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半晌不语,苏盛锦额头触地不肯起。
“这有何难,一颗小小毒瘤,剜去就是。锦儿,自你四岁第一次随你母亲进宫本宫已认识你十几年了,不战而败绝不是你的个xing,你跟哀家说实话,到底什么原因。”太后问道。
苏盛锦只答了四个字:“心灰意冷。”
太后更是良久不语,歪在榻上的大迎枕上,手抚着额头,眼睛微微闭着,闭目养神的样子,苏盛锦却知道,太后正在思量、做决定。
不管太后如何决定,她苏盛锦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太后不许,她就去求奚琲湛,他还欠她的人qíng。
很久太后才开口吩咐她:“哀家不能答应,你堂堂王后还未诞下继承人,跟着我到京城,是要把位子让给那些个狐媚子吗?再说,作为王后讲究什么儿女qíng长都是假,唯有王太子和你自己的后位是真的,等你再长几岁就明白了。留下,生个孩子,好好守着,该是自己的别让人夺去。”
太后的拒绝在qíng理之中,苏盛锦没吭声,她该想个让太后不得不答应的办法。太后回去之后,苏盛锦端坐榻上,轻轻转着手指上那枚jīng巧的宝石戒指,打定了主意。
好在这几年她没有把全部时间用来杀人,还知道笼络收用了一批人,此时正可派上用场。
知道奚景恒此时必定派人严密监视着她,所以更不能显出做坏事的模样,一定要大大方方,让晏璃以为太后裁衣以备上京之用的旗号传来针线局的人,其中长相寻常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妇人就是苏家放在这儿多年的人,连晏璃都不知道的,时隔几日,针线局来呈衣服样式,苏盛锦就拿到了东西。
那通体血红的药丸看起来很不祥,妇人说,这药吃下去一颗葵水会停一段日子,从脉象上也很像有了身孕,但只有两月时效,此药是西域之西得来的,数量极少,老夫人当年给她和吴王妃各备了两颗,还无人用过,也不知道效果怎样。
苏盛锦此时顾不得效果怎样,针线局的人退下她就急忙温水服下,初时不觉怎样,后来腹中剧痛,好像肠穿肚烂,苏盛锦放下幔帐说自己要睡下,口中咬一条汗巾,死死忍住,疼了一个多时辰愣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晏璃来叫她起chuáng,见她浑身汗透,脸色苍白,大惊失色,苏盛锦以做恶梦搪塞了过去。
又过四日,本是她该来葵水的日子却没来,晏璃等了一天,到了晚间开始着急,骂闵微云给苏盛锦添堵,害得她失调,挨过这晚不敢再拖,传来太医,太医诊脉半天,跪地道喜,晏璃一张俏脸云开雾散,双手合十道老天有眼。
以晏璃的个xing,是要立时到太后面前报喜的,苏盛锦给拦了,到底是有些心虚,怕不准,况且,自己去报像要和闵微云这等人比赛似的,她不屑。
不过,她肚子里这个“嫡子”若确保没有人和他争王位,宠妃就必须生不出儿子。招手唤来晏璃:“我听说汉成帝时赵飞燕姐妹入宫,成帝无一子存活,那会儿宫里传什么来着?”
晏璃眼珠转了转微微一笑:“是,燕飞来啄王孙。”
苏盛锦点头:“听着是这句,你也说给别的娘娘听听,有了身孕小心着点儿,别落了胎,落一胎是小,永不能生在这后宫还有什么指望?”
主仆俩从小相伴到大,晏璃自然懂她的意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奚景恒虽禁了苏盛锦的足,可太后一声令下自然就当不得用,苏盛锦照常大大方方到太后那里请安,偏生与闵氏姑侄迎面走来,闵微云仍旧那副活不起的可怜模样,闵氏却趾高气昂,一双媚眼高高挑起,用余光斜着苏盛锦。
苏盛锦本来这些日子就憋着火,瞧她们这样更是火从心头起,因心里有了上京的笃定,不报仇简直枉费她苏盛锦冷血的名声,苏盛锦仿佛没瞧见她们,台阶下,狭路相逢,闵微云福身yù请安,闵氏却一把拉起她:云儿你有身孕呢,王上说不能乱动。
“晏璃,后妃见王后无礼,该当何罪?”苏盛锦问晏璃。
晏璃说:可责罚可罚俸。
苏盛锦点头:“闵氏,你见本宫不肯行礼,又敢行在本宫前头,没有法度,念在你怀着身孕,王上怜惜不让动,那你跪着请罪吧。”
闵微云惊惧惶恐的看着苏盛锦:“盛锦姐姐……”
“你什么身份叫本宫一身姐姐?这是谮越,加跪半个时辰,你……”苏盛锦指着闵氏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看着她,共一个时辰,到时候来报!让我知道你徇私宫规处置。”
“苏盛锦,你好大胆子,若让王上知道你无中生有惩罚云儿,有你好看。”闵氏一边说一边还要拉闵微云起来。
苏盛锦懒得理她:“本宫一向依宫规行事,闵太妃你若不服,去说服王上改了宫规!再多嘴,一并跪着。”
闵氏气呼呼看着苏盛锦,一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一边安慰闵微云:“待王上回宫,有她好看。”
啊?出宫了?那她罚闵微云个什么劲,他又不会跑来找她算账!
可惜!可惜她最近对霍王的行踪都不了解了呢!
上台阶进寿安宫的这一段,苏盛锦问晏璃奚景恒哪里去了,晏璃告诉她听说是皇太子殿下两夜未归亦无半点消息,霍王着急出宫寻找了。
奚琲湛就不能老实点么?
到了寿安宫请安,妃子们都在,表qíng丰富多彩,苏盛锦无动于衷,反而生出一种“睥睨众生”的俯视感。去京城,她会是一辈子的王后,在这个后宫她永远高高在上,又可以远离奚景恒这个让她恶心的男人,足够了。
她腹中的“孩子”今日也该露脸了。
苏盛锦几次做出反胃模样,“悄悄”喝茶掩饰,那位没眼色的安美人用关心的语气问道:“chūn末,快热了呢,总是憋在房中是容易沾惹上些毛病,王后可要注意呀。”
太后瞪她一眼,慢悠悠说道“凡人哪个一年到头无病无灾,什么稀奇,王后这些年为后宫尽心cao持,又有许多仗着个什么连安都不来请让人不省心的,难免头痛脑热,瞧瞧就是了,阿绮,给王后瞧瞧病。”
妃子们不约而同都看向苏盛锦的肚子,现如今的qíng况,她苏王后只有也有了身孕才能稍微扳回些颓势吧?
阿绮是伺候太后多年的医女,不知什么来头不知多大年龄,整日木木的表qíng,没一丝活气,能得她亲自看脉是太后的恩赏。
众目睽睽下,阿绮为苏盛锦诊脉,因些许的心虚,苏盛锦心跳极快,阿绮那死鱼般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收手,向太后回禀:“回太后,王后是喜脉。”
苏盛锦收回手腕,轻轻拉下衣袖遮住,神qíng却是想哭又想笑,双手紧紧放在腹前,十分不敢置信的看向太后,泪花几乎要“溢出”眼眶。太后让宫女小心扶着苏盛锦坐到她身边去,握住苏盛锦的手拍了拍。
妃子们悄声议论,太后威严的目光睥睨的扫过众人之后忽然舒展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道:“哀家盼金孙盼了多少年了,今日终于得偿夙愿,小喜,吩咐下去,赏赐一套紫檀木刻的经文给送子娘娘庙,明天哀家要亲自去上香还愿。”
大家正琢磨苏盛锦要扳回劣势自己站哪一边的问题,不想,太后却又说道:“你们都说哀家总是偏着王后不疼你们,你们哪个却能如王后一样孝顺本宫,京城的旨意刚到她就说要随哀家前去服侍,哀家本不同意,她就搬出王上,要代王上尽孝,哀家想了想,也罢,哀家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左不过没几年活头,王后随我去也好,如今就更好了,还可以见到金孙,老天总算厚待哀家,只是难为他们小夫妻刚团聚就要分离几年。”
众人懵了,不懂太后这下得什么棋,后来看闵太妃今日空出的那把椅子明白了,老太后这是怕有二闵在小王子活不长久呢……况且随着去京城,一旦生下个儿子,皇上那儿高看一眼,又有自小到京城“为质”的经历,以后哪个能动摇他王太子的地位?于是又看默不作声的苏盛锦,苏王后这招儿高,自己地位保住了儿子地位保住了,闵家再得宠有个鸟用?果然应了那句:咬人的狗不叫。
太后一直握着苏盛锦的手没放开,苏盛锦也心里也明镜一般为何知她怀孕之后太后反倒要带自己入京了。
太后如此偏爱她,她却要一个假的金孙来给她老人家,罪过呀,罪过。
这边刚诊出喜脉,那边就有太监火烧屁股似的进殿回禀:闵……姑娘跪着跪着晕过去了。
苏盛锦淡定开口:“不过顶撞本宫让她跪一会儿就受不得,身子骨这么娇弱,传医官去看看胎儿!”
面对妃子们又一次丰富的表qíng,苏盛锦对太后“苦苦”一笑道:“自从被王上禁足,宫里上下……”一边举袖拭泪,再不肯说下去。
太后说:让她醒了接着跪满时辰,这恃宠而骄的毛病得改。
太监犹疑片刻领命而去。
上京一事因为太后金口一开就算是定下了,不过要向承安殿那位贵人回禀,免得朝廷多心,因为近来天气还算晴好,太后有心qíng到处走走,于是亲自带着苏盛锦去承安殿,被太监客客气气请进殿中告知太子殿下结jiāo了一位好友,结伴游湖去了。
游湖……苏盛锦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屑,没有美人在侧金贵的奚琲湛怎么会有兴趣游湖?况且还有宁琥珀在,他怎么也不知道收敛点儿!
太监说等太子回来他会禀告,于是太后就告辞了,出得香气四溢的承安殿太后很是感慨:“这位太子还真是潇洒得很。锦儿,你曾在宫中做了公主侍读,这位太子殿下的风评如何?”
苏盛锦忙道:“沁阳公主是庶出,居于偏宫,年纪又小,不大与人来往jiāo谈这些,所以妾身也不大知道。”
太后点点头,苏盛锦扶着她慢慢往前走,庭下的一片西府海棠正开得绚烂,花丛中隐约可见几个苗条的身影正一边采花一边议论着。
这个说:看来这位闵娘娘的美梦要破灭了呢。
那个说:自打这位主儿进宫,真是无事也要搅三分,哪有一天安生?
旁个又说:唉,太后王后都进京了,可怜以后我们这些宫女,就算有幸得恩泽有孕,恐怕怀了也生不下,生下也养不活,养活也长不大了……
开头那个又说:你们也想太多了,王后都被排挤走了,以后这宫里还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我们,也只学那白头宫女闲话玄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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