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暗与流年换_东篱菊隐【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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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却忽然跪地:“是,令儿知错了,以后不敢再犯,殿下恕罪。”

  “嗯,令儿乖!下去吧,令儿那么聪明一定记得住不会再犯一次是不是?”朱瞻基问道。

  声音里带着笑意,可仍被他握着手腕的知梦却透骨的冷。

  孙氏告退了,朱瞻基这才放开知梦的手腕:“懂分寸知进退又温顺听话的女人才可爱。”

  知梦站在一旁不言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

  “不知道皇祖父为我选的皇太孙妃是不是懂分寸知进退又温顺听话,你说呢?”朱瞻基问道。

  “圣上为殿下选的必定是天下的最好的女子。”知梦答道。

  朱瞻基忽然笑笑:“不是也没关系。”重又坐回罗汉chuáng上,似喃喃自语又像是与她低声说话:“反正,总有我说了算的那天不是么……”

  那股凉意又在脊背散发开来。

  第九章

  那个稍微有些炎热的八月午后成了知梦心中难以消除的恐惧,偶尔想起还是遍身凉意。自那天之后朱瞻基隔个几天会来书房坐坐,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倚在窗边看景儿,间或与她说几句闲话。

  知梦不爱和他闲话,因为怕引来更多的闲话,更怕引来老皇帝的杀机。

  这日晚膳后朱瞻基又来了,似乎是饮了些酒,佳楠香的味道被掩住了些。

  “司天宫那群术士跟皇祖父说在济河一带能找到佳人,你觉得呢?”朱瞻基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司天宫上知天命定然说得准,奴婢恭喜殿下。”知梦说道。

  “天命?”朱瞻基在书房中踱步:“难道天子不比这些术士更知天命么?那又为何偏偏要听他们的?”

  知梦忖度他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才如此牢骚的,牢骚任他发完也就是了,不必多言语。

  “萧女官,你以为呢?”朱瞻基却执意要个答案。

  “奴婢不懂,只知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知梦答道。

  “你父母可还在?”朱瞻基问道。

  父母……在与不在又有何gān系?

  “奴婢已无父母。”知梦说道,母亲是早早便没了,所以她这嫡出的小姐立刻变得庶出都不如,人言“有后母必有继父”,自姨娘扶了正父亲便如继父般对她了,有他还不如没他自在些。

  “既如此你的婚事要怎么办?哪里去守着父母之命?”朱瞻基往她这边挪两步两人间仅仅一步的距离:“本宫若是要娶你又找哪个去说?”

  寒意又慢慢笼罩周身,知梦连忙跪下:“奴婢待罪之身……”

  “那又如何?”

  如何?能如何?不过是我萧知梦被人耻笑一女侍二主罢了。

  “倒也不如何,只是人人皆知奴婢出自汉王府中,又是汉王府中曾红极一时的人物,名声不必想也定是坏到不行,否则圣上哪至于知道奴婢是汉王府中人就立刻斥逐?殿下若执意如此不仅自己声名受累,怕是……圣上也会斥责于您。”知梦说道。

  “嗯,说得有理,起来吧。”朱瞻基转身到书柜中转:“每日对着这些死物不觉得烦闷?”

  “奴婢觉得很好。”清净。无人时翻两页书自在,不用揣摩他人的心思不用时刻准备着抛头露面不用为人chuī拉弹唱。

  “你可会斗蛐蛐儿?”

  “回殿下,奴婢不会。”知梦说道。

  “若是二叔问你你也不会?”朱瞻基问道。

  知梦有些无力,他为何时时提醒她她是汉王府中的“jian细”这件事?

  “回殿下,汉王不曾问过。”知梦说道,只要她会chuī笛弹筝朱高煦才不管她会什么不会什么。

  朱瞻基停住脚步回头瞧她:“若问呢?”

  “即便问,奴婢也不会。”知梦说道。

  朱瞻基嘴角边往上挑了个小小的弧度:“二叔一向喜欢不大驯服的女人,看来这不驯服也都是他放纵出来的。”

  ……

  在书柜中走了一圈朱瞻基拿了本《唐鉴》,还没看两页外面就有小太监满面喜色飞奔而来,说是皇上宣,朱瞻基放下书走了。

  晚些时候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已为皇太孙选了济宁锦衣卫百户胡荣之女胡善祥为皇太孙妃了。

  这是宫中头等的大喜事,连知梦在这清净之地都感受到了何谓喜气洋洋,因为筹备大婚人手不够用,各宫各殿都抽调了些宫人去帮忙,因此这书房就剩下知梦一个人打理了。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忙着,朱瞻基却当平常事一般,该来看书便看书,偶尔闲暇了还指挥他的亲军模拟战争。天下的小男儿小女儿莫不因大婚而欣喜激动,也许只有皇家的男人们才如此不当回事,就如朱高煦一样,他高兴了也许一天纳了两个侧夫人,不高兴了废了四五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于他们只是生活的调剂罢了。

  今日打扫完了书柜仔细又擦了两遍书案正换那金猊里的佳楠香身后似有脚步声,知梦忙放下金猊盖子看去,是朱瞻基,他手里拿着样东西,似是画卷,冲着她招招手然后将那画卷随意搁置在书案上。

  “殿下有什么吩咐?”知梦小心问道。

  “打开看看。”朱瞻基坐下,知梦从茶汤子里倒了碗热茶捧给他才敢打开画卷,是一位清秀的佳人,虽不如孙氏美貌娇俏,但自有一种端庄大方,往下瞧,左下方的小楷公正写着“济宁胡氏”,想必就是皇太孙妃的玉容了。

  “如何?”

  “圣上为殿下选的自然是最好的。”知梦恭敬地卷了画轴轻轻系好放下。

  “若是再美貌些就好了,你说呢?”朱瞻基似有惋惜。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脑海中一闪而过朱高煦这句话,可她却不敢这样说,孙氏是他宠爱的女子,她这样讲了若是被他误认为她是说孙氏无德……何必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回殿下,《礼记》有载,女子四德,乃德、容、妇、功,妇容在妇德之后。”朱瞻基的问话不能不答她只得捡了冠冕堂皇的话去说。

  “我猜写这四德的必是个丑女子,因为自己没有美貌便把德行排在了首位,如此一来像你们这样的美貌女子便吃了亏了。”朱瞻基笑着说道。

  知梦没接话。

  门口有轻轻敲门板的声音,知梦看去顿时吓了一跳,那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瞻基的母亲,当今的太子妃张氏,此时她正一脸不悦。

  朱瞻基忙起身给母亲请安扶了张氏坐下,知梦跪着,没有张氏的意思自然是不敢起来的。

  “这都什么日子了,你不去做正经事还在这里胡闹?还敢拿周公圣人之言玩笑,让你皇祖父听见少不了又是一顿骂,最近还嫌骂的少么?”张氏训斥儿子,朱瞻基却只笑,如一团棉花包让打来的拳头无从着力。

  “是,母亲教训的是,让儿子猜猜,可是皇祖父又教训儿子了?”朱瞻基问道。

  “哼,知道就好,猴崽子,快去吧,胡荣觐见来了,你也去瞧瞧,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张氏说道。

  朱瞻基应着是一边扶母亲起身:“何苦劳母亲大驾亲自来?让个小太监来说一声就是了,儿臣这就送您回宫歇着。”

  “慢着。”张氏仍端坐,一双犀利凤眼瞧住知梦:“你就是那个笛子chuī得极好的萧知梦?”

  “回娘娘,奴婢就是萧知梦。”知梦答道。

  “瞻基啊,为娘这些日子有些cao劳,不如让萧姑娘陪伴为娘身边几天chuīchuī笛子解解闷可好?”张氏道,声音里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能为母亲解闷是她天大的福分,萧女官,还不谢恩?”朱瞻基说道。

  “奴婢谢过娘娘恩典。”知梦额头触地,心慌不已。张氏是不喜欢她的。

  一起出了书房,张氏撵了朱瞻基赶紧去见驾,知梦便更是忐忑跟在她身后,入了宫进了殿张氏被宫女们服侍着换了便服斜倚在榻上,眼睛微闭着似是在闭目养神。

  “跪下。”张氏语气轻轻的。

  知梦却知她说的是自己便连忙跪地。

  “从今儿起你就在我宫中伺候,断了回到瞻基身边的念头吧。”张氏说道。

  “听凭娘娘发落,奴婢谢娘娘恩典。”知梦说道,不敢起身。

  张氏半天不语,像是睡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声音。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起来吧,今日只是小惩,以后安心当值,不许有任何歪念头。否则就不是跪这么一会儿了事了,明白么?”

  “谢娘娘指教。”知梦起身,腿有些麻。

  说是让她在这儿伺候着,说穿了不过是隔开了她与朱瞻基,知梦其实很是能理解她,在朱高炽真正继承大宝之前,他们父子的地位都不是板上钉钉儿的,此时老皇帝还因一心想传位给朱瞻基有了眼下的稳固,若朱瞻基有了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地方惹了老皇帝不高兴,连累的也许就不只是一个皇太孙之位。

  这个女人很聪明果断。

  知梦抱着那泛着霉味的棉被晒到院中,棉被上有几个dòng,显见是老鼠咬出来的,里面不知多少年没弹过的硬邦邦的灰黑色棉絮往外翻张着。张氏身边的心腹太监给她安排的这个地方左右无人,房内不仅蜘蛛结网,她甚至还看见壁虎和老鼠蹭蹭地跑走。

  一直收拾到晚上终于有了些眉目,棉被虽晒了一个下午那股子霉味仍旧没散去,闻着实在作呕。

  这房中没有蜡烛,连油灯都没有一盏,知梦也不计较,默默地在黑暗中趺珈而坐心中念着金刚经。

  宫里的更声响了三下,原来一晃已三更天了。盖着那被子躺下霉味呛得她睡不着,但她体寒怕冷又不敢不盖只得把被子拉到胸口凑活了事,先熬过这一晚明儿再好好拆洗晾晒了。

  知梦一晚睡得都没睡安稳,耳边总有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老鼠,当然,也许是鬼。那太监来的路上告诉她这屋子里以前吊死过一个宫女,死的时候才20岁。

  因为害怕知梦便侧着眼睛看着窗户,实在撑不住半梦半醒间瞧见窗户上一个黑影静立不动,想醒却如何也醒不了,喉咙也被掐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影子看着好像张承,他终于也来要她的命了么?

  第十章

  知梦终于从梦中醒来了,窗前的黑影业已消失,兴许真只是自己梦魇了,被太监说的那个吊死的宫女吓着了,侧着头知梦不敢往房梁上瞧,生怕那里有什么不该人看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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