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孙儿,季氏脸上蒙上了一层光辉,再不肯说别的话题,唠唠叨叨地念着如何去竹林寺抽中了上上签,又如何得了寺中大师的福愿。说着竟然忘记了季英英前面搬家的提议,催促她闲来无事给竹林寺的和尚绣一册经书。
季英英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搬家这样的事,看来只能和哥哥季耀庭商量了。她耐着xing子听母亲唠叨,终于等到季耀庭陪了杨静岩来给季氏请安告辞。季英英顺势告退,送两人出去。
“弟妹,五天后我来接你。”走到二门,杨静岩说道。
季英英笑道:“我正想和二哥说,能不能请你在前厅等一等。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说好在家住五天,怎么突然变卦要回去?季耀庭和杨静岩都大吃一惊。
季英英抱歉地说道:“我也是出门后才想到一件和织斗锦有关的紧要事。非回去不可。”
这个理由找得极好,两人松了口气。季耀庭苦笑道:“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有劳二哥等一等。我和哥哥说几句话向母亲辞行就走。”
嘱人请杨静岩去了前堂歇着,季英英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哥,我有话和你说。”
进了小跨院,季英英直接吩咐季嬷嬷把行李打包收拾了送马车上去。她明显感觉到季嬷嬷和绫儿湘儿的笑容僵在在脸上。她只能一叹,引着兄长进了卧室。
听她讲完,季耀庭也紧张起来:“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隔着那么远,你真没看错?”
季英英肯定地点头说道:“虽然离得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晟丰泽。”
有些人,隔了再长的时间不见,不用看清楚他的脸,你依然能认出他来。
杨家大队护卫护送她回季家。马车进三道堰就引来人指点围观。晟丰泽在赵家,一定知道她回娘家的消息。他仿佛是故意让她看见似的,穿着他常穿的黑色锦衣,肆意张扬地坐在藤园悬空的窗台上。
不离开,难道等着他半夜又潜进她的房间来吗?季英英想到这里咽喉一紧,仿佛又感觉到晟丰泽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先回杨家去。给三郎写封信说说这事。晟丰泽的目的不明。以他的身份,季家不过是只蝼蚁一般。他真想对付咱们家,搬到城里一样也逃不过。再说了,搬家不是小事,须得从长计议。”
媳妇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染坊今年生意好,接了很多活计,忙不过来。如果想从三道堰搬走,最好等到冬季染坊活计少了再说。那时候四娘生了孩子,也方便一些。合适的宅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找到的。母亲还不知道是否同意弃了季家的祖宅。季耀庭思虑再三,选择了静观其变。
“哥。要不我去求太太帮忙找宅子吧?”季英英感觉非常不好。
季耀庭拒绝了:“欠杨家的聘金还没填上,怎好又去麻烦杨大太太。回头我让季贵去城里寻中人打听着。有合适的宅子再说。”
也许是自己杯弓蛇影被吓怕了吧?季英英也知道搬家不是件小事,只得催促哥哥尽快说服母亲,安排搬家的事。她又将杨家斗锦一事拿出来搪塞了季氏,匆匆和杨静岩回了城。
★、第202章湖中约定
撒了一个谎,就要说更多的谎言。
季英英意外回到杨府,不想解释晟丰泽的事,见过杨石氏后就去了杨柳居。
听说季英英来了,大奶奶陈氏不由得厌恶起来:“不是已经上了织机开织了么?她怎么又要找郎君说织锦的事?”
对任何一个夺走丈夫关注的女人,陈氏都喜欢不起来。她又没有办法,赔着笑脸迎了季英英,陪同她去书房找杨静山。
进了书房,因是与织锦有关,杨静山吩咐小厮出去。
杨大奶奶不想离开,gān脆亲自去端了茶水来:“弟妹的脑子就是灵活。锦都开织了,又想到了新的主意。”
杨静山看了她一眼道:“茶搁下就走吧。”
有什么能听的?又想赶她走!杨大奶奶不qíng不愿地应道:“是。”
季英英本想悄悄托杨静山帮自己遮掩过去,见陈氏神色不喜,目光落在她那身青色绣了暗花的锦衣上,心中一动:“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大哥四个字: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太妙了!”杨静山痴迷织锦,喃喃重复着,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神采。他瞬间想到,如果只是织成色彩如江中漂洗的彩锦,不如再织些花朵于锦上。花落锦江,更映衬出浣花锦的名字。
季英英的目光和杨静山的眼神撞上,彼此都笑了起来。
杨静山喜悦于想到了让浣花锦更美的织法。季英英则是松了口气,起身告辞道:“大哥既然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杨大奶奶椅子还没有坐热,季英英就起身告辞离开了。匆匆回来,就为了告诉夫君四个字?这叫什么主意?锦上添花谁不懂啊?华锦上添加jīng美的刺绣,让锦更加美丽。城中贵妇有钱人家谁不穿锦上添花的锦衣?
“说了与斗锦有关的事你不许问不许听,你怎么当着弟妹的面直接问起来?”杨静山突然黑着脸冲陈氏斥道。
“我又没问她,只是客气一句……我怎么知道她就说了。一句锦上添花罢了,谁不晓得呀?”杨石氏被丈夫骂得回了神,委屈得不行。
平时怎么两人关在书房里说那么长时间?今天她在,就说了一句话。还惹来丈夫的斥责。杨大奶奶憋屈得要命。
此时,一艘花舫正停在赵家碧水苑的湖中。荷叶娉婷如华盖,牛五娘素手cao琴,一袭湖蓝色轻绸衣裙被风chuī得如水波dàng漾。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美,梳了高耸的牡丹髻,cha着六对白玉长笄。正中戴着一串璎络,水滴形的蓝色宝石正坠在额心。打扮如姑she之仙,不食人间烟火。长及胸口的素白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不会让人想到她毁了容,反而增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气质。
玉缘跽坐在舱中静心煎茶,茶花翻涌,白沫幻出一幅又一幅的图画。
“好景妙音茶香人美。”晟丰泽欣赏完茶花,浅啜了口,歪着头瞥向牛五娘。
眼神一对上,牛五娘长睫微颤,眼波含qíng,轻轻低下了头。
有趣。晟丰泽只是一笑。
待最后一缕余音消散,起身款款走到他面前跽坐下。玉缘捧来一只白瓷钵。钵中浸着薄荷叶,牛五娘的手指浸进去,手指被薄荷叶染上了两分绿,越发白皙柔嫩。她优雅地洗过手,用白绢拭gān,拿起了一旁玉盘中新摘下来的莲蓬:“妾身为王爷剥几枚莲子尝尝。”
“有劳。”
晟丰泽很是好奇。牛副都督的嫡亲女儿,赵修缘的妻子为何摆出一副想要用美色勾引自己的模样。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毁了容?
无论是做什么,牛五娘的风仪从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最后亲手开了一小坛酒请晟丰泽饮:“妾身闲来无事,收集松林梅花青竹上的落雪,酿成这瓮岁寒三友酒。王爷尝尝。”
酒不似酒肆中的酒混浊,清如水,香气冷洌。
“王爷可知妾身生平之憾是何事?”
来了。晟丰泽笑道:“洗耳恭听。”
牛五娘却不直言,望着他道:“王爷觉得妾身是个美人否?”
晟丰泽肯来见牛五娘,对她的事也打听了个七八成。听到这句话就明白牛五娘是在恨杨静渊拒婚。他微笑道:“说赵二奶奶不美之人,一定不懂得如何欣赏美人。不过,本王出身南方蛮族,绕不来弯子。赵二奶奶千里传讯邀本王前来做jiāo易。您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杨赵两家阖族的人任由我处置。”
女人的恨意得有多可怕?晟丰泽笑道:“你知道两家阖族有多少人?嫡支与旁系加一起有两千人。”
牛五娘面不改色:“那又如何?”
她要用杨家阖族人的xing命让杨静渊后悔。她要让赵家阖族的人都高高仰视自己。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赵修缘能许诺给王爷的,比得上我给王爷的吗?”
晟丰泽反问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牛五娘笑了:“玉缘,那枝荷开得不错。”
玉缘从花舫中一跃而出,足踏莲叶,轻飘飘地掠到五丈开外,折下了一枝半绽的白荷。回到舫中脸不红气不喘,将荷双手呈给了牛五娘。
“王爷上回来似对我那夫君极为友善。妾身一时好奇,便叫玉缘去听了壁角。王爷莫怪。”
有这等功夫,难怪自己和赵修缘密谈时没有发现有人偷听。晟丰泽心念一转,朗声笑了起来:“本王不和赵二奶奶合作,似乎就该被捆送节度使府做阶下囚了。”
“王爷说笑了。不是有封盖了家父印鉴的亲笔信jiāo到了王爷手中?妾身先递了把柄给王爷,否则王爷也不会来赴约。”牛五娘轻嗅着荷香,淡然说道。
把那封信送给大唐朝廷,牛家就是全家抄斩的下场。晟丰泽又一次感叹牛五娘的心狠手辣。他举起了酒杯:“今年益州府所有的人都等着看赵家能否保住锦王。所以这届斗锦会一定会比往年更隆重更热闹。”
“那天一天会很热闹。”牛五娘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第203章八月半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八月半。
以前的八月半,季家临着浣花溪,季英英都会带着侍婢去送仙桥放灯乞福。今年嫁来杨家,送仙桥较远,想放花灯要么在府里,要么就在穿城而过的江中。据说八月半城西锦里城东散花楼极为热闹。
杨大老爷过世还不满一年。杨家在离散花楼不远的锦江岸边搭起了祭台,扎了大如团桌的花灯,请了和尚为杨大老爷诵经超度。
日暮时分,杨家三房的主子们全聚在了锦江岸边。
季英英跟在杨二奶奶身后,抬头就看到杨四郎含笑的眼神。她愣了愣,听到杨石氏和蔼地询问:“四郎身子可好些了?”
杨四郎看了杨静山一眼,笑道:“顾老御医医术高明。四郎和大哥一样,养到年底,也许就能下地了。”
二房三房害得杨静山被节度使打得只剩一口气抬了回来。大房报复,是因为你起了歹心,想毁了季英英清白。杨石氏心里冷笑,这小畜生命硬,居然摔断了腿还能养好。她笑道:“四郎以后吸取教训,莫要再顽皮。你也十八了,只比三郎小月份,该懂事了。”
顽皮?杨四郎面皮一抖,差点把笑容抖没了:“婶婶教训的是。四郎以后行事会更加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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