等她。
她的身边自然跟着极多的护兵,望见凡姝走出来,就朝着凡姝招手,凡姝走过去,心平的眼睛好红红的,半响道:“凡姝姐姐,我母亲拍来电报,说这个学期末让我到美国去,我舍不得你。”
心平在难过的时候总喜欢叫凡姝姐姐,细细的声音包含着很多亲昵。
凡姝笑道:“我父亲也说等我毕业了,送我到美国的大学念书呢。”
心平的眼前顿时一亮,“真的?”
凡姝点一点头,心平欢天喜地的呗护兵簇拥着离开的时候,凡姝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原来虞家唯一的一个后人,就是这样子的,英雄一世的虞昶轩后继无人。
她转身准备叫huáng包车回家的时候被人拦住,拦住他的人竟然是下午到后台来过的侍从室主任何浚森,她一怔,攥着自己的手袋,心中刹那间掠过无数种杂乱的想法,何浚森客气礼貌地道:“谢小姐,我们在这里恭候你多时”
夜里十点多钟,她已经到了枫台。
枫台是虞昶的私邸,守卫极为严密,汽车往里面开着,连着过了几重院落,她直到下车,脚踩在硬实的柏油路面上时,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车道旁种着一片片的杜鹃花,红艳艳的,如火一般地烧下去。
何浚森一直把她送上楼去,推开门就见一间很大的卧室,大红色的云锦窗帘直垂到地面上去,窗帘上用金线绣着牡丹,晃着人眼,屋子里的大部分家具都是舶来品,她踩着地毯走进去,脚步不由地发虚,就连心也跟着一阵阵发虚,檀香炉里燃着一把香屑,香的让她有些发晕。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久才听到门声,虞昶轩走进了的时候顺手把戎装外套脱下来挂着衣架上,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攥着手中的手袋,微垂着头,全身都是僵的,很是局促不安。
房间里沉默了好久,他声音低沉,“要不要给你家打个电话?”
她的心跳得极快,绷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低声道:“我父亲母亲到外祖母家里去了,要好多天才回来。”
卧室里没有开灯,他的面容映在yīn影里,淡淡的,“我不qiáng人所难。”
她无声地站在他的面前,身后的窗上漾满了白色的月光,照着她细细的腰,曲线jīng致玲珑,恍若搁置在金漆桌面上的琵琶,她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轻颦浅笑,眉宇间自然有一番妩媚多qíng。
纵然是做好了准备,他解开她衣服扣子的时候她还是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攥着被面,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在他的怀里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更像是一尾才脱离了水面的小鱼,在他的手心里不知所措地翻腾着。
月光照下来,她luǒ露的肩头凝着温润的光,少女柔软的身体恍若就要融化掉了,他毫不怜惜地加重了力道,那仿佛是把身体撕开一般的疼痛让她的嘴唇都变成了苍白色,终于哀恳一般地伸出手去挣扎,但没有用他—-只手就将疼到挣扎的她完全掌控住了。
谢凡姝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她害怕家里的仆人看见,特别是最能管事的吴妈妈,自己悄悄地绕过前面,到了后院子后院的花园里围着一圈的卍字阑gān,阑gān上缠绕着厚厚的藤萝,开着些小花,叶片上有晶莹的露水滚动着,她拿着自己的钥匙开了园门,静悄悄地走回自己房间去,第二天她起得极晚,幸好是星期天,一下楼就望见崇烨坐在客厅里,穿着南明军校新发的军装,很是英姿飒慡,她扑上去抢下他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原地转了一圈,她穿着西式的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点点梅花,转起来仿佛是天女散花一般崇烨笑道:“慢一点,当心头晕。”
她这才停住,到底还是头晕,一个踉跄,崇烨伸手过来扶了她一把,等地站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他的眉目清朗英俊,笑起来自然是十分的英气,“今天难得放假,我请你去起士林吃西餐。”
凡凡姝道他平日里是住校,军校的管理极严格的,这次一定是知道父亲母亲不在家,专门赶回来陪她,她笑道:“你要几点回去?”崇烨道:“我请了五个小时的假,在下午三点之前赶回去就行。”
凡姝生怕枫台那里打来电话她却不在家,便笑眯眯地道“这么一点时间,我们不要出去,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完呢,你陪着我行不行?”崇烨就笑道:“你最好不要算计着让我帮你做数学。”
她头上还顶着他的军帽,调皮地拉着他的手上楼,因为她很不听话,平日里读书都是由父亲谢藻华亲自监督、所以书本都在谢藻华的书房里,她往父亲的书桌前一坐,先要按照父亲的吩咐每天临摹两张簪花小楷。
崇烨坐在一旁陪着她,顺便从一整排的玻璃书格子里面抽书来看,只是这天最靠左边的玻璃书格子往日里都是锁上的,今日却不知为何解了锁,凡姝才临摹了几行字,忽然就听到崇烨“咦”了—声,她抬头,就见崇烨手里拿着一本书,脸上露出惊愕的表qíng她顽皮地笑,“你找到了父亲的《金瓶梅》?”
崇烨看她一眼,她莞尔一笑,他无可奈何也叹气,只是唇角含着笑,所以就连叹气里也带着点宠爱的意味,他从书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采,她忙扔下毛笔,奔过去看,就见照片上只有一个女孩子,梳着漂亮的双髻手里端着一盆晓chūn梅,眉眼间蕴着一份清冽之气,如雪上梨花一般。
她第一眼看到照片里的女孩子时,简直是惊为天人,不自禁地道:“真美丽。”
崇烨意识到他们似乎不小心挖到了父亲的隐私,忙道:“放起来吧。”他把照片重新往书里夹,凡姝还没有看够,扯住了他的手,笑道“先别放起来,我看看,你猜,这会不会是父亲的旧qíng人?”
崇烨道“那更要放起采,母亲知道了恐怕要大怒”凡姝一把夺过照片,又看了看,然后把照片被在口袋里,双手板过崇烨的面孔,笑着道:“我来看看,我们到底谁和照片上的女孩子像,说不定我们当中有一个就是她生的。”
崇烨生硬她推开她的手,半晌道“别胡闹,”凡姝噗嗤一笑,“真奇了,崇烨你居然会不好意思。”她正这样闹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吴妈妈的声音“凡姝,你的电话,我给你接到卧房里了”
吴妈妈是把凡姝和崇烨一手带大的嬷嬷,在谢家很有地位,向来都是直呼崇烨和凡姝的名字,谢家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下人来看。
凡姝双眸一亮,就往门外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将歪戴在头上的军帽取下采重新戴到了崇烨的头上,她的眼瞳乌黑发亮如欢快的小鹿,“崇烨,你回学校去吧,我今天没有时间和你玩了。”
她忘记了崇烨专门从军校请了五个小时的假回来陪她这件事。
崇烨一怔,凡姝已经推开门跑出去,空留下一室channelNO.5的香水气息,幽幽的,恍若cha在花瓶里的那一枝晚香玉发出的幽香他摸摸自己的面颊,她的手温似乎还残存在上面,他发了好大—会儿呆。
打电话过来的是虞心平,凡姝失望到了极点,心平在电活里说了好久的话,最后依恋地轻声说道:“凡姝姐姐,你如果真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凡姝无聊地用细长的手指一圈圈地绕着电话线,她的脑海里忽然日过—个念头,心平如果知道她和虞昶轩的关系会作何反应,她的脊背忽然有些发寒,心里凭空生出对心平的一大堆愧疚来。
她可不想让虞心平管自已小妈,再或者小姨娘,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她对心平是真的好。
她在卧房里等了一个下午,枫台都没有打来电话。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还在睡,她穿好衣服后站在chuáng边凝望着他坚毅的面孔浓黑的剑眉,这竟让她莫名的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胡乱踢到地上的军靴,她细心地俯下身去帮他摆正,像一个温蜿的妻子。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男人,一个大英雄。”心中顿时无限雀跃。
可他竟然连电话都忘了给她留,难道就不会让他的侍从官打听打听她家里的电话么?!这样粗心,她在心里抱怨着。
转眼就过了半十月。
江邺大学闹学cháo那会儿她还在家里生闷气,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崇烨从军校回来取衣服,顺口对她说校长下令抓了几个领头闹事的教授,接着要去江邺大学演讲,她立时就jīng神起来。
崇烨口中的校长,就是兼任南明军校校长的虞昶轩。
她拉着崇烨冒充江邺大学的学生去看他的演讲自然是封锁极严,可惜还是没有挤到礼堂里面去,她就和崇烨躲在了礼堂的窗外,金晃晃的阳光照耀在她洁白的面颊上,她的肌肤犹如剥了壳的熟jī蛋光滑凝白,崇烨忽然一阵脸热心跳。
她忽然回过头来,笑着叫了一声“崇烨。”然后垫起脚尖在他的面孔上亲了—下,周围的学生都发出小小的起哄声音他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小声道:“你又闹什么?”
她把手臂撑在窗框上,一手托着腮望看他,笑起来有一种懒洋洋的娇气,“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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