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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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整整齐齐并排放着六颗绛红的丹药,在知梦瞧来,那颜色就泛着一种不祥,像是放久了凝固有些发黑的血。

  “这是谁送来的?”朱棣合上匣子,端起茶杯,神色似乎没有什么不悦。

  “回皇上,是全桂儿呈来的。”知梦说道,硬着头皮答话,心里将马云和全桂儿狠狠剐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朱棣眼皮都不抬,声音也如常,但知梦还是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知梦跪地:“全桂儿说是瓯宁一位道士呈来的金丹,有益寿延年之效。奴婢刚才已同他讲过不要相信这些游方道士,但……不知他什么时候偷偷放这里的。”

  知梦把马云择得gān净,因为知道说了也无益,不说朱棣信不信她,单只马云跟了他多年便已足够,所以她只能把责任都推到全桂儿身上,至于朱棣怎样处置他便与她无关了,她说的也大部分是实话。

  “瓯宁?穷山恶水果然只能弄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延年益寿?哼哼,让他先吃了再打二十,朕看他死不死。”朱棣说道。

  看来今儿是心qíng好不杀人。

  知梦领了旨捧起盒子出去了。

  本想扔掉,想想又留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有用处了。

  回头叫来全桂儿斥责一番又让他撵了那道士离京这事便算完了。

  这事之后马云对她更是关心了些,有些事不必说大家都清楚。

  知梦扔了那盒子,把六颗金丹裹好藏了起来。

  在宫廷这种地方,这东西留着也许是祸,用好了就是福。

  朝廷里的事安稳了,只有jiāo趾偶尔作乱,但具被李彬诸将剿灭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一年年景不怎么好,虽然正月十五雪也打了灯,但仍旧有一些地方旱了、闹蝗灾,黎民流离失所,朱棣与太子忙着调拨银子赈济灾民,一边又查处赈灾不利的官员,每日里折子无数,厚厚的摞在那儿知梦看了都跟着焦急。

  好不容易轻巧了些北平来奏禁宫已快营建完毕,最迟年底便可全部竣工。朱棣拿着折子高兴良久。顺便把久留京师的赵王赶回了封地。

  这一次北上,太子父子都留在了京城,朱棣大约也是怕路上烦闷带个孙儿解闷,想来想去挑了五皇孙朱瞻墡。

  那少年从未去过北地,是以接到圣旨之后一脸的兴奋来谢恩。知梦瞧他因高兴而有些泛红的脸也受了些感染,北地——遥远的北地,熟悉的土地,也许,不管这里多好她还是更喜欢家乡那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第十九章

  说要北巡也不是立时便能成行的,尤其此次北巡实际上便是提前迁都之意,各部人员调动、南北两京如何协和、辖制都是不太好办的事。

  朱棣每日里便忙着这些大事。

  跟在皇帝身边她反倒最不忙了,国家大事与她无关,朱棣切身事宜自有王贵妃等众妃嫔亲自料理。于是,在皇宫里忙翻天的时候知梦清闲着。

  去了北地便不用再见朱瞻基了吧?

  朱家的男人生来都有一种厚脸皮,任你怎样暗示明示他全当没看见只按着自己的心思来。

  朱高煦是,朱瞻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耳闻不如眼见,以前在汉王府中所听传言都说皇太孙玉树之姿、文韬武略颇有皇祖之风之类,待见了两次也都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倒是个深沉的xing子,谁知道开了腔说了话竟是这个调调,动作也不甚检点,竟随意捉住女子的手。

  想到这儿头便不自觉低了瞧自己的一双手,它们也曾被他随意握过,口中还说着些不甚着调的话,真真假假令人难辨。

  “你笑什么呢?”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令知梦条件反she般站了起来,顺手便打翻了金猊香炉。

  一边蹲下手忙脚乱的收拾,也不管燃着的香烫到手,脸上无端发了热,有些窘迫。

  “吓着你了?”朱瞻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奴婢失职,不知殿下来了。”知梦说道。

  “本来是和皇祖父一起的,他老人家到贵嫔宫里喝茶去了,命我来把桌上的几道折子看看批复了。”朱瞻基说道。

  “是,奴婢这就研墨。”知梦说道,一会儿让宫女用抹布擦擦香灰再换上新香,还好朱棣未回宫来。

  朱瞻基又轻笑:“这折子得用朱批,墨就不用研了,我看朱砂还有现成的。”

  知梦又是一窘,两手jiāo握着忽然便想不起来该做点什么。

  忽然想起来了:“奴婢去倒茶。”

  “最近有些咳嗽,放点梨子。”朱瞻基说道,这冷不丁来的温柔语气让知梦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常在她冬日里犯了咳嗽时说:“放点梨子就好了。”声音也是那样温柔,如梨汁流过喉咙,甜甜润润的一直到腹中。

  “哦,好。”知梦答道。

  切了几片水晶梨放在双耳小银锅里煮到变得有些透明了倒出来冲茶,严严地盖了端上去,一会儿再喝就有梨子的味道了。

  已是六月了,天气正要热起来,要开了窗子方才透些新鲜空气,外头墙根树下的花儿也正灿烂着。

  阳光照进来,他靠窗的肩头及面前左边那一沓白纸上有着亮亮的光点儿。他便那样在阳光里低着头快速翻着奏折偶尔圈阅几处,在结尾处再或多或少的写上一些意见。他的笔动得快,比朱棣批奏折时快了许多。

  朱棣时常要停下笔看看窗外或沉思片刻或叹口气才写下去。

  一相比较,知梦觉得朱棣还是深思熟虑后才动笔的,朱瞻基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萧女官,你再盯着我看,这折子要是批错了我可跟皇祖父告你的状。”朱瞻基没抬头,带着戏谑的声音却以恰当的音量传到她耳中。

  “奴婢在这里是有些碍事,奴婢这就告……”知梦说道。

  “站着吧,这么大殿里我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朱瞻基抬了头,略微忘了她一眼,笑了笑重又低下头去。

  知梦心里有些着恼,这是他第二回莫名其妙的笑了,让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皇上还吩咐了一些事qíng,奴婢这就唤人来伺候您。”知梦说道,与其在这里对着他让人发慌的笑不若躲开的清净。

  “去吧。”朱瞻基仍未抬头。

  知梦福了福快步走出殿外叫了两个宫女太监进去服侍,自己先转回去了。事倒是没事,只是找个由子躲开。

  说怕倒也不是真怕,说来她怕朱棣倒是真的,但总觉与朱瞻基待在一处浑身便不自在,眼睛不知瞧哪里手不知摆哪里,生怕又给他捉住打趣。

  少年朱瞻墡因被选中了去北京便热心于在文渊阁里每日翻找些北地民俗风qíng之类的书籍看,看到新鲜事物便偶尔跑来找朱棣念叨,少年脸上那种特有的神采奕奕很是动人。

  “皇祖父,您以前就封在燕地,雪花有席子那么大么?”朱瞻墡又来了,一脸的灰,大概是在文渊阁爬上爬下给闹的。

  “迁了都你自己看就知道,到时候多穿点儿,要不小心冻坏筋骨。”朱棣大笑。

  “啊?”少年有些吃惊,便瞧一眼知梦:“皇祖父,我是男人不怕,那她们女人们可不是要冻坏了?”

  知梦闻言不禁莞尔。

  皇家娇生惯养的孩子,又是长在温暖的南国,亦没有朱瞻基那样得皇祖父宠爱到哪里都带着,不知道也qíng有可原。

  朱瞻墡缠了皇祖父一阵子又下了地一阵风似的跑了,动作快得朱棣喊他却只见了鸦青的背影儿。

  “这孩子,提起书什么都不要似的。丫头,一会儿得空你去文渊阁瞧瞧他怎么折腾呢。哦,若他真是在那里好好看书你便跟他说,就说朕说的,明年迁都要带100柜书过去,让他捡着重要的不重样的给朕选出来。”朱棣说道。

  知梦只得领旨,这几天正是信期腹中胀痛倦怠,本想着趁朱棣歇了她也偷会懒,这下子是不成了。

  文渊阁。

  那一排排书架让知梦开了眼界,与之相比皇太孙的小书房真是小巧得很。

  文渊阁里奉旨整理书籍的臣子们正来回穿梭,她的出现还是有些显眼的。说明了来意,那年轻臣子有些为难:“刚才还见五皇孙殿下来着,这会儿不知道又钻到哪架子书里去了。”

  “没关系,不急。正巧我也进去瞧瞧。”顿一顿:“大人,我进去瞧,可还方便?”

  “自然方便,萧女官请。”臣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忙去了。

  知梦在那一排排书架中缓步慢行,亏了朱棣把这差事jiāo给她了,这一下午对着书心qíng会舒畅许多。

  文渊阁里的书有常见的,还有许多珍本、孤本、善本,一类类规整的分明。

  正拿着本笛曲名录看头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萧女官,你怎么来了?”

  抬头,少年朱瞻墡挽着袖子,袍角扎在刺绣腰带里,若不是一身华服,冷眼一瞧还真是像她在香泉河边瞧见的对岸那些下水捕鱼的农家少年,连他脸上那满足而惊喜的笑容都像。

  “我,哦,奴婢奉旨来找您的。”知梦忙说道。

  少年蹬蹬蹬跑到一边,从那边立着的梯子动作麻利的爬了下来,到了知梦面前才惊觉自己的装扮,脸上便有些讪讪,扯了几下总算弄得大概过得去了。

  “皇祖父让你来找我?什么事儿?”朱瞻墡问道。

  “皇上说,明年迁都,这边的书无法都运送过去,所以请您捡重要的挑一百柜带过去。”知梦说道。

  “哦,这事,成。”少年说道,瞄了眼:“萧女官,这笛曲名录我也瞧过,有首曲子据说极是好听,可谱子已失传了,你可知道?”

  “不知殿下所说是哪首?”知梦问道。虽chuī笛不是她最爱的,但学过见过的总不会忘。

  少年拿过书快速翻了翻指着其中几个字《水龙吟》:“天宝年间的笛曲,我一直都想知道大唐盛世的这首笛曲会有怎样的气韵,萧女官,你知道么?”

  知梦摇摇头:“奴婢所学不过是皮毛,好些曲子都未学过。”

  “那改天若是你找着了能chuī给我听听么?”少年问道。

  找着了?失传几百年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找着,少年的执着啊……

  “是,奴婢找着了定chuī给您听。”知梦说道。

  瞧瞧正忙着的人影知梦识趣地告退:“皇孙殿下,您先忙着,奴婢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热气未消,一路走回来额头都是浅浅的汗珠儿,难怪刚才朱瞻墡要将袖子、袍角挽起来,他那样爬上爬下的若不热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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