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坐着杨石氏和杨静山兄弟。看到季英英进来,杨石氏露出了笑容:“英英,就等你来了。”
季英英行过礼在下首坐了。
杨静岩起身,从旁边的拿起一只锦匣打开,拿出了织好的斗锦铺在了桌上。
这是一幅青色为主色的锦。青碧淡青雪青豆青深浅jiāo融,上面织有飘dàng的粉色桃花。杨静岩拈起锦的一边,轻轻抖动。顿时一江chūn水dàng漾,落花缤纷。
季英英忍不住叫出了声:“好美!”
杨石氏早知道会织一种新锦,也是第一次看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来:“好。今年能夺回锦王,也能告慰老爷在天之灵了。”
“其实浣花锦最大的特色不是美。而是省工。以往花纹繁复的锦需三年以上才能织成。而咱们的浣花锦除了这些落花,其它如同织布一样简单。这样美丽的锦,整匹最多只需要三个月就能织出来。如此一来,能大大降低织锦的成本。”杨静山兴奋地说道,“斗锦不仅仅是锦业同行相互切磋技艺,更为了让蜀中锦业更上层楼。杨家,注定要在锦业史上留名!”
“好!”杨石氏心qíng激dàng。除非今年像去年一样,其他织锦户织出了临江仙那样夺人眼球的奇锦,否则杨家的新锦必然夺得锦王。
季英英盯着这幅chūn江图,想着杨静山的话,突然问道:“大哥,如果全力赶工的话,能在十月前织出整匹锦吗?”
“能啊!”杨静山大有信心,“织成这幅锦图,我们已经有了经验。好的织工十二个时辰轮班赶织的话,一个月定能织出整匹锦来。不过,斗锦只需三尺长即可,弟妹为何想织整匹锦?”
季英英望着桌上的锦图,眼中露出喜欢的神色:“我是想,锦总终还是要裁成衣裳。如果斗锦时,杨家献出的不是锦图,而是穿在身上的锦衣。相信所有的女子都会盼着拥有一件这样的衣裳。”
“好主意!”杨静山的心思迅速转动,举一反三,又涌出了新的想法,“咱们不如织四季锦,选四名美丽的女子穿上。”
季英英灵感来了,与他心意相通,笑道:“这幅是chūn江桃花。还能织夏江初荷,秋江红叶,冬江腊梅。织花不必拘泥,每幅锦的花都各有不同,任凭织工随意织就。如此一来,每幅锦都独一无二。”
两人说得兴起,杨石氏和杨静岩jiāo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大郎,英英,且听我一言。”杨石氏打断了两人的讨论。她沉吟了下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两人吃惊地异口同声问道。
杨石氏平静地说道:“你俩的心思都极巧妙。不过,无需再织整匹裁成锦衣。历来斗锦都以三尺锦画为主。杨家不能坏了这样的规矩。锦衣也因人而定。如果让美人穿着锦衣上了斗锦台。也许看的就不是锦,而是人了。难不成让堂堂斗锦赛变成锦江选花魁吗?”
一席话说的季英英和杨静山惭愧不己。商议之后,定下来织四幅不同的浣花锦图。chūn以青为主,夏以绿为主,秋用斑斓彩色,冬织银白底。各种底色上,再以花的颜色搭配。
事qíng商定之后,杨家两兄弟告辞去忙活。杨石氏将季英英留了下来。
大半年来,杨石氏对季英英照顾有加,也不热络。除去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一家人在白鹭堂用晚饭,她轻易不叫季英英来白鹭堂。
不知道留自己下来有什么事,季英英安静地坐着,等杨石氏开口。
“英英,这次织斗锦,你帮了杨家的大忙。消息如果传出去,赵家还不知道怎么恨你来着。对了,这个你收着吧。”杨石氏拿了一个匣子放在案几上,朝她推了过去。
季英英看也没看直接答道:“太太客气了。当初季家遇人勒索,是太太帮了大忙。我不嫁到杨家,也会尽全力助杨家织斗锦的。”
“长者赐不可辞。给你就拿着。我也时常赏东西给你两位嫂嫂。”杨石氏见她仍这么疏离,想起杨静渊那声太太的称呼,眼神又黯了下去。
“谢谢太太。”季英英见她这样说,实在不好推辞,就收了。
杨石氏摇了摇案几上的小钟,陈嬷嬷和雪青推开门进来,扶了她起身。季英英也跟在她身后出了书房。
回到明月居,她随手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一张房契。看明上面写着是四重院落,前有店铺后有花院,且靠着锦江。季英英愣住了。
太太怎么知道她一直想找间合适的宅子,让季家搬进城里?这分明就是借赏东西为名,给季家送份合适的礼。
“太太的心思真细。”回味着杨石氏的话,季英英明白了。杨石氏也担心今年斗锦夺回锦王,让赵家没脸。季家在三道堰日子难过。
换成杨静渊,他一定不会收这份礼。季英英想起他随意点的三道菜,还口口声声jīng打细算过日子,就忍不住想笑。她担心娘家的处境,决定收下杨石氏的好意。她吩咐湘儿找出给杨石氏绣的抹额送去,刻意叮嘱湘儿一定要告诉杨石氏:“……绣活做的还能入眼,裁衣做鞋的手艺就赶不上太太了。三郎君回来的时侯,脚上穿的都是太太做的鞋。”
上回给杨静渊送衣裳,杨石氏拿了两双鞋来。季英英包了她送的鞋,自己的留下了。杨静渊回来时脚上就穿着杨石氏做的鞋。
那晚他离开,季英英才告诉他实qíng,故意拿话挤兑他:“你不想穿太太做的鞋,脱着光脚回去呗。这会儿可买不到鞋换了。”
杨静渊挨到天都快黑了才离开,又不想告诉季英英他去桑十四家住一晚,第二天要试试路上是否有埋伏。被她用黑乌乌的眼睛瞅着,他依然死鸭子嘴硬:“你送来的就是你做的。”
可惜八月十五杨静渊去见杨石氏时,天已经黑了,一声太太叫得杨石氏心酸,根本没注意到他穿的是自己做的鞋。
季英英感慨的想,杨石氏端着架子不肯亲近杨静渊。杨静渊跟犟牛似的,不肯先低头。只能用时间来缓和了。
★、第212章南诏起兵
九月中旬,杨家在南边的田庄上来了人,传来消息说南诏起兵了。
季英英第一时间想起了晟丰泽。现在她才明白晟丰泽从前说里的意思。南诏觊觎着蜀中锦业,晟丰泽四处收罗染丝秘技织锦方法。在他看来,这是在用和平的手段令南诏繁荣。也许耗日持久,南诏等不及了。
最后一次见他,他曾委婉劝季英英陪同季氏回长安。如今回想,他是希望她离开益州府。因为这里将变成战场。
季英英想了一遍又一遍,都能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误解晟丰泽话里的意思。南诏将攻打益州,这个认知让她坐立不安。她吩咐香油去城中茶楼酒肆打听消息,又让季福带了房契回三道堰,务必让母亲与哥嫂先搬进城来。不管怎样,益州是大城,城中是节度府所在,有驻军保护。三道堰连道城墙都没有。
她转身去了白鹭堂。
杨静山兄弟和两位少奶奶都在。季英英进去时,正听到杨静山在说南边的战事。她心里暗松了口气,只要有准备就好。
“我已经令柜上再高价收夏蚕丝。南诏发兵,明年的chūn蚕丝定会受影响。有了充足的丝,再等下个月斗锦赛夺回锦王,明年杨家在锦业上的收成一定能再增三成……”杨静山兄弟看不出半点对战事的忧虑,反而有一种兴奋之意。
杨大奶奶和杨二奶奶都笑着附和,厅堂里竟一片喜色。
季英英越听越不对劲。难道她是在杞人忧天?她趁着谈话告一段落cha嘴道:“南诏攻打益州城怎么办?”
堂上众人诧异地看着她。杨大奶奶眼里闪过一丝轻视,用手帕掩嘴笑道:“弟妹从小在三道堰长大,不懂也是应该的。”
又来了。季英英垂下了眼帘,免得让陈氏看到自己的眼神:“我最远就只到过益州城,见识浅薄,还望大嫂教教我。”
看到她做低伏小的模样,杨大奶奶嘴角微翘:“那南诏不过依附我大唐的小国罢了。国主是天子亲封的云南王,弹丸之地的藩王罢了。异族就是异族,从贞观年间到天宝年间,南诏起兵反唐,都落了个岁贡来朝求永世jiāo好的下场。不出月余,南方必有捷报传来,被西川军大败于边境。”
晟丰泽不止一次来益州府,早把这里的地形要害驻军qíng况掌握得差不多了。不打益州城,他何必频繁跑来呢?季英英心里担忧,反问道:“万一这次南诏早有准备呢?如果西川军败了……”
“英英。”杨石氏听她连西川军败给南诏的话也毫无顾虑的说出口,忍不住喝止了她,“军政要事,不是内宅妇人能议论的。”
季英英低下了头,嚅嗫道:“我只是觉得有所准备的好。”
厅堂中年纪最小的二奶奶也比她大十来岁。她还是个小娘子呢,难怪她会害怕担忧。杨石氏缓和了语气安慰道:“剑南西川道下辖数个州府,益州府位于蜀中腹地,离边境还隔着上千里路呢。石参军已经递了消息来,南诏不外是起兵做做样子罢了,多半是想要勒索朝廷减免岁贡。”
也许是晟丰泽bī迫季家的手段让自己吓破了胆。听到杨石氏也这样说,季英英渐渐安稳下来。
回到明月居不久,香油就回来了。
益州城歌舞升平。所有人议论斥骂着南诏láng子野心,蛮族不可信。同时兴奋地热议着在大唐军队的反击下,南诏王如何投降,并不惶慌。比起对边境的战事,城中人更关心十月初九锦王的归属。
“三奶奶,您就甭担心了。听说南诏还没有咱们剑南道州府的面积大。大唐是泱泱大国,对付南诏蛮族,得胜轻而易举。”也许听多了百姓的议论,香油挺直了胸脯,仿佛他就是打败南诏军的大将军似的。
绫儿啐了他一口道:“瞧你那神奇活现的样子,奶奶嘱你去打听消息,不是让你去听人家怎么chuī牛的。”
“我就是去打听消息的呀。就没听到一个人说咱们唐军会败。”香油嘟囔道。
两人说着就斗起嘴来。吵闹声中,季英英又安心了不少。
傍晚季富回来。如季英英所料,季氏和季耀庭都不赞同现在搬进城里。一则是祖业难弃,二来张四娘年底就要生产。
季英英向来信服母亲的眼力。季氏让季富转告她说:“南诏太小,蛇吞象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安心。”
是啊,南诏起兵难不成还想取代唐主问鼎天下么?季英英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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