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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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瞻基,你一定要bī我去死才算么?

  那紧闭的朱门终于开了。

  “你现在来gān什么?”

  “朱瞻基,如果只有死亡你才会放过我,你给我一句话,我现在就死在这儿,两清。”知梦说道。

  僵持着。

  虽离得不近,但知梦知道朱瞻基在生气。她对他已经太熟悉了。

  风越来越大,要把人chuī飞了一样,身上的衲衣一角被风chuī得呼啦呼啦作响。

  “回去吧,风冷。”轻飘飘的一句话。

  知梦不动。

  “以后陪伴静慈仙师退居长安宫修行佛法,改法号为静容。回去吧,风冷。”

  乾清宫的门吱吱呀呀关闭了,似乎从来没开启过。

  结局

  宫里的人都知道长安宫里有两个方外之人,是御赐了名号的仙师,真实qíng况怎样却少有人能说清楚,因为自从皇后易位的诏书颁下之后长安宫里便一律换了外头来的尼姑伺候,平常宫女根本不许踏进长安宫一步。

  常人难免有探究的心思,越不让她知道她便偏偏越感兴趣,长安宫里的两位仙师在很长时间内一直盖过了新皇后孙氏的风头——即使她们从未踏出过长安宫一步。

  长安宫里时常会有琴瑟箫笛的丝竹之声,奏的是梵乐佛曲,初时总有些滞涩,久了便流畅起来,或如幽深的碧潭或如淙淙的溪水,听了总让人心安。

  时间再久一点,宫里的人不知何时起似乎一夜之间都知道了一个说法儿:两位仙师是菩萨座前的两株莲花,虽在尘世却出污泥而不染。

  这些,长安宫里的两个人自然不知道。

  她们如今只每日里念佛奏乐研习佛法,对尘世已完全不挂心了。所以待到除夕钟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两人先是疑惑的对视一眼才恍然大悟。

  “竟如山中岁月一般了。”胡氏道。她本要落发,无奈太后执意不准,所以她只得带发修行,磨着知梦也陪她一起重新蓄了发。

  她们的衲衣是宫里尚衣局进贡的,都是雪白的料子,没有绸缎那样的华丽光泽,手感异常柔软,起雾的天气里穿起来站在雾里显得人就像雨雾凝结成的一样。知梦不想穿,无奈送来的衲衣都是更加华丽的料子。

  走出殿门站在廊下,墨一般的天幕此时正缤纷绚丽。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任凭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像泛huáng的书页般一篇篇翻过去。

  “似乎,也并不是很怀念。”胡氏说道。

  知梦笑笑。

  她们以为后面的日子都会如这一年般的平静下去了,谁知道大年初三孙皇后一道懿旨到了长安宫,“言辞恳切”的说请两位仙师赴宴观烟火。

  胡氏看知梦:“去么?”

  “去看看烟火吧。”知梦说道。

  原来,一转眼已经宣德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知梦知道她们俩的出现会很尴尬,不过,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与胡氏并排,那位子尚在孙皇后之前。

  胡氏有些皱眉,看一眼知梦,眼里满是询问,就如同平日里看书遇到了不明白的地方一样。知梦轻轻拍拍她的手:“坐吧,不过是看看烟火。”

  于是,在这衣香鬓影花团锦簇之中知梦与胡氏这两个“白人”便格外显眼。

  孙皇后抱着朱祁镇来了,已经一岁多的小孩子长得粉嘟嘟圆滚滚,因为被立为太子所以身上的小袍子都是明huáng的,与上首他那天下至尊的父亲一样。因为曾经照顾过这个孩子,加上他又那么讨喜,所以知梦与胡氏的眼神便不自觉地追随过去。

  小孩子在孙氏怀里探出头,圆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着,被人打量的同时他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忽然看见知梦和胡氏便咯咯笑了,在孙氏怀里挣了又挣,两只小手臂奔着她们的方向,眼看挣不脱便放声大哭,引得众人侧目。

  一直肃穆着脸孔的张太后发了话:“难得太子是个记恩的孩子,抱他过去到两位仙师面前沾沾福气。”

  小孩子被放到她们俩怀里,还口齿不清的娃娃嚷嚷着:娘娘娘娘……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里是如何断句的。

  烟火和大年夜那天一样绚烂,一样稍纵即逝。

  晚宴很快结束了,怀里的小孩子还紧紧揪着她们两人的手不放,胡氏神qíng也有些不忍,知梦便一点点掰开朱祁镇的小手:“毕竟殊途,早分为妙。”

  宫女抱走朱祁镇的时候他哭成了一个大花脸,伸着小胳膊奔着知梦和胡氏使劲儿,天寒地冻的节气里孩子的哭声特别让人动容,尤其还是一个皇太子,除了动容,还有很多人悬着心。

  胡氏又看知梦,笑了笑。

  席散了,各人都往来处去了,知梦和胡氏的路是回到长安宫。在回廊转角处两人遇见了朱瞻墡和王妃。以前见了大家好歹都有个名分知道如何行礼,如今却是尴尬起来了,襄王妃脸上的表qíng似笑非笑,眼神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仙师!”朱瞻墡亦双手合什。

  知梦与胡氏也同样回礼。

  仍旧是擦身而过,朱瞻墡的脚步仍旧是顿了顿,不自禁回头瞧去却只看到两道纤细的背影。

  “两位仙师愈发仙风道骨了。”襄王妃高氏低声说道。

  朱瞻墡淡淡扫她一眼她便识趣地闭了嘴低头走路,只看自己的裙角儿。

  这一场宴席之后孙皇后不知道心里作何想法,总之不论大小,逢宴必下请柬,知梦和胡氏去了两次索xing称病闭门,称病几次之后似乎真就开始不舒服起来,先是轻微的头疼,以为是最近经常进进出出冻着了也没放在心上,服了女尼们煮的常见汤药也就完了。

  头不疼了,全身却像被抽了筋一般酸软无力,胸口总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每一口气都要抻得长长的才行,胡氏急了,让女尼们去让长安宫外的太监去请太医,知梦当时喝了药刚睡下是以也不知道,醒了只听外面低低的说话声。

  得知是太医来了,知梦说不用,不过是快换季的常见病症而已,胡氏却急,只扶她坐好又要放下帘子好让太医来诊治。

  太医与胡氏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胡氏那有些担忧的神色知梦还是想不看见都难。

  “怎么,不能治了?”知梦笑问。

  已经齐肩的头发在脑后系成一束,长长的丝绦发带直垂到腰际。

  “义净,你,怕死么?”胡氏问道。

  知梦摇摇头:“不是死,是解脱,但愿这次是真的吧。”

  口气平平淡淡,惹得胡氏红了眼圈儿。

  那一年多从未有男子踏足过的长安宫里终于来了贵客,怕吓着人似的特意换下了象征身份的龙袍穿上一袭普通士人的穿着。

  胡氏正帮知梦梳头:“义净,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知梦对窗坐着,窗外阳光明媚,一转眼四月了。

  “人间四月,是芳菲尽谢的时候了。我没什么心愿,这辈子该做的事qíng我自己都做完了,不过,也有一件。”那样灿烂的阳光却让她只觉得冷。

  “我帮你去做。”胡氏说道,看着手里这梳下来的一些头发,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哽咽。

  “好啊,如果你有机会去香泉戍,就帮我去给椿芽儿姐姐的坟填一掊土吧。那地方很好找,有许多花许多小石头,还有一棵很大的香椿树,树底下就是椿芽儿的坟,这些年了,坟上定然长了很多糙,你帮我清理清理,再跟椿芽儿说声对不住。”知梦说完想想又笑了,“对不住这句还是等我找见了她自己跟她说吧,比较有诚意。只是不知道十几年不见她是否还认得我。”

  胡氏红着眼圈匆忙用丝带把知梦头发扎好:“我去把木梳放好。”

  一转身便见着了槅门外站着的那抹灰蓝。

  “陛下……”胡氏轻声开口。

  窗边坐着的人也回过头,对着灰蓝的人唤一声“施主。”

  不是她不想起身,只是她没有力气,否则也不会让胡氏帮自己梳头发。

  她的瓜子脸愈发的尖,显得眼睛越加的大,唯独眼睛里还光华流转——只是,看了让人悬心,就像除夕夜的烟花,最绚烂的时候离消逝便不远了,一线之隔。

  胡氏看看两人转身出去了,将槅门轻轻关好。

  两人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待小半个时辰之后胡氏再进来发现知梦已是满面喜色:“他说他曾答应过我带我回香泉戍看看,他说这次他不食言。”

  “嗯。”胡氏只简单应了声便开始开柜翻箱倒箧为知梦收拾行李。

  “不用带那么多,用不到又làng费了。”知梦说道。

  启程那天,知梦换上了一套白底儿印着碎蓝花儿的裙子,这是胡氏这些天来为她亲自fèng制的,因为知梦说椿芽儿也为她做过一条同样的,无论人怎么变,椿芽儿一定认得那裙子,虽是无意中说的,胡氏还是记下了,日夜不停赶制了这一条。

  “一切小心。”

  “自己保重。”

  没说再会,因为心里明白,不能再会了……

  因为朱瞻基是微服出巡,是以知晓的人并不多,朝堂之上只说他偶感微恙,太后命安心静养而已。

  胡氏每日里持着念珠默经,心里却总也平静不下来,偶尔睁眼看看殿中也只是她一人,从此后也便只有她一个人了。有时她会掐指算算知梦的行程,想着知梦所能见到的美景。

  行程算到香泉戍已是五月天了。

  朱瞻基却回来了,一身素白来到长安宫跟她说一句“她走了”便转身而去……

  胡氏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没有撑到香泉戍,是不是葬在了半路,可惜,朱瞻基不给她机会问。

  即便以后在仁寿宫张太后跟前见到他也是只字不提,似乎,这宫里就从来没有过萧知梦这个人。

  日子愈发久了,胡氏常常坐在对着窗口的榻上仔细回想一些往事,她记得自己曾经给一个人梳头发,可却记不清那人的脸了,只记得那人小字似乎叫容儿……

  结局~~

  宣德三年chūn末燕集镇下了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雨,镇外的燕来山的一道小山坡被冲得滑落下来,据说一路正通过的商旅被埋在了底下。

  燕集镇人虽很同qíng他们,但毕竟是别人的命,雨过天晴也就忘了,还是自己糊口更加重要,那些不相关的人的命运就像那雨水,落地了早晚有gān的时候。

  “天晴了。”

  “嗯,天晴了,你先在这边住一段日子,等明年我们就到襄阳去,那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和糙,一点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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