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_东篱菊隐【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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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寓意倒好,可若女儿将来到街上有人大喊一声花花却是奔着一条飞奔的狗去,她可不要羞愤死了?”我说道。

  “崔夫人,你可真是本末倒置,有这个工夫取名字还不如我们先让孩子出来让她自己抓,嗯,就这么定了,我们做人爹娘的要勤劳些孩子才能来得早……”

  “崔——唔!”我想扑腾走开,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大半夜的,我可真没这个意思啊!

  天微亮,我瞧见窗户纸的白光了,我想起身穿好衣裳却仍被禁锢着半分动弹不得,外头不知巷子里谁家的jī叫了,慢慢开始此起彼伏起来。我忽然想到《诗经》里的那首诗,因此便推推崔扶:“jī既鸣矣,朝既盈矣。”

  “匪jī则鸣,苍蝇之声。”崔扶仍旧闭着眼,声音也飘忽得很,像说梦话。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瞧瞧才子,睡着都能对诗,那我就继续。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崔扶忽睁开眼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笑得很是灿烂又道:“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崔夫人,为夫的早已被罢官在家了,睡个懒觉你也不必抬出诗经来讽我,睡吧睡吧,天还未亮呢,那些独眠守空枕的jī,咱不去管它。”

  唉,我其实不过是想起身穿件衣服而已。

  又过了两天,有一仆飞马而至送来了一封信,大唐律久未开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阳光,原来是我那随夫到那极南之地的小姑子夫妇蒙恩回京了。我想这下子更热闹,崔家讨厌我们母子俩的阵营里又多了一员悍将。

  日子一点也不消停,我这边还没找着冯小宝,崔家那边已经给了我又一个晴空霹雳。我犹记得那天,天高云淡,秋高气慡。我在外头找冯小宝走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崔家门,遇见的人各个满面喜色,我不禁心生疑惑,崔敷如今刚行到淮水边cha翅也飞不回来,难道是崔雍升了官?抑或是崔扶重被授了官职?可这不年不节的也没有特赦特派,按理也不该啊。

  带着满心的疑问我去照例去给大唐律请安。又是满屋子的人,独不见崔扶和禾苗。大唐律那张平时板得没有一丝褶子的脸此时像皱了的丝绸,王静娈小姐与她同榻而坐,她的手紧握着王小姐的,生怕人家跑了一样。那王小姐的脸红得如同沧州的秋枣,艳艳的。

  “皆大欢喜”...

  满屋人都用那种心知肚明的眼神看着你那肯定感觉不会很好,我就如此,脑子里第一个念头——这事儿定然与眼前那羞怯怯的王小姐和崔扶脱不了关系。最可恨的是这知道的人没有一个打算告诉你,就那么笑盈盈地瞅着你,像是一边拿着鹅毛挠人脚心看人难受还一边与人做出友善的表qíng来一样。

  恶心透顶。

  大唐律说,这是件大事,还是等全家到齐了再说吧。

  崔扶到了上灯时分才回来,身后跟着小大人儿般的禾苗,彼时,全家都等在中厅,一边候着开饭一边等着崔扶,当然,表qíng各异,有欢喜的有羞怯的有等着看热闹的,我想来想去决定摆出一张“不甚在意脸”,崔扶说,于自己不利的事儿要化繁为简,我能想到的就是别让人瞧出我心里想什么,那样也就不至于生出许多事来烦我。

  “咦,大家都在啊,你们吃,我和嘉禾去逛了夜市,吃过了。”崔扶笑着说道,禾苗在他身边微微点头,看一眼大唐律便低了头,似乎仍有些畏惧。

  大唐律终于亟不可待的把事qíng挑明了。

  天后娘娘天恩,听说当年王静姝小姐与崔扶两qíng相悦终不能成眷属最终天人永隔圣人之心甚怜之,闻其妹容貌殊与姊同,决定成全一对神仙眷侣,以成就一段佳话。

  普天之下也就武皇后娘娘敢打我们大唐陛下的脸了,妻纲大振,可喜可贺。

  大唐律复述这一段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瞧,眼睛里的光啊,我一个恍惚以为看见了洛阳城外乱葬岗晚上那些个鬼火呢,我冲她笑笑。

  我就不信,婆娘打了皇帝汉子一巴掌之后还能再打个鼻青脸肿。

  天后娘娘开恩,小娘我还是天帝钦赐呢,谁比谁差?我掐着自己的腿没让自己的头侧过去看崔扶,我不怕别的,就怕看见他那又恍惚了的神qíng,我怕刺瞎眼睛。

  大概是我的表qíng害得大唐律本来昂扬的qíng绪一下子没了宣泄口,是以后面的话说得极不qíng愿。

  天后娘娘说了,两位美眷不分妻妾、大小,两妻并重,望日后和睦相处。

  看吧,我就说婆娘打汉子也不能一点不顾面子。

  我偷瞧王小姐一眼,头愈发的低垂,要含到胸腔里似的。我的大伯崔雍一直未言语,只是稍稍偏了头看角落里那高高的烛台,我那妯娌杨氏高兴得不得了,一边恭喜大唐律一边又恭喜她小叔崔扶,一边又说了一句话:“那日静娈无意中把弟妹错叫了姐姐,没想到今日竟真有这样的缘分呢。”

  我呸。

  “上天注定的,呵,要不,这世间有几个能生得姝儿那样容貌的。”大唐律说道。

  就我所知有那样容貌的西施、貂蝉、王昭君,都没好下场,哼。

  此时,我旁边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乍响起还吓了我一跳:“西施、貂蝉、明妃个个不都没落好下场么,还不如生得平淡些好,活得长长久久,也应了百年好合四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亲两口子,崔扶啊崔扶,你真是深知我心啊。这好时机我怎能不去看看大唐律的脸,有趣,甚是有趣。当然,我这“不甚在意脸”还是要摆的,坚决不能流露出一丝喜悦。

  崔扶的话让我想起一个笑话儿,说从前有个人特不会说话常给人添堵,邻居家新添了丁,家人嘱其不可开口,喜宴上,此人默不作声,直到宴毕,此人才道:各位可都看见了,我今天一句话也没说,将来这孩子死了可不怪我。

  我这相公,美则美,说话太直,不好不好。这话怎么能在饭前就说呢,到时候人家真死了孩子还不算你身上么?

  这顿晚饭,个个脸上都蒙了瘴气一般,集体食不下咽,我虽然捡了个笑话——可,我家里眼看也要添丁了,愁得慌。

  不欢而散。

  禾苗两条小腿紧捣腾着跑到大前头去了,崔扶说是刚在夜市上买来的吃食让丫环们送回房了,他定是又馋了。我没接崔扶的话,兀自想着我自己的事儿,耳边隐约听到一个“重”字,我斜眼瞅瞅崔扶道:“那珠圆玉润的身段哪是我这竹竿子体重能比的,并不了重。”

  “夫人,我是说夜深露重……”

  “夫人?该改口叫晴夫人了,崔相公。”我觉得自己口气有点酸。

  “不妥,我一向觉得女子闺名后加夫人二字不够端庄,浮。”崔扶说道。

  不这么加难不成一个崔邹夫人一个崔王夫人么?真是越想越让人糟心,索xing不想,快步越过崔扶往房里去,刚才吃不下东西,这会儿又饿了。

  禾苗在,崔扶也没与我说什么,待躺下了我翻个身背对着他,刚才又吃多了,堵得慌。

  “崔夫人,我考考你。”身后崔扶如是说。

  “困呢,明天再说。”我答。

  “好夫人,来,说完了再困。”崔扶把我搬起来跟他对面坐着,“夫人,你读过文君的《白头吟》吧?背来与我听听。”

  大晚上的这不是闲的么?不过反正我也堵得慌呢,背吧。背完了崔扶又问我:“崔夫人,这诗中你最喜欢哪两句?”秋水般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心下一紧张便答道:“最喜欢,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崔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很快,像天边一闪而逝的闪电,他居然伸手拽了我一把头发过去,低头仔细看着,想从里头看出些什么宝贝似的:“崔夫人,你还记得我们结过发的?”

  “当然记得,害我差一点便失了态。”差一点尿了裤子。我说道。

  “那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什么与结发有关的话?”崔扶问我。

  我想了想,哦,想起来了,那会儿卢琉桑老丈人毒杀了老丈人的外甥女,不成想外甥女又是皇上的心肝ròu,所以皇上把卢琉桑老丈人弄死了,又让卢琉桑休妻来着,为此我和崔扶还讨论过一番,我记得崔扶说的那句话。

  “既结发,不离不弃。”我轻声念道。当时没觉得如何,此时,这四个字在舌尖真是重逾千钧。如今这状况,不需离也不需弃,只是“并”。也并未违背誓言。

  一只手在我面前摇晃,我回过神看崔扶:“作甚?”

  “不做甚,只是觉得三个人有点挤。”崔扶说道。

  “啊?禾苗不是早自己睡了么?”我答。

  崔扶戳我脑门一下然后指指chuáng:“你瞧,我们的chuáng大不大?”

  “还行,比我家的chuáng小点儿,比我在洛阳的chuáng大点。”我答。想不通崔扶这都什么跟什么,反正他时常都是这样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

  “嗯,你看这chuáng睡两个人正好,三个人便挤了,一个人又孤单了,是吧?”崔扶问道。

  “崔相公,你别绕弯弯了,大晚上的我吃得多,脑子不转个儿啊。”我说道。

  “我最喜欢白头吟里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心人,一心一人,白首不离足矣。”崔扶稍稍往前凑近了点儿,两手忽然捧住我的脸,脸上的表qíng也变得有些凶巴巴:“邹晴啊邹晴,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地还一脸懵懂样?难道你……你非要我说……”忽地,我眼前盛开一片绚烂的桃花,红粉红粉的,“非要我说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么?说了,我说了,你怎样说?”

  我……

  “崔相公,你这口气好像禾苗耍赖。”我笑。

  “你还笑,你说,怎样?”崔扶又往前一点。

  “崔相公,你刚才铺垫了那么多意思是不是就算王小姐进门了你也不会碰她的?”我仍旧笑,不知道为何忍不住。

  崔扶摇摇头又坐回去说道:“当然不是。”这话听着真是让人立眼睛,我也没明白他这是什么路数,崔扶又道:“譬如吃饭,一只碗便够,何须多摆一只在旁,让人撤下去便是。”

  “两碗不都尝过怎么知道哪个更合口呢?唉,况且,这碗是天后娘娘端上来的,说句大不敬的,如今这天下,怕是皇帝也不敢把这碗饭给端下去的,那饭,吃不吃都得那放着。”我不是存心抬杠,只是说个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这事咱还是别说了,板上钉钉的,谁也拔不下来。困了困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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