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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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她大约是问不出来的,她这等身份的粗使丫环一年中能见到朱高煦几次已是不错了,她自不会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这个时辰的召见怕是又要让诸多的人误会了。

  看这行进的方向萧知梦觉得有口气梗在了喉间,呼不出来吸不进去,也难怪府中的人都误会着她被朱高煦收了,召见她十次倒有八次是在这椒香阁,而椒香阁的名声恐怕京成贵族中无人不晓——夜夜笙歌的汉王府温柔乡。不知道府中哪位门人的主意将这椒香阁盖得如同汉代椒房宫一般香气袭人,只是萧知梦十分不喜欢这味道,每次闻着都觉得香得太甚呛鼻。

  门口一个茜裙青袂的大丫环正等着,见她来了只是淡淡点个头:“萧姑娘请随我来。”

  虽隔着一重珠帘又一重纱帘但里面的吴侬软语的小调还是听得清楚,间杂着几声调笑,朱高煦今晚又是好兴致么。

  两重帘子被撩开,萧知梦虽立时便低了头,但刚刚顺眼那一瞥已见到了虎皮褥子上那跌坐男人怀里的女子袒露着的肩头。

  “你们退下吧!”朱高煦的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

  那女子许是刚得宠幸不知道朱高煦的规矩,又或许是觉得宠得分量够了,所以仍要撒一回娇,只是,似乎并不太成功,因为朱高煦只赏了她一个字“滚”。

  人都走得gān净了,连个大丫环、小内侍都没留下。

  “过来斟酒。”朱高煦说道。

  萧知梦一向是服从他命令的——无论愿意与否。缓步走到huáng花梨翘头几旁双膝跪地,从容自若双手端了酒壶斟酒,正yù倒下去却发现蟒纹玉觥还是满的。

  “王爷,酒还满着。”萧知梦言道。

  “转过头来给本王瞧瞧你那远山眉。”朱高煦说道,仍旧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刚才已洗去了。”萧知梦说道。

  “急什么?怕人说闲话?”朱高煦拿了玉觥一饮而尽。

  “酒席之上不过是做戏,席散了戏便结了,别人闲话与否知梦并不关心也不惧怕。”萧知梦说道,心中揣测着朱高煦今日召她的用意。

  “跟本王说句实话,你瞧着皇太孙如何?”朱高煦问道。

  萧知梦此时还捧着酒壶,见杯子空了忙斟满了放下酒壶,一边答着话:“不知王爷要听什么样的实话。”

  “哈哈,学会绕圈子了?众目睽睽之下眉也画了诗也念了,你说本王问的是什么实话?”朱高煦忽然伸手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转向他,这下子即使萧知梦低垂着眼帘也仍旧看得到朱高煦刚才欢娱后半敞着的胸膛。

  “王爷?”捏的她下巴好疼,但她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说来听听!”朱高煦本就生得威武,此时稍动了怒更是怕人。

  两手轻轻扳住他的手拿开,将自己的下巴解放出来。

  “皇太孙皇天贵胄,自然是人中龙凤。但——”又为他斟满酒:“即便如此与知梦又有何gān?”

  定定地看向朱高煦,他酒上了头脸有些红,趁着本就英武的相貌看着倒像是发怒。只是,萧知梦并不怕。

  朱高煦又一饮而尽,玉觥却并不放下,拿在手里轻轻用手指敲着,声音不大,却每敲一下都让萧知梦心更沉一分。

  两年前他免了她杀人死罪时她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个付出代价的,这两年来也没有睡得安稳的时刻,如今来了也好,若成便是报他的恩,若不成便是还自己的债。两年的时间不长,可她也实在是累,不如来个痛快也好。

  “现如今,还有胆量再杀人么?”朱高煦问她。

  “如果是王爷所愿,知梦会去。”jiāo握的袖中萧知梦慢慢摩挲那铁环,该来的终究会来,杀了这个人之后她也定是万劫不复,虽然她根本不想杀那个宅心仁厚之人。

  “戏言而已,不必当真!”朱高煦放下玉觥自己斟了递给她:“陪本王喝酒。”

  “是!”接过一饮而尽,朱高煦的酒和他的脾气一样,bào烈,辣得人心口都跟着疼。

  “许久不曾听你chuī笛了,chuī一曲来。”朱高煦说着指指翘头几案上那长盒:“知道这是什么?”

  萧知梦自红绒盒子中拿起笛子在手细细查看、抚摸,细密的竹纹,看着就很坚实,笛身直而圆,幽幽泛着光,这一支竹笛看起来倒像是墨绿玉石所制。

  “知梦孤陋寡闻,不知道王爷淘来的是什么时候的宝贝?”知梦说着,仍旧爱不释手,轻试了几个音,果然清越。

  “据说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仿蔡邕那个什么……笛子所做的,估摸着你喜欢让他们淘来了。”朱高煦说道。

  “蔡邕?柯亭笛?果然是好东西,谢王爷。”萧知梦谢道,心中却有些苦涩,给她弄来了这些好东西归根到底是让她去做另一个人,那个早就香消玉殒善chuī玉笛的权贤妃:“王爷想听什么?”

  似是漫不经心的抬眼问道。

  “随你高兴。”朱高煦协歪着,衣襟仍旧不整。

  悠扬婉转中似乎又有些哀愁的笛音在深夜中响起,这样的笛声中知梦不觉眼前已出现了一片幽静的山林,新雨之后鸟鸣啾啾,清泉淙淙流过石上,似乎听得见叶落于水面的声音。

  笛声住,人痴迷。

  知梦仍拿着笛子,瞧一眼,朱高煦正出神,她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坐着。

  “这是什么曲子?以前怎么没听你chuī奏过?”朱高煦回过神问道。

  “宁王《神奇秘谱》中的《山中思故人》,据说也是蔡邕所做。”知梦收了笛子放好再看朱高煦:“王爷深夜叫知梦来不只是听曲这样简单吧?王爷有什么吩咐请讲。”

  朱高煦把玩那玉觥半晌:“老头子要回京了,这几年来他一直惦念贤妃,所以……”

  袖中摩挲着铁环的手略顿了顿仍旧如故,不紧不慢。

  “是,知梦明白了。”一支笛子能翻天覆地么?知梦想着。

  “好,那本王就不多言了,你这么聪明,相信你会处理好,不用紧张,也别害怕,宫中有不少是本王的人,会好好保护你的。”朱高煦说道。

  “嗯。”知梦应一声便不语,略低着头看那盒中躺在红绒不上的墨绿竹笛。

  “待事成本王绝不辜负你。”朱高煦着身子向前倾将玉觥置于案上,手便来抓知梦的手却落了空。

  “王爷的救命之恩知梦一生当牛做马都还不完,王爷亦不必说这些收拢人心的话给知梦听,该如何做知梦明白,时候不早了,知梦告退。”合上长匣小心捧着缓缓起身告退出去。

  那已沉到西的月牙似乎更加的惨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看到有童鞋留言说本文粉“正经”,继续咳咳,那是啊,本jú是正经jú!!!!正经jú写正经文!!

  第三章

  回了房萧知梦将盒子放在桌上,重换了衣服漱漱口去去酒气,今天犯了酒戒,看来今晚不用念经了,何况也无心念了。

  面前,她用了两年多的深褐色蜜蜡念珠和那墨绿的竹笛挨着,柔和的灯光下似乎也在泛着柔柔的光,说来这两样东西若有个最合适的去处便是大唐时候王摩诘之辋川别墅了,下朝便归家念经,闲暇时携笛游于空山之中,轻chuī一曲与鸟鸣同趁山幽,那是怎样的闲适自在。

  如今,这微微泛着绿光的竹笛似乎已染上了些煞气,盯着它看久了仿佛便化为一道墨绿的剑光直奔着心房而来。

  轻颤一下萧知梦回过神来,再看那竹笛已是别有一番滋味,犹疑着伸手拿了竹笛放回盒中便不再碰,似乎那是一件见血封喉的利器。

  静不下心念不成经,生怕亵渎了佛祖,萧知梦便趺珈而坐默念《金刚经》,忽听得窗户上“噗”的一声,深夜中听来有些可怖,她虽有些惴惴仍旧披衣下chuáng推门去查看,廊下一只小小的死雀,抬头看看,窗上有一点殷红,拾起雀儿它还轻轻抽搐了两下才断了气,知梦返身回屋拿了翻花土的小铲在树下将那可怜的雀儿埋了。

  每次朱高煦深夜召见她之后便会导致一次这样的杀生,这业倒不知道要算在谁头上。

  继续趺珈打坐,不知怎么脑中却不停幻想着雀儿被割破胸膛掷于窗上的qíng景,那一点殷红也渐渐放大,耳边又听闻一句:“现如今,还敢杀人么?”

  蓦地睁眼,萧知梦大口喘着粗气,左手轻拍着心口右手微抖着倒了杯凉茶两口喝下,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这一夜萧知梦睡得极不安生,迷糊中chuáng边似乎站了道黑影,从头到脚湿漉漉的,散乱的发都贴在脸边,水珠顺着发丝低落地上,落地那一刻似乎还有“滴答”一声。

  “小姐,你为何见死不救?为何眼看着我被jian人投进湖中?还我命来……”

  湿漉漉的头抬了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知梦便想起了那窗上雀儿的血迹,一样的血红。

  忽然那影子被一个yīn笑着的男人拖走了,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水了。

  场景忽然又变成了一间简陋的房屋,一个华服女子手持着剪刀圆睁双目看着眼前仰面躺着轻轻抽搐的男子,他灰蓝的袍子下摆满是殷红的血迹。

  萧知梦忽地坐起来,抬手一摸额头,满满的冷汗,灯还燃着,看样子她并没有睡多久,裹着被子退到chuáng角,眼神警惕地扫过房间没一个角落,生怕哪里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椿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能力救你,对不起。”知梦喃喃道。

  因为害怕再做噩梦,萧知梦也不敢睡,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七月的天亮的早,知梦出门舀水时已经霞光满院,头一歪便见到树下那一抔小小土堆攒起的新坟,窗上那血迹已gān了,加上以前那些此刻看来倒像是点点落梅。

  洗完脸对镜梳头门外有小丫环说着“萧姑娘,膳食来了。”

  清粥小菜基本就是她的一日三餐,朱高煦虽命厨房要翻了花样来做,可两年多下来什么好厨子的耐心也会被每日煮粥磨光,厨子偷了几次懒,拿了剩下的粥热了添了些香菇、jī蓉凑数,知梦虽心知倒也不计较,自此后厨子愈发懒了,常是早上煮了一锅,中午和晚上加些不同佐料送来,反正她不告状汉王便不知,管家的夫人们恨不得她吃了馊饭冷汤才好自是无人过问,于是,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吃完了收拾好碗碟重又放到门外,待会儿自有人会收了去。萧知梦拿了帕子舀了水仔细擦拭桌椅,然后坐下来翻翻书记记曲谱,这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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