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了片刻。
终于低下头去,他轻轻地吻了小妹软软的面颊。
他吻了她的面颊,吻了她的头发,吻了她的额头,吻了她的眼眉,吻了她的手臂,吻了她小小的手……
纯净透明的小妹,是他yīn暗的生命中,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线纯白……他放不开手去,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放不开手去……
十二岁的yīn郁少年白榕,在阳光灿烂的屋子里,偷偷地吻着自己最爱的小妹,深qíng如海,恍若那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他畸形执著的爱,却已经表露无遗!
砰——
当房门被人狠狠一脚踢开的刹那,震惊的白榕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一脸愤怒的父亲!
下一瞬。
他只觉得怀中一空,熟睡的小妹已经被父亲抱走,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父亲狠狠的一脚,将他无qíng地踹开,紧随而来的是一声绝望至极的痛骂。
“畜牲!”
他被父亲狠狠地一脚踹翻,胸口窒息般的气闷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涌出来,殷红他苍白的唇角。
他的父亲怒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你这个畜牲,你在对你的妹妹做什么?!”
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一阵阵的疼痛激发了他骨子里深藏不露的倔犟和叛逆!!
白榕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痛处,他站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他的眼神一点点冰冷,这个孤僻的孩子眼中第一次透出了冷锐的光。
“父亲,你没看见吗?我在亲她啊!”
啪——
他的话音刚落,父亲一掌已经砸下来,毫不留qíng地打在他雪一般冰冷的面颊上,他的身体被这一掌带飞,头重重地撞击在书架上。
这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却让父亲怀中的小妹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的第一瞬就看到了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哥哥,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被惊醒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爹的怀里拼命蹬腿哭闹,拼命地哭泣着叫喊不要爹打哥哥。
满脸,都是温热的血……
眼前一昏,耳旁轰然作响,他满头鲜血地瘫软在书阁旁,听到小妹惊惧的哭喊,听到他的父亲走出他的房间,听到父亲在院子里的吼声。
“把这间屋子给我封起来!!”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被封在了这间黑暗的房间里。
白氏一族的人,都传说他得了失心疯,没有人敢靠近这片屋子,白氏的仆人每天都只是透过一扇小窗将饭菜地进来……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一片寂静。
甚至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他一个人躺在这片黑暗里,却有着仇恨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着,他痛恨白氏的人,痛恨他自己,痛恨他的父亲……
直到一日。
他在黑暗里,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竟让他心头一窒,惶然地睁开眼睛,踉跄着扑向那扇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小窗。
“哥哥……”
当小妹乌黑晶亮的眼睛出现在小窗外的时候,他的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狂喜疯涌而来,几乎要让他真的疯狂。
“小萱……”
“我要走了,哥哥。”窗外的小妹泫然yù泣,委屈地看着他,“我求爹放了你,爹说只要我回外婆家住就放了你,我要跟娘去江南外婆家了。”
他如坠冰窖,震在那里。
窗外的小萱,面颊使劲靠着那扇窗,恨不得将窗户挤破一般急切,“哥,我一会就走了,哥哥出来后不要再惹爹生气了,爹生气了打人好凶。”
“……”
“爹说娘要带我去见另外一个慕容哥哥呢,叔叔们都笑我,说小萱就要订亲了,我都不睬他们,小萱才不要那个不认识的慕容哥哥呢。”
“……”
他呆怔地站立在黑暗里,已是满脸冰冷的泪水……
“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她的声音忽地隐没了。
白榕骤然惊觉,心痛如绞,他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那扇窗前,含泪痛苦地嘶喊出声,“小萱,你别走——!”
那是他与小萱的最后一眼。
他最爱的小妹蹲在花园的石壁下,低着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哭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如果小萱一直都没有回来,哥不可以忘记小萱,哥要记得去找小萱啊!”
他呆站在那里,周身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听得她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地隐没在他的耳际……
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循着窗下的墙壁,缓慢无声地滑下来,最后瘫软在地面上,泪水疯涌着,弥漫了他整张脸。
他大哭出来……
小萱走了……
他唯一最爱的小妹,小萱走了……从此后,他的世界还能留下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天地……
他们夺走了他最爱的小妹。
他要诅咒……
诅咒这个可怕的白氏一族,终有彻底消亡的那一日!
那时候,他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他那般恶毒的诅咒,竟然真的实现了!
白氏一族遭受了灭门之灾!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夕阳火烧一般灿烂,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团殷红的胭脂,就连关押他的黑暗房间,都多了几分亮意。
有人一刀砍断了门锁闯了进来。
被关在房内的他颤抖着抬起头,门外那一线金色的光芒透入,他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无法适应,只觉得一阵刺目的疼痛。
他被一只粗壮的手拎着径直从后院拖到了前庭。
直到他的脸贴到了cháo湿的地面,凉凉的空气进入他的鼻息,他颤抖着喘息,惶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周围。
他居然出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如凝结一般凝固了(似乎有点不太通顺啊……书上是这么印的),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那里,站着白氏一族的所有人。
老人,妇女,孩子,还有勇猛果敢的父亲和坚定无比的众位叔叔。
而在族人的周围,黑压压地站满了穿黑衣的杀手,每一个杀手的手里都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刀刃反she着夕阳的灿光,透出血一般的红色,在外围,无数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
他的眼前,多了四条人影。
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蜷缩在那里,那四个人,面对的是他的父亲,白氏一族的族长。
“白氏连心蛊藏在什么地方?!”
其中一人嗡嗡的嗓音如力锥,“白族长,你总不忍心你这一族的人死在我们血影四煞的手里吧!”
伏在地上的白榕一阵恐惧地战栗。
血影四煞,江湖中最惨无人道的四大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当年京都名门霍家的灭门惨案,就是这四人所为。
现在,他们居然也盯上了白氏连心蛊!
“白氏一族守卫白氏连心蛊,绝对不会令它落入jian邪之手。”
一片惊惶的失措中,他听到了身为族长的父亲凛凛话语,“你要杀便杀,白氏一族铮铮傲骨,不会有一人求饶!”
“很硬气么!”血影四煞中又一人冷笑,“你白氏一族都中了我的化功散,如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jiāo出连心蛊,咱们兄弟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呢。”
白族长一声冷嗤,“邪魔歪道,也配与我谈条件!”
白族长的话音刚落。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们连心蛊在什么地方?!”死寂的夜色里,十二岁的白榕这样冷冷地说道。
面对族人的死亡依然铮铮站立的白族长猛地瞠大瞳眸,冷硬如铁的眼神如烙铁一般刻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眼中透出豹一样的愤怒和绝望!
白榕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毫不胆怯。
终于轮到他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这些曾经对他抱有异样眼光的白氏族人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将自己与小妹硬生生拆开的父亲了!
他凝注着自己穷途末路的父亲,凌迟般冷笑着,一字字地吐出来。
“白——氏——连——心——蛊——在……”
“我杀了你这个混账——!!”
立于族人鲜血中的父亲浑身猛烈地一震,睚眦yù裂,疯了一般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吼着冲上前去,用尽全力要砍死他这个逆子!
这是死一般的痛苦与绝望!
他qíng愿一刀劈死这个混账逆子!
也绝不会让这个逆子背叛部族忠义不屈的灵魂!!
然而。
就在雪亮的白刃在白榕的眼前高高举起的一瞬,就在白榕已经紧紧地闭起眼睛认命地等待那一刀劈下来的一瞬!
父亲bào喝的声音却戛然止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从半空中一连串地滴落,落在趴在地上的白榕身上……
白榕颤抖着睁开眼睛,抬起头……
他的父亲僵硬地站在他的面前。
白榕惊恐地看着他的父亲,那个白氏最坚忍的族长手拄长刀站在冷风中。
无数支冰冷的箭,she入他父亲的前胸后背,贯穿破碎了他父亲宽阔的胸膛,血如雨下。他在临死的一刻却还是挺着一身铮铮铁骨站立在那里,只是那死灰色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依旧凝望着自己的儿子,透出悲愤的心伤……
有一滴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父亲冷硬的眼中溢出,从他血迹斑斑的面容上滚下来……沁入面颊下血红色的泥土中去……
万箭穿心!!他父亲因为他的一句话,死于万箭穿心!!
白榕的视线一阵剧烈地摇晃。
他趴在那里,仰望着父亲死去的面容,身体麻木得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一个接一个冷漠的声音。
“老大,找到连心蛊了,在白氏的祠堂里。”
“把白氏一族的人全都杀掉!”血影四煞其中一人冷冷喊道。
这就是十二岁的白榕在那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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