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硬拉着哥哥上了骡车,直接吩咐季富:“换条路走,绕一点道也没关系!”
“妹妹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张四娘一直留在骡车上,见兄妹二人脸色难看的上了车,季英英已是满面泪痕,不由担忧起来。
“我才没哭呢!”季英英答了一句。见哥嫂神qíng模糊,她眨了眨眼睛,两滴泪滚落而出,神线变得清楚。她摸着自己的脸,掌心沾满了泪水。
季耀庭认真地看着妹妹问道:“英英,你这样生气,是气他向咱们家的仇人认错?还是觉得他是你的夫婿,丢了你的脸?”
季英英哽咽道:“他大哥当众打他,所有人都瞧着他跪在驿馆门口……我,心里难受。我不想再看下去。”
话说出口,季英英也愣了。
不是因为他向仇人低头讨饶,也不是觉得丢脸。他让她心疼。
因为心疼他,所以生气难过。
季耀庭忍不住叹息:“哪咱们就不看?”
可她又忍不住不看。不想扔下他离开。季英英想了想道:“哥,我想回家。”
看今天这qíng形,妹妹是没机会和杨静渊好好说话了。季耀庭点头同意道:“让季富叔先送你回家。我和你嫂子回头雇辆车。”
季耀庭与张四娘下了车,另绕了道去杨家。骡车慢吞吞地离开驿馆,季英英挑起车帘看不到兄嫂的身影,赶紧对季富道:“季富叔,你在这里等等我。”她戴上了帷帽,跳下车,走向了驿馆。
晟丰泽仍然没有现身。杨静山被各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三郎从前再胡闹,不过就是和城中一群纨绔争风吃醋,好胜打架。丢杨家人脸面的事,还从来没有做过。他伫在驿馆门口被人指指点点,一夜未睡,已为疲倦。想到家里还有族长与丧事,杨静山的火气怎么也控制不住:“三郎,跟我家去!你别忘了,咱爹尸骨未寒!”
他伸手去拉杨静渊,被杨静渊甩开了。杨静渊一副惫懒样:“大哥,小弟在给南诏白王负荆请罪呢!等办完事,弟弟再家去!”
“你,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杨静山贴近他,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知道!就是知道,三郎才跑来请罪嘛。”杨静渊说着扭过了头,中气十足地朝驿馆里
大声喊道,“南诏白王!我杨三郎为了昨晚喝醉了酒,不服气你的侍卫chuī嘘武功比我大唐男儿qiáng。翻墙进了驿馆想比试来着。冲撞惊扰了王爷。大唐和南诏睦邻友好,杨三郎担不起破坏两国邦jiāo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向王爷负荆请罪来了!”
杨静渊一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高兴。三郎这样做,是为了明明白白将石舅舅摘了出去。行刺变成了少年不懂礼仪,上门滋事。闹腾出这般场面,晟丰泽如果还想抓住这事当把柄,就显得小气了。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杨静渊,他竟然没想到这点,还打了三郎。
这时,一行人嘻嘻哈哈地挤进了人群。桑十四兄弟领头,一群纨绔少年纷纷袒露出胸膛,背着荆条来到了驿馆门口。
桑十四冲着杨静渊眨了眨眼睛,在他身边单膝一跪,大声说道:“元宵节小子饮多了酒,巷子太窄,一不留神冲撞了赴宴归来的白王车驾。杨三郎为兄弟两肋cha刀,夜入驿馆寻南诏侍卫的晦气。我桑十四可不能让朋友独自扛了这罪名。王爷,今天桑十四也负荆请罪来了!”
一众纨绔笑嘻嘻跟着在两人旁边单膝脆了,大声叫道:“莫非南诏白王这般小气?看不起我等?”
“我们负荆请罪来了!王爷您就出来吧!”
周七郎是个人来疯,拍着能见排骨的小胸脯道:“众位哥哥是替我周七郎打抱不平,才冲撞了白王。王爷要抽我荆条,我周七第一个挨着,谁也别和我抢!”
有少年白他一眼道:“周七郎你就是个傻的,还有抢着去挨打的!”
众人哄堂大笑。
纨绔少年们穿红着绿,帽簪绢花,偏不轮不类地袒着半边肩膀,背上绑根荆条。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将驿馆前变成了菜市场般热闹。
“十四哥。”杨静渊说过不哭,这时眼圈蓦然就红了。
★、第156章闹剧一场
晟丰泽在侍卫的簇拥下还没走出驿馆大门,就听到围墙外纨绔们的起哄声。他停住了脚步。
突然而来的纨绔少年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主子,现在怎么办?”
“杨静渊,杨三郎。你又废了本王一招棋。“晟丰泽脸色极不好看。他有些后悔,昨晚没有趁机杀了杨静渊。一个商贾的庶子,擅闯驿馆行刺南诏王爷,杀也就杀了。因知道杨三郎在家受宠,这才改了主意将他jiāo给了石参军。
益州府驿站的具体事务由驿丞担任。驿丞的顶头上司就是石参军。晟丰泽在驿馆中出了任何事qíng,石参军都脱不了gān系。有这样的把柄在手,就把石参军攥在了手中。偏偏他的消息迟来。送走杨静渊后,他才知道杨大老爷去世。
杨大老爷死了,石参军就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外甥冒险了。
幸而石参军仍然选择将杨静渊送回杨家,没有送进州府大牢。晟丰泽正笑自己的计策成功,打算明天去杨家吊唁。杨静渊就来负荆请罪了。
既然杨静渊看破自己的计,要来驿馆前闹腾。晟丰泽觉得当众羞rǔ他一番,也出了城墙上被杨静渊饱揍一顿的恶心。
转瞬间qíng势直转急下。生生变成了一出闹剧。
想到自己还要走出驿馆,对那群纨绔和颜悦色,握手言欢。晟丰泽也有一种想挽起袖子和纨绔们比谁更纨绔的冲动。
“一群人负荆陪罪。全益州的百姓都在看热闹。本王难道还能折回去?”晟丰泽压下满心的不甘和怒意,堆起温和的笑容,走向了驿馆大门。
此时,杨静山已经悄悄离开,嘱人将消息送到了州府。石参军转惊为喜,匆忙赶了过来。正遇着晟丰泽走出大门,石参军赶紧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这些小子竟敢来驿馆惊扰王爷。下官失职啊!”
笑得这么开心,脸皮的褶子都叠了数层……南诏侍卫终于见识到大唐官员的脸皮有多厚,个个横眉冷对。
石参军装着没看见,为难地说道:“他们是来向王爷负荆请罪的。下官实在不方便将他们驱离。念着他们年少,还请王爷拿个主意。”
晟丰泽皮笑ròu不笑地说道:“本王在益州小住是为了jiāo朋友,不是结仇。一场误会罢了,本王岂会放在心上。诸位请起吧!”
纨绔们平时闲得无聊,今天突然找到一件好玩的事。一群人聚在这里,单膝下跪当玩似的,新鲜刺激。个个神气活现的,半点没有负荆请罪的沉疼感愧疚感。听晟丰泽这样一说,顺势就站了起来,拔了背缚的荆条相互抽着玩,大声说道:“王爷大度!”
说完朝着围观的百姓团团作揖:“多谢父老乡亲们给小子们壮胆!”
周七郎在众纨绔们面前表现英武,心想益州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流传他周七郎的名字,兴奋地大叫:“来人,赏!”
他的伴当提着一包袱铜钱哗啦啦地扔了出去。
见着有钱撒落,百姓们哗然,高兴地叫着谢赏,拼命地捡钱。
石参军笑得见眼不见牙,还要表示无奈:“哎,这些郎君啊!唉!”
无人再理会晟丰泽。一副你可以走了的态度。晟丰泽气得深呼吸,还要装着若无其事,gān笑着附和石参军:“都是少年啊!”
去他娘的少年!我十五岁就出使吐蕃了!农忙时能下田,闲时能领三军。晟丰泽郁闷得不行。
突然之间,他和杨静渊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杨静渊将荆条举起,看着晟丰泽,咔嚓折断,轻松扔掉。他再也不看晟丰泽,转身和桑十四走出了人群。
“杨静渊,好戏还在后头。”晟丰泽冷笑一声,拂袖进了驿馆。
走出人群,桑十四拉着杨静渊走到了一侧的街口,促狭地说道:“我够兄弟吧?我来的时候就见到了。我猜,季二娘肯定在车里。”
一辆骡车停在了街口,季富坐在车辕上,见到两人,笑着跳下了骡车,还朝车里大声说道:“娘子,老奴有些口渴,去吃碗茶就回”
听见他的话,杨静渊心跳骤然加快,脚步迟迟不肯迈出去。
桑十四看得着急,用力地将他拉到了车前道:“三郎,我明天陪我爹娘来府上吊唁。告辞。”说完笑着摇头而去。
骡车的帘子低垂,静静地停着。
杨静渊沉默地站在车前。
她不能来家中吊唁,来城里是为了见自己吗?要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又怎么说得完?
本想着能找到南诏yù起兵的证据,证明给她看。短短一个夜晚,他的父亲亲娘就不在了。转眼即来的婚期,会因为自己守孝,要推迟三年。她会等他三年吗?
半个月忙碌着盯晟丰泽的梢,也气她不肯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她怨他吗?
隔着薄薄的轿帘,杨静渊心cháo起伏,却没有勇气掀起帘子。
季英英坐在骡车里,双手捧着脸,盯着轿帘出神。以前的杨三郎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掀起帘子。如果他就站在车外,却一言不发。他还在怨她吗?
父亲姨娘尸骨未寒。害父亲的凶手还没有查出来。姨娘留下的血字之谜还没有解开。如果不是为了挽回昨晚的影响,他本不该出府的。杨静渊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晚我没有误会你和晟丰泽。我只是气你不肯相信我。有什么为难之处只要你告诉我,我定会想办法。你不想理我也不怨你。我要回府给父亲和姨娘守灵,咱俩的亲事,要延后再说了。”
突然听到杨静渊的话,季英英惊喜jiāo加,愣住了。原来杨静渊没有中计,他只是气不过她瞒着他罢了。听到他说要回府守灵的话,季英英又吓了一跳。给姨娘守灵?难道他的亲娘也去世了?杨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一夜之间他竟然失去了两个亲人!季英英震惊得都忘了说话。等她反应过来,她一把掀开了轿帘:“三郎!”
骡车外空无一人。杨静渊已经走了。
★、第057章守灵
季英英想追过去,又停下了脚步。哥嫂去了杨家,肯定会带回消息。杨静渊要守灵,她怎好去将他又叫出府来。落在杨家人眼中,就太不懂事了。
季富离得不远,眼瞅着杨静渊离开,笑咪咪地走了过来。
“季富叔,我们去杨家附近等哥哥,免得他们另叫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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