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仪阁核对了大火中幸存少女们的身份之后,尚仪便将遇难者的名册呈给世子桐青悒。
桐青悒看完,随手将那份名册丢到了案几上。只是一瞥,桑珏便看到了列在第一位的三个字:穆兰嫣。她心下一沉,似有一丝yīn影隐隐地自心底滑过。
内侍总管布隆随后恭身步入书房,行礼过后呈上另一份名册细细说道:“奴才已清点了布林院所有宫女、侍奴的名册,有十四名宫女和五名侍奴在大火中丧生。”
“嗯。”桐青悒啜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点头。
“殿下……”布隆yù言又止,似乎十分不安,“布林院大火确认的丧生人数共二十四人,而废墟中找到的尸体只有……”
“是少了一具尸体,还是不见了一个人呢?”漫不经心的语调令书房内另外三个人的心头同时落下一记惊雷。
桑珏蓦然抬眸,正好撞上桐青悒清冷莫测的目光,脑海中飞快地掠过昨夜皇宫后花园里意外的一幕……那名宫女?
霎时,她心底的那一丝yīn影无限扩大。
书房中只听得桐青悒手中茶盏轻磕的声响。尚仪和内侍总管两人脸色苍白,各自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廊上铁靴之声传来,一抹银甲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卑职参见世子。”禁卫贝叶的适时出现令书房中短暂的沉默得以中止。
桐青悒倏地抬眸看向跪在门外的贝叶,眼中锐芒微显,旋即起身对尚仪和内侍总管说道:“你们下去吧!”
两人愣了愣,然后如获大赦一般连忙行礼退下。
待二人退下之后,贝叶跨入门内近前对桐青悒禀道:“帝都方圆百里内各关口要道皆已暗布重兵。”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走漏布林院大火伤亡qíng况,违者斩!”
“是!”贝叶领命,如来时一般又匆匆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桐青悒缓缓地转头看向一脸惊疑的桑珏笑道:“猜猜看会狩到几只‘狐狸’?”他唇边那一缕*的笑意显得高深莫测。
她一愣,忽然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
“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他笑着拿起案几上的那份名册说道,“既然‘小狐狸’想从笼子里跑出去,我就顺便打开门而已。”
当日甬帝将那本墨绿色的册子jiāo给父亲,她就应该明白这一切早在算计之中。中穹王穆昆暗中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甬帝早已知晓其谋反行迹,但穆昆生xing狡诈,城府深沉,行事极为谨慎,证据不足不能将其定罪,加之中穹兵力雄厚,亦不能轻举妄动。不得已,才借世子选妃之名将其独女穆兰嫣软禁宫中,作为要挟穆昆的棋子。
如今看来,昨夜布林院大火自然与中穹王脱不了gān系,而穆兰嫣趁乱逃出皇宫也早已在桐青悒的掌握之中。一旦穆兰嫣与中穹王派来接应的人马在宫外被擒,那么中穹王便百喙难辩。
虽然这一切看来谋划得相当缜密,但她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这一计未免有些冒险,万一穆昆不肯就范……”
“穆昆膝下无子,仅得一女。除非……”桐青悒笑着,清冷的眼底透出寒冰般的冷芒,“他想彻底绝后!”
桑珏沉默地望着桐青悒那张绝色冰冷的脸,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记忆里白衣少年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深沉复杂的东西——那是帝王睥睨天下的野心。
片刻的失神间,桐青悒眼中的冷芒退去,身形已朝她靠近,“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
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靠近,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雅幽香缓缓环绕过来,无形中让她觉得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她衣袖的一瞬,她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殿下一夜未眠,该休息一下了。”瞥了眼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她尴尬地垂首跪下道,“卑职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桑珏!”桐青悒忽然开口,极轻的两个字却令仓皇而逃的那抹人影僵在门槛处。
“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桑珏僵了僵,蓦然回身答道:“殿下的救命之恩,卑职没齿不忘!”
他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眼底映出她瘦削的身影,轻轻开口道:“我只要你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宫中大火的噩耗很快便传遍穹隆银城的大街小巷。虽然今日宫里宫外一切如常,但昨夜烧得血红的天空仍彻底焚灭了人们寄望于世子选妃大典的喜气。
新年伊始,厄运接踵而来,往昔喧嚣热闹的街市格外沉重。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无声地抬头仰望着皇宫的方向。透过那些眼睛,桑珏看到了人们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站在城楼上俯望着亚丁高原下那片沐浴在阳光下的广阔土地,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安详。然而冥冥中,不祥的yīn霾却越来越浓地笼罩着象雄的天空。
“启禀将军,医常大人求见!”
桑珏点了点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看向远方。早在士兵通报前,她便看到了城楼下那抹快马而来的人影。
待身后传来平稳熟悉的脚步声,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未回头。
身后的人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下官奉世子之命前来为将军疗伤。”
话音落下,候立在侧的侍卫惊讶侧目。
“区区小伤何需劳烦医常大人?”桑珏转身,漠然地望向一脸平静的洛卡莫。
“小伤不治亦会变成大患。”洛卡莫带着惯有的温文笑容,言辞谦恭而坚定,“将军肩负重任,当爱惜身体才是。”
果然,洛卡莫一席话落,桑珏身侧的侍卫眼中忧色渐浓,“将军……”
抬手阻止了侍卫未出口的关切,她面无表qíng地盯着洛卡莫开口道:“那就有劳医常大人了。”
卸下身上的铠甲,桑珏径自走到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
洛卡莫瞥了眼她身上那件绣金虎纹绛袍右臂处的深浓yīn影,准备药粉和纱布的手顿了一下。而就在他迟疑的一瞬,桑珏抬手一把捋起了衣袖。
盯着她右臂处早已被血浸透的纱布,他平静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微的颤动。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黏湿猩红的纱布,每揭开一层,他眼中的疼痛便加深一分。
最后一层纱布解开,血ròu模糊的伤口赫然映入眼底。洛卡莫的眼神猛地一窒,骇然地盯着她右臂上luǒ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相较他苍白惊骇的神色,桑珏反倒平静漠然,“不过皮ròu有些难看,并未伤及筋骨,没什么。”
洛卡莫忽地将手中染血的纱布扔到桌上,沉默了一会儿,笑道:“确实是伤得还不够深,还要再深一点点才可以废掉右手呢。”那一句淡淡的笑语,听来却分明说得咬牙切齿。
桑珏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松动,缓缓抬眸迎向那道盛满怒色和关切的眼睛,轻叹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说过只是小伤……不用担心!”话落,她便移开了目光,不再开口。
惊愕冲散了洛卡莫眼中的怒色。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隐藏在面具下的半张面无表qíng的脸。许久,一丝暖暖的喜色溢上眉宇。
刚刚处理完伤口,还来不及重新披上铠甲,侍卫匆忙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
“启禀将军,适才有人送来一只锦盒。”
桑珏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了眼侍卫手中的锦盒,问道:“什么人送来的?”
“是一个小孩送过来的,只说是替人送给狻猊将军的礼物。”侍卫捧着锦盒如实回答。
她点头,侍卫便将盒子小心地放到了桌上。
洛卡莫停下整理药箱的动作,亦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桌上那只锦盒。玄青色的盒子方方正正,不过手掌大小,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之处。
桑珏伸手拿起那只锦盒打量了一下,然后将盒盖打开。
瞥了一眼盒子内的那件东西,洛卡莫愣了一下,然后看到玄铁面具下的那张漠然的脸倏地血色尽失,苍白得可怕。
怔怔地看着锦盒里的那只银质双鱼耳饰,桑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只觉得心底仿佛破了个窟窿,冒出森森寒意。
上元节那天夜里,被她随手当做暗器掷向那名戴着黑羽鬼脸面具的神秘男人的正是这只银质双鱼耳饰!
既然直接将这只耳饰送到她手里,显然是dòng悉了狻猊将军的秘密。消失了这么久,那个神秘的男人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桑珏异样的神色令洛卡莫忍不住担心,正yù开口,却见她啪地将盒盖合上。
再抬首,桑珏的脸色已恢复如常,“来人,送医常大人!”
门外守候的侍卫应声而来,站在门边冲洛卡莫恭敬地道:“大人请!”
他回首看向重又恢复一脸漠然的桑珏,想要说出口的关心在看到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时惊得哽在了喉间。
那双清冷眼睛里骤然凝结的yīn冷杀气令人胆战心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五十七、神秘之约
一连数天过去,宫中未有诏榜告示下发。关于那天夜里的大火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归于烟尘。穹隆银城里的百姓也渐渐开始淡忘,日子在平静中按部就班地继续向前。
午憩醒来,窗外的阳光不知不觉间被天边缓缓聚积而来的yīn云掩没,天色渐暗,空气中有些风雨yù来的湿气。
推开门,桑珏看到伽蓝jīng神抖擞地站在门外,昂了昂脖子,然后乖顺地走到她身旁。她对副将巴赤jiāo代了几句,便跃上伽蓝背上朝皇宫而去。
表面上看来她只是例行公事,按常规进宫报备。实际上,每天这个时候,贝叶都会向桐青悒汇报来自帝都方圆百里各关口通行来往的qíng况,就是那些每日轮值的守卫也未曾察觉在他们周围埋伏着一支jīng兵。
而自送来那只双鱼耳饰之后,那个神秘人就没有半点儿动静了,仿佛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她明白,这只不过是bào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到达旭日宫的时候,贝叶已在门外等候。
桑珏心下微讶,却不动声色。待贝叶行过礼,随她一同进入宫门后,她才开口,“有动静了?”
贝叶默然点头,然后加快脚步往书房走去。
桐青悒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见两人出现,立即命侍奴退出去将门关上。
“礼节就免了,直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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