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_东篱菊隐【完结】(23)

阅读记录

  和邹暖走了个正脸儿,她大圆眼睛斜了斜,小圆嘴巴鼓了鼓,显见是不高兴了。

  我心qíng好,不与她计较(实在是知道明天她要特意与我计较,此时我就不费那jīng力与她比大小眼大小嘴了)。

  回房,我脱下貂裘,后背果然都湿透了,应该是热的,肯定不是怕得流冷汗。

  这晚上我可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我仿佛瞧见卢琉桑和邹暖成亲了,邹暖穿着喜服撩开喜帕直跟我做鬼脸儿,我记得我好像还跟她说:等入了dòng房有你哭的……

  后来我渴醒了,想起我做的这个梦觉得十分有趣。

  第二天,邹暖如同我预料的一样,寒着脸跑来对我冷嘲热讽一通,我矜持地对她笑了几下就没再搭理她,我当时正想着去西市扯上几尺绢布给马怀素做一副鞋袜呢,当然,鞋大概是赶不及了,即便赶得及,我也没那个手艺,袜子大概还简单些,实在不行就照着我自己布袜的样子剪大一圈再fèng起来就是。

  结果,我想得过于简单了。拿着布我很是踌躇,大一圈,到底大多大一圈才合适呢?后来狠狠心,隔一指宽的距离便剪一双,最后剪完了,丫环看我,眼神里满是不解,后来说,大小姐,您是想做袜子?

  这小丫头,这样子不是做袜子难道做裙子?

  熬到后半夜终于歪歪扭扭地fèng了一圈儿,那针脚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寒碜得慌,熬不住,睡了,明天还要去客舍瞧瞧,顺便把今日给冯小宝买的鞋袜也送去,既结拜了,我又长他三岁,他又处处像个亲人一样帮衬我,送这区区鞋袜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要说冯小宝做事果然是非常利索的,就隔了这短短的一天,那些个题头竟已都工整写好了,两处客舍也都用孔雀蓝标注了出来,打眼一看很是清晰。冯小宝不在,有两个小厮正里外忙着搬被褥盆架之类的,累得满头汗。

  我寻思冯小宝不在,这两天邹家要祭祖要忙这冬至节,想必我也不能轻易出来,不如就今天送去,免得过了节庆。

  骑着小毛驴到了冯小宝的住处,敲了四下门,里头没动静,倒是那枯死汉柏上架着的鸟窝里嘎嘎地飞出了一只乌鸦,迎着冬日里有些发红的阳光往西去了。

  我又敲了四下,仍旧没有动静,想必是不在。

  有点犯难,若是把这小包裹扔进院子里吧,古往今来好像也没这么送礼的。若是不扔吧,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过了冬至节再给显得没诚意。想来想去,我琢磨着冯小宝现在当在何处。

  最后我决定去他那所宝光客舍去碰碰运气,当然,他也许也不在,也许和相好的出门看景儿去了呢。

  这条巷子很安静,是以在快到巷口与一个带着觱篥的女子擦身而过时我觉得新鲜。尤其是黑色觱篥,带着些神秘。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我有一点点好奇那女子是谁家的小姐,回头瞧瞧,她正在那柏树底下拿管籥开门。

  原来是冯小宝相好的,难怪要戴着觱篥。

  那女子侧身进了门,停顿了片刻才关了门,一看就是平日里做事极小心的人。

  等我跑到宝光客舍,一进门就听见冯小宝愉快的笑声以及扑面而来的酒气,中间还夹杂着生硬的中原话,像东市里那些卖珠宝的波斯商人。

  此时,客舍对着门的厅中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桌上胡乱摆了些菜,还有几罐酒,地上还有掉落的jī骨头和花生壳儿,围着桌子坐了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圈的人,有高眉深目白皮肤的,也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像一锅大杂烩,冯小宝背着门坐着,我只能瞧见他歪着身子,左手拄着长长的凳子,右腿支着,右手正举着一个海碗,还在说“喝”。

  服气!能把这么多人凑一块儿放开了喝酒也是本事。

  我叫了他一声,寻思赶紧把东西给他我就走人。

  冯小宝哈哈笑着放下酒碗回头:“正不知道哪里去找你呢,来来来,光光,坐下喝酒,这是纯正的波斯酒,好喝着呢。”

  我摆摆手,推说病未痊愈大夫说月内都不准饮酒,冯小宝这才离了长凳跑过来问我何事,我把小包裹给他:“几双鞋袜,我不会做,买现成的,也不知道你脚多大,反正你挑着穿吧,不合适的那些你瞧着送人好了。”

  冯小宝瞅着我笑:“总算还有一点女儿家的长处,还知道逢年过节送些礼物。可巧我昨天买了两双麂皮靴,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来。”

  “改天吧,冬至节前我尽量再出来两回,那边你先帮我照应着,回头我请你去胡姬店里喝酒。”我说道。

  他家里头此刻有人呢,此时他要是回去拿没准儿又惹得屋里那位多心,我知道他的心意就行了。

  反正我也不留下喝酒,也没什么旁的事儿,所以留下东西我便出门了,天色不早,本想绕到马怀素那里去蹭一碗茶水,想想大概又要扰得他不能静心看书便作罢。

  天越来越短,待我回到邹家已经又是上灯时分,又到了晚饭时候,本来这两天被卢琉桑唬得食不下咽,现在总算好了,步子都觉得轻快许多,尤其一想到过些日子等那些布袜都fèng好了拿去送给马怀素我更是高兴。

  在外头溜达了一天此时饥肠辘辘,我直奔中厅去了,虽然,里面会有邹暖的圆圆的小寒冰脸,虽然还有二娘那时不时让人觉得有点厌烦的话语和眼神,虽然,更有卢琉桑那捉摸不透的俩眼珠儿,但,无所谓,我就权当没看见。

  今天,中厅里没有寒冰脸,也没有黑釉珠子,只有老骆驼并小骆驼和骆驼婆,左边下首还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身穿着糙色的襕衫,脚上一双败糙色的靴子,估摸,扔糙堆里不大好找。

  我心里暗自评价完毕,不过又有点嘀咕,瞧这人上好的衣料以及鞋上jīng美的绣工,想必又是个有来头的,不知道又是什么什么有家有底的。不过,这人看起来比卢琉桑让人放心,他听见动静抬头向我看来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一片纯净,比邹昉那个小破孩子的眼睛还gān净。

  他对我微微点了下头,我也赶紧回礼点了一下头。

  他又冲我笑了笑,我咧咧嘴。

  这人,谁啊?这一进门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

  来解开我疑问的是邹暖,她的声音很欢快,明显心qíng很好。

  “余哥哥,你来了。”

  余?

  我就是猪转生的也能想到余行头家的儿子,我又瞅瞅他,卢琉桑说他是个傻子来着,可,这明显不大对劲儿,傻子的眼睛应该都是混沌的吧?会有这么清明么?

  老骆驼本来慢条斯理睡着了梦游似的喝茶,这会儿回魂了:“晴儿,这位是余伯伯家的公子,还不来见过。”

  “余公子有礼。”我说道。

  “大小姐有礼。”余公子站起来冲着我微微一揖,然后仍旧落座。

  这顿饭又别想安心地吃到饱了。

  开饭,我左边邹暖右边邹昉,左边这只耳朵就没怎么消停。

  “余哥哥,听说你去南边儿了?”

  “余哥哥,南边真的很温暖么?”

  “余哥哥,那边儿有京城好看么?”

  我真想拿一个尖馒头塞她嘴里让她安静吃饭,平日也没见她这么多话。好不容易左边耳朵消停了右边耳朵又遭了殃。

  “大姐,你今天又出去玩儿了?”

  “大姐,你还没送我鞋袜。”

  “大姐,听说冬至节雁塔有祈福……”

  我真想拿馒头把自己耳朵塞上然后能消停吃顿饭。

  余公子看没看我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盯着眼前盘里的菜。

  好不容易饭是吃完了,我借口外头chuī了风头晕赶紧跑了,回房继续摆弄我的针线活儿。

  手又被扎了一下,冒出个小小的血珠儿,卢琉桑果然是只扫把,想想他晚上为什么没来用晚饭我都能被扎出血。

  他吃不吃关我什么事呢,邹家人把他当宝贝一样的,就是饿着我冻着我也不会亏待了他!我跟着cao什么心。

  折腾到半夜,总算又fèng好了一只,针脚仍旧是歪歪扭扭,不过看起来好像比昨天的直了一点儿,丫环催我睡觉,整理线盒儿,因为少了根针又找了小半个时辰,等我躺下的时候三更都快尽了。

  大小姐被挟持了

  第二天,我窝在房里又fèng了两只,到天蒙蒙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手艺长进了不少,估计晚上又能fèng出一双来。还没到吃饭时候,二娘屋里的大丫环捧着个盒子来了,说是余夫人派人送来给大小姐的鞋袜,然后放下就走了。

  我心里惴惴着打开盒子,很是jīng美的绣鞋,鞋尖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不大,亲密地凑在一处团团的围出一朵小白花儿,袜子也很jīng致,边儿上和脚面都绣着鲜艳的缠枝花儿。

  我想了想,昨天余世宁公子来了,今天便送来礼物,难道他是特意来相看的?他觉得合心合意了?

  作为老姑娘的我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吧?应该吧?

  左边是我fèng得歪扭的白袜,右边是刺绣jīng美的浅碧色袜子,两相一对比,显得左边很是寒酸。

  “收起来吧,我脚大穿不上。”我说道。

  再jīng美能怎么样?我也不光脚穿袜子上街。

  丫环说小姐您还没试过啊,我瞥她一眼,我自己脚多大我不知道么?

  因了余家这两样东西我晚上又被扎了几个血珠,丫环实在忍不住说大小姐我帮您fèng吧,我没让,她fèng了那到时候算她送的还是我送的?

  眼看着冬至越来越近,我紧赶慢赶,饭也吃得飞快,邹昉常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他常说:大姐,你这样吃容易存食。

  存食,要是真存下还好了,以后的粮食都可以省了。

  二娘说:晴儿最近白天黑夜忙什么呢,眼睛都红了,我看手上好像也不大对,让大夫来瞧瞧?

  这个女人总是很适时的聒噪,老骆驼不在跟前儿她是视我于无物的,老骆驼在,她简直比我亲娘对我还亲。

  我说我fèng袜子呢,邹暖便歪头看我,圆圆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好像坐她身边的我忽然长了两只牛角:“姐姐是fèng给爹爹的么?”

  “不是。”我大口扒拉着米饭,抽空答了她一句。

  “那是给谁的?”邹暖的声音变得俏皮,像是不经意的一句。

  “我娘。”怎么这么多问题,诚心不让我吃好饭。

  邹暖说,我以为是fèng给余哥哥的呢。

  我也歪头瞅瞅她,腮帮子还咕哝着,这一口吃多了,嘴里地方不够,翻搅起来有点费力。

52书库推荐浏览: 东篱菊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