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名节。
晟丰泽一口气顿时泄了。一颗心又嫉又恨,又酸又苦。哪怕落到杜彦和赵修缘手里,哪怕会被折磨死,她也不肯让杨静渊难堪。
可他呢?晟丰泽默默地问自己。他终究还是做不到让她落到赵修缘和杜彦手里。
晟丰泽咬紧了牙,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季英英就往外走。
“王爷!”季英英挣扎了下,被他拉得踉跄前行,她不由大急,“晟丰泽!你放手!我不能做你的女人!”
晟丰泽停住了脚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头看着她道:“只是不能吗?”
是隔着国恨家仇,因为杨静渊不能。还是不想?你可曾有一点感动一点喜欢我?他急切地分辨她脸上细微的表qíng,想看出她真实的心,又害怕看到她脸上的疏离。
季英英深深地吸气,嘴唇蠕动。不,他不要听她说话。晟丰泽大喝一声:“你不用说了。”他不想听。
这时,院门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赤虎冷峻的声音:“王爷正在与季娘子议事,不得打挠。”
赵修缘的声音随之传来:“国主有令……”
她也不想自寻死路。她忘不了赵修缘娶牛五娘那夜他带来的屈rǔ与无能为力。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要晟丰泽的名份,为了苟且活着让杨静渊难堪。季英英用手去掰晟丰泽的手指,轻声说道:“也许我的手艺还能护我周全。王爷不必担心。”
从前怎么没觉得汉人的规矩礼仪这么讨厌?晟丰泽心里这样想着,从腰间抽出jīng致的银质匕首,放进了她手中。
又一个送银刀求亲的。季英英尴尬地笑道:“我已经有了三郎送的……”
话未说完,晟丰泽握紧了她的手朝自己的右胸扎进进去。
血一点点涸湿了他深蓝的衣襟,季英英的眼睛蓦然瞪圆,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晟丰泽的手紧紧握着她的,鲜红的血顺着两人jiāo握的手淌了下来。
刺痛的感觉竟然压下了心里的酸楚。
如果当初他没有亮明身份该有多好?如果在她心里,他一直是那个解季家危难的晟郎君该有多好?
“晟丰泽,你做什么?”季英英颤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敢再用力挣开他的手。
在她心里,纵然是他率兵攻打大唐,她也不肯伤害他的吧?这个念头让晟丰泽的心为之柔软起来。脑中回想着初次见面时场景,晟丰泽再一次变得坚定。落在赵修缘手里。他唯有更揪心。
晟丰泽松开手,匕首叮当掉在了地上。他按住了胸口的伤口,轻声说道:“行刺本王的刺客,谁都带不走。只有本王才能处置。”
季英英脑袋发懵,手却比反应快,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处。
晟丰泽反手盖着她的手压在胸口,低声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跟赵修缘走。”
他宁肯捅自己一刀,也要护着她。季英英睫毛颤了颤,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晟丰泽,讨厌他施恩于自己,bī着她受了他的恩,她可怎么还得了?
“何必呢?”
这三个字像梦呓一样轻,却又像针一样尖锐。晟丰泽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伤口疼痛还是心在酸疼,低声说道:“你若让我白挨了这刀。我就向王兄讨人,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季英英目瞪口呆,他怎么能这样无赖?
晟丰泽懒得再说服她,冲外扬声大喊,“赤虎!”
赤虎听着召唤,带着人就冲了进来。
转瞬间屋子就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王爷!”看到晟丰泽沾满鲜血的手,胥吏脸瞬间就白了。白王被刺,大怒之下屠了整座染坊也不是不可能。他急得赶紧叫人去找郎中。
卓嬷嬷动作麻利地直接扯着块未染色的白布替晟丰泽裹起伤来。
季英英呆呆地望着他,隔着慌乱的人群,晟丰泽居然还冲他笑了笑。季英英只能苦笑。
以王爷的身手,季英英能拔了他的银刀刺伤他?还笑得这么开心?当他们这些侍卫眼睛都是瞎的?赤虎眨了眨眼,大怒拔刀,指着呆滞的季英英道:“胆敢行刺王爷,活得不耐烦了!”作势就要砍下去。他得意的想,王爷你是拦还是不拦?
“杀不得!”赵修缘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制住住赤虎,上前两步朝晟丰泽行礼道,“王爷息怒。国主还等着她织浣花锦。不如让季氏戴罪立功。若是织不出浣花锦,再杀她也不迟。”
晟丰泽大怒:“笑话!本王率二十万大军掳回一万多匠人,就只有她才会织锦?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包庇刺伤本王的刺客?”
听到这话,数柄刀刷地改变方向指向了赵修缘。
赤虎冷冷说道:“难不成副使大人是她的同伙?”
啊?赵修缘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
晟丰泽冷着脸道:“将她押回宫!”说完看也没看赵修缘,昂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季英英还没回过神,就被两名侍卫架着出了门。
等到赵修缘和染坊的胥吏反应过来。晟丰泽已被侍卫们簇拥着离开了。
“王爷!”胥吏这会儿根本无暇顾忌赵修缘了,白着脸追了出去。
转眼之间,屋子里只剩下赵修缘和带来的下属官吏。
“赵副使,此事需尽快回禀清平大人。”一名官吏小声提醒道。
赵修缘如梦方醒。他是没有胆量从晟丰泽手里抢人的。这事得让杜彦拿主意才行。出了院子,看到胥吏垂头丧气地带着染坊的官吏回返。很明显,晟丰泽已经带着季英英回宫去了。他走过去正要开口,胥吏翻了个白眼,拱了拱手道:“赵副使,请便。”
染坊的官吏将赵修缘凉在一旁扬长而去。哪里还有半点迎接时的恭敬。赵修缘气得直喘气,又无计可施,只得匆匆回城。
乱哄哄的染坊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韩四爹看了眼晟丰泽队伍中那个穿着彩色长裙的女子,有点同qíng随自己来南诏当斥侯的大唐少年将军。等气呼呼的赵修缘带着人马朝太和城的方向走远了,韩四爹背着背篓笑呵呵地来到了染坊门口。
送给管理染坊的胥吏两只野兔作下酒菜,韩四爹轻易打听到季英英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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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求死
回到白涯宫,赤虎很客气地请人领季英英去休息。季英英回过头,受伤的晟丰泽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了寝宫。管家仆妇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心里突然过意不去。在那些人眼中,晟丰泽流一滴血都是天大的事qíng。
“季娘子,您去休息吧。”见她有些呆愣地望向寝宫,赤虎的语气和缓了些。好歹还有点良心,不枉主子为她受伤。他还要安排人去打探太和城的反应,不能再陪季英英耽搁时间。赤虎又劝了几句。大意是有这么多人侍侯着,她不用担心。好好待在宫里就对得起主子的心意了。
“请转告王爷,迟些时侯我再去探望他。”季英英迟疑了下,朝赤虎弯腰一福,跟着仆妇离开。
晟丰泽为她刺了自己一刀,她应该当面致谢的。
赤虎明白晟丰泽的心思,也没真把她当刺客扔进地牢里去。让仆妇把她带到了客居住下。只不过在客居院门口安排了两名士兵看守。
阳光将屋檐的yīn影印在地上,季英英趴在透过支起的窗户前安静地瞧着,突然有些倦了。
一入南诏,她处处身不由己。从前只是个被杜彦和赵修缘惦记着的染娘。现在变成了刺杀南诏国弟的刺客。想活下去并不简单。想死,她又无法对自己下手。
细想起来,她好像有很多愿望。想回到三道堰做姑娘时,偷偷进染坊被母亲责骂都多么快活。她想再见到杨静渊。想再参加一次斗锦,让新染织的浣花锦得到锦户们的jiāo口称赞。给母亲大哥嫂子报仇成了奢望。连自己何去何从都不晓得。
季英英把脸埋进胳膊里,让衣袖把淌下的泪吸走。
院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咣当的声响。门口的士兵嘟囔着阻拦:“阿宁小姐……”
阿宁来了?季英英匆匆擦了泪,抬头就望见阿宁一身煞气出现在窗口,她抽出了腰间的小刀指着季英英叱道:“你还有脸哭?我早该杀了你!”
被她一吓,季英英反倒冷静了:“那你快些动手,免得被你主子拦着杀不了我了。”
阿宁怔了怔,咬着唇跺脚道:“你想让主子厌了我是吧?主子厌了我,我也要为他除了你这个灾星!”
两人之间不过隔着堵矮墙,阿宁往上走了两步,几乎和季英英之间的距离不到半尺。季英英闭上了眼睛。死就死吧。自己是没有勇气自尽的,让阿宁杀了自己也好。她也算保住了清白,对得起杨静渊。母亲,哥嫂,季嬷嬷都在等着她呢,她没用报不了仇,去陪陪他们也好呢。
见她丝毫没有抵抗的念头,阿宁拿刀的手哆嗦起来。只要往前一送,银刀就能刺进季英英的身体。她再也没办法让主子为了她受伤难过了。
yīn影里的季英英脸庞白净,睫毛被沁出的泪浸得湿了,黑得发亮。难得的露出羸弱的风姿。
腥腥作态!
阿宁咬了咬牙,狠狠地将刀刺了过去。
她仿佛听到嗤的一声,手臂传来剧痛,递出去的刀随着身体的痛觉改变了方向,由刺变砍,劈在了窗棂上。
阿宁低呼了声,看到一枝翎箭穿过了手臂。她按着伤处转过身去,晟丰泽站在院门处,身上系着一件披风,敞开的胸口包扎的白布还沁着血。分明是正在处理伤口听到士兵传讯就赶了来。阿宁嘴唇嗡动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晟丰泽将弓箭递给身边的赤虎,走了进来。
“您是想要杀我对吗?”阿宁突然忍不住了,脱口叫道。
赤虎心中不忍,上前几步,想开口求qíng。晟丰泽转头瞥了他一眼,赤虎的话就堵在了喉间,讪讪地低下了头。
晟丰泽径直走进了屋,静静地看着季英英。
他就这样从自己身边走过,就像没看到她。阿宁睁大眼睛,隔窗望着沉默相对的两人,一颗心疼得没了知觉。从她十二岁进宫服侍,他是她的全部。阿宁手中用劲,箭被咔嚓扳断。
“阿宁……”赤虎低声叫了她一声,用眼神催促她赶紧走。主子一箭只she中她的胳膊,不过是想警告她罢了。他担心阿宁不识好歹,折腾起来,把晟丰泽的耐心折腾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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