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躺在她身边,担忧地说道:“娘子,赵二奶奶有持无恐的样子,她又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离开了牛副都督的庇护,牛五娘有什么?南诏人还会用她当军师不成?不外就是赵修缘……是晟丰泽吧?季英英脑中出现了晟丰泽的脸。牛五娘手里有晟丰泽给的金牌,她用什么打动了晟丰泽?晟丰泽会成为牛五娘在南诏的靠山?
她小心地翻了个身:“管她想做什么,水来土淹,总有办法应付。”
天蒙蒙亮,营地里就响起了南诏兵催促的声音。
每天这时都会准点醒来,抢茅厕,抢早饭。马车宽大平坦,铺着厚厚的毡毯,季英英睡得舒服极了。
“娘子。”轿帘拉开,小丫头端了个便壶送进来,得意地说道,“咱们以后都不用抢茅厕了。”
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季英英的心qíng骤然开朗起来。到哪儿不是活着?先把日子过好再说吧。
事后chūn兰又叫了个赵家婢过来收拾,摩拳擦掌地:“你们二奶奶呢?赶紧叫她端洗脸水和早饭来。”
睡了一觉,季英英原本已经不想为难牛五娘了。转念一想,不教训她,牛五娘不会收敛。她没有阻止。坐在马车上等。
没过多久,牛五娘果然领着两名端着洗脸水和早饭的赵家婢过来。她亲手接了洗脸盆放在季英英面前,语气淡淡的:“不会还想让我帮你洗吧。”
湘儿从盆里拧了帕子递给季英英,翘嘴说道:“我家娘子花容月貌,怕被你洗坏了。”
季英英洗着脸,看着牛五娘从另一个婢女手中端了早饭摆在马车的小几上。
“季二娘,我听到一个消息。东川军在眉州和南诏军打起来了。”牛五娘做完这些没有离开。她站在马车旁看季英英和婢女们用饭,抛出了让季英英食不下咽的qíng报。
来了,牛五娘果然出手了。季英英啃着饼,看着她道:“最坏不过东川军败了,杨静渊死了。死了他也是我丈夫。”
牛五娘摇了摇头:“听南诏人说,他砍了南诏北路军的杜大军将的首级。南诏清平官的儿子。知道清平官是什么品阶么?相当于大唐丞相。南诏最得国主信任的权臣。哦,这是昨天的消息。”
“是嘛,太好了。谢谢你啊。”捅马蜂窝了。自己要成为南诏报复的对象了。季英英心里一沉。
“不用着急谢我。我已经把你是杨静渊媳妇的事qíng告诉了南诏人。押送咱们队伍的军队是蚩狂大军将,他是清平官的心腹。”牛五娘嫣然笑道,“好好享受吧。不晓得秘方与儿子哪个更重要。”
等她一走,chūn兰和湘儿三人都吓坏了:“娘子,这可怎么是好?”
季英英狠狠地嚼着饼道:“水来土淹。”
…………
眉州城外,杨静渊率五千先锋兵临城下。
离城百里外,晟丰泽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眉州城的方向,有点遗憾:“听说唐军先锋是杨静渊?”
赤虎笑道:“正是。杀了杜军将,又在邛州打败了蚩狂大军将,升了先锋官。”
“真可惜。本王不能与他在战场相会。蚩狂那xing子,请守眉州想扳回一局,怕是难以如愿了。”
“主子何必替那莽夫可惜?他是杜清平官的心腹,不听主子号令,非要留下来与唐军硬碰硬。郭钊是郭子仪后人,岂是好对付的。梓潼退兵有功,如今兼了西川节度使。蚩狂大军将讨不了好。”
“让他拖延时间也好。”晟丰泽笑了笑:“这次出兵,国主想要的都已到手。传令下去,大军全速前进。沿途留人迷惑唐军,掩护大军过大渡河。”
只要过了大渡河,凭借河谷天险可拒唐军。国主的议和书已经送去长安了。大唐国库空虚,皇帝巴不得议和。
★、第237章大渡河
大渡河穿行在大雪山与邛崃山之间,河水像一条愤怒咆哮的长龙自两山之间冲出,卷起雪白的làng花呼啸东流。
大自然以它独特的方式在大地上画出了一条天堑。
南诏军挟裹着一万多名掳掠来的大唐百姓,押送着数不清的财帛一路南行,终于到达了大渡河边。
留守在河岸边的南诏军队守卫着一座宽大的浮桥。竹排与木板铺架在船上,用绳索连接而成。
南诏军喝令所有人下车,全部集中在河岸边。让载着财帛的车辆正先行通过浮轿。
牛五娘告密之后,驾马车的人换成了南诏士兵。季英英主仆再没有机会和眉州男子搭上话。从眉州女营传来了朱二郎的消息,互报平安。一路上却再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上万人要通过,只有一架浮桥,一天走不完。河岸边再一次竖起了粗壮的栅栏。被掳来的唐人像被驱赶的牲口被南诏兵关了进去。
这一回,没有再细分成小营。女人们被分别赶进了三间栅栏里。旁边是男人们呆的地方。季英英很幸运的发现,相邻的栅栏关着被掳来的男人。
几乎瞬间,这一处所有的女人都奔向栅栏边上,嘶声咧肺地叫喊着亲人的名字,盼着能够与之相见。
南诏兵站在两座栅栏中间的巷道里,充耳不闻。
季英英带着三个侍婢拼了老命挤到了边上。她紧张地看向一丈开外的对面,想从密密麻麻的人中找出朱二郎。
“朱郎君!”湘儿眼尖,高声叫喊了起来。
朱二郎仗着朋友多,顺利地挤到了栅栏边上。对面女子的脸千篇一律,又脏又黑。挥舞的双手和哭叫声震天。他根本没听到湘儿的声音,qíng急之下想出了个办法,高声和朋友说了,十几人齐声喊了起来:“季二娘!”
与季英英这边的qíng形相似,和赵修缘一起的有三百多人名赵家人。他离朱二郎不远。听到声音,赵修缘眼睛一亮,感觉阳光变得分外灿烂。季英英居然也被掳来了。他朝对面望去,仔细地寻找着。
湘儿拉着季英英的手奋力朝朱二郎那边挤去。终于让季英英面对面出现在朱二郎眼前。
gān净的脸,瞧着还算gān净的衣裳。挽起的道髻被挤得有点松散,滑落下几络发丝。她的笑容依旧灿烂,黑眸浸在泪水中闪闪发亮。朱二郎鼻根深处传来一股酸意,只知道傻呼呼地望着她笑。
“朱二哥!”季英英叫了他一声,看着南诏兵离得还远,张嘴无声地告诉他,“毁桥!”
朱二郎猛然一醒,大笑了起来:“放心吧!”
一旦过了河。南诏军撤离,这座浮桥就将毁去,逃回大唐的机率更加渺茫。如果能毁了这座桥,南诏来不及撤离,也许大唐的军队就能赶到。
南诏人也明白这点。下午,运送财帛的车队经过浮桥之后,一队人马从河对岸过来。士兵沿着浮桥站成了两道人墙。
怎样才能毁了这座桥?季英英想到了放火。朱二郎让她放心,他们一定做好了准备。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两人眼神相撞,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不论对方是否能逃走,只要想尽办法毁了这座桥,就会让没来及得过桥的人多一分逃生的希望。
突然间,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季英英偏过了脸。她看到了赵修缘。他被赵家仆簇拥着,悠然地站在栅栏后面冲着她笑。季英英目光变得冰冷。
赵修缘张开嘴,无声告诉她:“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和牛五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季英英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给了朱二郎一个笑容,拉着婢女们离开了栅栏。
南诏人并不傻,最先押着过河的是女人。
前面一座栅栏的门被打开,那边的哭声顺着河风传来。这一次,南诏兵对女人们再不怜惜,长长的鞭子无qíng地抽打下来。将不愿离开的女人直接扯出了栅栏。
“快看!”
“有人跳河了!”
走上浮桥的女人中有人冲破两边士兵的阻拦,跳进了水流汹涌的大渡河。没等岸上的士兵放箭,小小的身影在河中闪了闪,转眼就没了踪影。
水流湍急,就算熟知水xing也是九死一生。多少打着跳河逃亡的人心里打了个突,活动的心思再一次绝望。
“轮到咱们估计天快黑了。”季英英小声对三个婢女说道,“南诏兵在桥上站了一整天,会放松警惕。以咱们的水xing,跳河时憋着一股气放松,顺水飘下去最安全。等水没那么急了,再找地方上岸。”
三名婢女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渐渐黑下来,火把在夜色中向对岸蜿蜒。女人的哭声不绝,彼此扶着蹒跚地走向对岸。
这批女子走后,南诏兵就不再送人过河。
季英英突然发现,那两间栅栏里并没有完全走空,还留下一些女子。南诏兵为什么要留下她们?
牛五娘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淡淡说道:“南诏人不傻,留下的这些人,家中族中都有人在军中服役。”
这是要留下她们,万一唐军追来,好以为人质?
牛五娘笑道:“别盼着唐军追来了。南诏大军还没撤回来呢。”
季英英望着她道:“牛五娘,你就这么舍得抛下你的爹娘家人?”
“听说南诏有部落女人特意在脸上刺青,以之为美。我两颊的斑点大概在南诏算不得什么。回去做什么?继续过被人鄙视的日子,继续做那个人人嘲笑的丑女?”牛五娘讥笑道,“南诏没有人认得我,我很喜欢。”
她回首北望:“我知道你还想逃。从小在浣花溪畔长大,水xing好。我说过你没有机会。杨静渊杀了南诏清平官的儿子,他们连混在人群里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可惜你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季英英讥笑道。心里却是一叹,如牛五娘所说,她连跳河的机会都没有。
栅栏门被打开,偏将带着一队士兵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名册:“叫到名字的出来!”
叫到杨季氏的时候,偏将已看向了季英英。
两名士兵朝她走来。季英英站了出去:“别碰我,我自己走。”
“娘子,我们和你一起。”三名婢女跪伏在地,哭了起来。
南诏的清平官要报复。跟着自己日子会更难过。季英英转身说道:“为自己好好活着。你们不再是我的奴婢了。”
湘儿扯住了她的衣襟:“让奴婢跟着你。再苦再难奴婢都不怕。娘子你别扔下我。”
季英英弯下腰,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不在我身边,说不定还能帮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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