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家主母。”赵禀松伸手将赵申氏搀扶起身,只说了这么一句。
赵申氏知道说婆婆的事过去了,便将去季家一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丈夫。
“妾一番好意,却被季氏母女挤兑得没了脸。”赵申氏用帕子拭着眼角,愤愤地说道,“老爷,妾是想着咱们作不得二郎的主,好歹娶个听话的媳妇也好啊。如果不是把季二娘当成未来的儿媳,妾怎会出言教训。难道季氏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可恨!”赵禀松也沉下了脸。
他同意妻子的意见。拿捏不住二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媳妇再拿捏不住,将来他们老俩口更无置喙的余地。
问题是这门亲事也由不得他们作主。儿子先行禀了老太爷,请求他们同意,不过是表面敬着他们是亲生爹娘。想到这里,赵禀松又感觉无能为力。
“等到斗锦后再说吧。如今最重要的不是二郎的亲事,是老太爷定了他是下任家主。等祭过祠堂祖宗,再说吧。”
赵申氏心里也明白,和丈夫哭诉过后,憋在心头的火总算消散了不少。
隔了几天,季氏嘱人送了拜帖来,言明第二天登门拜访。
赵申氏哈了声,将帖子拍在了案几上,讥道:“现在回过神,想起两家会结亲家了?”
季家也不过如此,赵申氏更加看不起季英英。心想得想个法子,给季氏一点厉害瞧瞧。她一个眼神过去,顾嬷嬷便心领神会:“请季太太花厅奉茶。”
“嬷嬷去换身衣裳再随我见客吧。你是我的奶娘,你打扮得体,也是我的面子。”赵申氏自己不再重新梳高髻,换更华丽的见客衣裳,却叮嘱了顾嬷嬷一句。
顾嬷嬷心知肚明。去季家时,太太故意让所有人都捯饬打扮。季氏当日也重新打扮换了衣裳来见客。身上所穿不过是身织莲花青色锦衣,戴了套碧玉镶金头面。太太让自己换身衣裳,她告退下去,片刻后就穿着赵氏赏赐的枣红色织福字团花锦衣前来。发髻上新添了一根金簪。额间系了镶碧玉的华胜。雍容得更像富家老太太。
赵申氏满意地笑了。她慢条斯理地将回事的婆子一一打发掉,琢磨着将季氏凉在花厅的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去了。
她踏进花厅,看到季氏安安静静地独自坐着,脸上并不半点急色,不由得佩服季氏的养气工夫,越发觉得季家不好对付。赵申氏暗暗撇了撇嘴,堆出满脸笑容走了进去:“季太太,这一大早上回事的婆子一个接一个的,让您久等了。”
季氏心知肚明,可她此番登门也是胸有成竹。担忧着赵申氏的态度,又存了让季英英在赵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心思,半点也没被赵申氏气着。
两人见了礼,分宾主坐了,赵申氏装模作样地开口道:“季太太前来,可是上次托浣花染坊染的上品蜀红丝出了纰漏?”
季氏心想,那批丝线定的是十日之期,早就和赵家管事jiāo接完毕。赵申氏怎么会不晓得?她温言说道:“赵太太当家,事qíng多,怕是忘了。浣花染坊素来守信,那批丝线早已染好,贵府管事已点齐画押收库了。”
“你看我这记xing。”赵申氏用手指按着太阳xué,抱歉地笑了笑,“浣花染坊jiāo给了季大郎管着,季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来赵家谈过生意了。可是府上大郎年底娶媳妇忙不过来?”
赵申氏打定主意就算季氏主动道歉,自己也要抻着,摆足了架子。不把季家拿捏死了,出不了她心头恶气。
季氏淡淡笑了笑:“铺上的生意,打前年起我就jiāo给了大郎。今天拜访赵太太,不是为了染坊的生意。”
“哦?”赵申氏投过去一个询问加疑惑的眼神,背挺直了两分。
这门亲真要定下,还真是憋屈。季氏打心眼里看不习惯赵申氏的装模作样。她从身边侍侯的李嬷嬷手里接过一只匣子搁在了桌上:“我家二娘那日匆匆回家,得了赵太太的见面礼,便想着为赵太太做点针线以表谢意。”
话说的漂亮,不还是为了季英英在自己面前说好话?赵申氏假假地笑着:“不过是支金簪,算不得什么。”
顾嬷嬷笑着补刀:“我家太太为人豪慡大方,像老奴这样低贱的人,不过是奶了太太罢了,太太便记在心上,抬举老奴,一年四季都赏老奴两身锦衣。”
寸锦寸金。比起锦衣来,给季英英的金簪确实不值什么。
季氏低垂着眼眸,不想叫赵氏看到自己眼里的怒气。她是寡妇,除了节庆生辰,穿着打扮都以素净为主。赵申氏叫奶娘来衬着自己寒碜。把英英比成了被她赏赐的奴婢。季氏瞬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英英对赵二郎钟qíng。她做母亲的,需要为女儿奠定在赵家的地位。
她缓缓说道:“小女不曾学过印染技艺,自小倒也练得一手jīng湛绣技。赵太太走后,她费了十天工夫,日夜赶工,方绣成这方锦帕。”
说完她站了起来,淡然说道:“本想携小女前来亲致谢意。只是她岁数大了,不便抛头露脸。还望赵太太谅解。礼已送到,妾身便告辞了。”
赵申氏还没摆够谱,季氏就起身告辞。就像憋足了劲想狂吼出声,结果劲憋太足了,反而哑在了嗓子眼里。她端茶送客后,就着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一口气这才平顺了:“送方帕子就完了?”
什么岁数大了,据她所知,季英英可不是能娴静安坐家中的淑女。好歹来给她磕个头,做低伏小听她训斥一顿也不肯。这让赵申氏如何解气。
“太太,季太太说话不yīn不阳地,老奴琢磨着她话里藏针,这方锦帕中似有乾坤。”顾嬷嬷忠心,也不是个老糊涂,才能被赵申氏看重。她将匣子端过去,打开盖子递到了赵申氏面前。
★、第28章呛声
赵申氏正生着气,本不想看。匣子已经揭开盖子送到了眼前,她瞥了一眼,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心,心狂跳起来。她伸手将盖子砰地大力扣上:“等二郎出了藏珍阁,我再问问他,他一心求娶季家那小贱蹄子,是不是就不管我这个娘了!”
顾嬷嬷吓了一跳。她只顾着看赵申氏的脸色,没有注意到掀开的匣子里那块锦帕是什么模样。见赵申氏发怒,赔着小心道:“二郎君素来孝顺。太太宽心。”
让她怎么宽心?赵申氏不过是借着发火掩饰自己激动的qíng绪。她把匣子直接拿到了手里,高声叫道:“去请老爷回来!”
赵申氏抱着匣子,心卟卟直跳。她看得清清楚楚,匣子里的锦帕上绣着那幅jú图。今年赵家选定赵二郎画的那幅jú图织斗锦,全家只有赵老太爷,赵禀松和赵申氏见过。季氏特意送来季英英绣的jú图是什么意思?离斗锦之日将将只有一个月时间。难不成季英英真的想出了新的丝线配色?
她脚步走得飞快,顾嬷嬷和丫头婆子们都以为赵申氏被季氏气晕了头,不敢再劝,低眉顺眼地紧紧跟着。
赵申氏回了月锦堂,气都没喘一口就催道:“找到老爷了吗?”
顾嬷嬷见她有点慌了神,不像是被季氏气着的缘故,心qíng也跟着紧张起来:“太太,才嘱人去请了。”
“哎,算了,找到老爷,请他直接到松鹤堂。”赵申氏心里着急,端着匣子又出了门,一阵风似的去见赵老太爷了。
等赵禀松得了信从前院赶到松鹤堂,进门就看到赵老太爷和赵申氏坐在堂上,神qíng很有些古怪。他给赵老太爷行了礼,瞪了眼赵申氏,心想天大的事也不能先和自己商议了再来寻老太爷吗?
“你来瞧瞧。”
松鹤堂正堂里,没有一个侍侯的下人。赵老太爷指着案几上铺开的锦帕,叫儿子自己看。
赵申氏起身迎了丈夫,心qíng格外激动。她是当家太太,今年若能为赵家捧回锦王,该有多么荣耀,以至于她都顾不得去生季家的气了。
赵禀松上前拿起锦帕,仔细端详。片刻后长长吐了口气:“如果能织成这样,赵家今年夺锦有望。”
“哈哈!”赵老太爷破了功,拍着大腿狂笑不己。笑过之后沉下了脸道,“你二人好生守住了嘴,谁敢泄漏一丝风声出去,休怪家法无qíng。”
赵禀松夫妇肃手应下。
等出了松鹤堂,赵申氏太了解丈夫,赶紧低声解释道:“离斗锦越来越近,妾身也是心急。”
“我懂得。”赵禀松心里全被锦王二字填满。当家主当了二十几年,没给赵家挣回一个锦王。早就受够了兄弟们的鄙夷,一想到今年能扬眉吐气,他半点也不怨妻子这般心急。
“季家……咱们怕是拿捏不住这个媳妇啊!”回了月锦堂,听完赵申氏讲季氏来访的经过,赵禀松qíng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
赵申氏一呆,先前她也着急夺得锦王,现在回想季氏的态度,可不是有持无恐么?她狠狠说道:“先顾大局,为二郎定下家主之位要紧。等二郎娶了她过门,我总是她婆婆。”
到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将季英英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她再泼辣,自己总占了婆婆的名份。
等用过午饭,赵修缘从赵老太爷处出来,急急赶回月锦堂面见双亲。时间紧急,他只匆匆说了声:“此事还需儿子去见季二娘,儿子这就去季家。”转身就出了门。
赵申氏一番心疼的话都没时间说,心里又堵上了:“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都多少天没见着他了。有了媳妇忘了娘!”
“咳咳!”赵禀松清了清喉咙,“织锦要紧。”
四个字将赵申氏的抱怨又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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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修缘掀起染坊铺子小隔间的帘子。
季英英正在绣花。
她的胳膊一起一落,充满了优美的韵律。赵修缘从来没有看到过季英英娴静绣花的样子,她好像就不是那个活泼的季英英,变了个人似的。却另有一番秀美的姿态。他维持着挑帘子的动作,看得呆了。
“来的真快呢。”季英英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了句。
能不快吗?照季英英这种配线法,重新选丝,重新装配织机都需要时间,再加上锦画要织三尺。日夜不休,将将能赶上十月初九斗锦。一个时辰都变得珍贵起来。赵修缘回过神,放下帘子叫了她一声:“一接到消息我就赶着来了。”
季英英将针扎在绣棚上,抬起了头:“赶着来订染丝线还是买现成的啊?”
他怎么听着这语气不对劲呢?赵修缘没工夫去琢磨季英英的态度,以为几天没有消息,她正闹小脾气。他急步走了过去,拿出她绣的那幅锦帕道:“英英,就照这个帮我配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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