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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修缘三天前就织完了锦。为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赵老太爷看过之后,这幅织锦就没有出过藏珍阁。赵老太爷叮嘱赵修缘亲自守着装裱。
织工将包裹好的织锦钉进了木箱。看着父亲带着镖局的人将箱子运走。赵修缘环顾着空dàngdàng的织坊,有着满足,也有着淡淡的失落感。他自信的想,如果这样的锦都赢不回锦王,只能说赵家运气太差。
父亲会带着织好的斗锦运进锦官城,与剑南道所有参加斗锦的织锦人家一起,住在城中馆舍,等待明日登台。
赵修缘整了整衣袍,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出了藏珍阁。
“郎君!”看见赵修缘,赵安和赵平都快哭出来了。
赵老太爷严令,谁敢影响赵修缘织锦,立时打死。两个伴当自是听到了与牛家订亲的风声,急得在藏珍阁外走来走去,生生把青石板地都磨掉一层。
“赵平去告诉太太一声,我先回藤园梳洗。”赵修缘唇角含笑吩咐道。
赵平给赵安使了个眼色,先行去了。
赵安跟在赵修缘身后,迟疑了下道:“郎君,你织锦的时候,老太爷好像给你订了亲。”
赵修缘眼睛一亮,qíng不自禁望向季家的方向,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消息来的好,赏一月月钱。”
等你知道不是和季家小娘子订亲,甭说赏月钱了,赏板子还差不多。赵安突然反应过来,赵平这小子怕是早料到了报信的差使是福祸相依,所以才毫不留恋。话已经说出口,赵安飞快地转着心思,小心地答道:“这事还没传开。大概是老太爷想等郎君织好锦,亲自和郎君说。小的和赵平只是照郎君吩咐,小心探得一些消息,还不知晓做不做准。”
自己不在,就去季家纳采下聘,英英不会高兴。应该只换过了庚帖。赵修缘一心想知道亲事的详qíng。脚步一转,走向了赵老太爷的住处:“先去给老太爷请安。”
赵安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他心里害怕赵修缘发怒,一直跟到松涛院门口,见赵修缘一脚迈进门槛,生怕知qíng不报下场更惨,心一横低声说道:“老太爷想给您娶的不是季二娘。”
“我知道……什么?”赵修缘高兴之余,直接听漏了不是两字。瞬间反应过来时,赵老太爷已站在了他面前。
他狠狠地瞪了赵安一眼,走过去长揖首:“见过祖父。”
“二郎,给祖父煮杯茶吧。”
赵太爷的眼神里藏着赵修缘看不懂的qíng绪。他顺从地过去,跪坐在了老太爷对面。赵安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祖父明明应允了他,怎么会一声不吭就给他定了别的亲事。
他盯着炉子,红红的炭烤得铜壶里的水渐渐滚沸。赵修缘执着竹勺又添了一勺水。等水再沸,提壶浇杯。
茶香四溢,他恭敬地双手递过茶盏。
赵老太爷慢悠悠地闻香细品。直到饮过两杯后,方欣慰地拈须微笑:“还算沉得住气。过了此关,你就是赵家继任家主。”
恍若惊雷,在赵修缘脑中炸响。他置于双膝上的手qíng不自禁地握紧成拳。万千个为什么含在嘴中。他紧闭着双唇,用力控制着将这三个字狂吼出来。他定定地望着祖父。他知道,祖父一定看明白了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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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树与藤
赵老太爷慈祥地看着他,缓缓吟了首诗:“几岁生成为大树,一朝缠绕因长藤。谁人与脱青罗帔,看吐高花万万层。”
这是韩愈韩退之的诗。意思是树被藤缠住,不得长高。人去掉了羁绊,从此就能长风万里。祖父把自己比喻成了树,季英英则是阻碍大树成材的藤。赵修缘手一颤,茶水从杯中溅了出来。
他的脸色先是变得惨白,瞬间又涨得通红,迅速地跪伏在了赵老太爷面前:“祖父,您是疑心二郎的织锦技艺吗?”
没有了季英英配色,他就织不出好锦。祖父是这个意思吗?一时间赵修缘后悔莫名。如果因为季英英重新配色,让祖父置疑自己的能力。他绝不会用她新配出的色彩丝线去织斗锦。
他本来已经开工了。是为了确保夺得锦王,才重新装配织机,重新织造。
不,这不是他的错。他绝不能因此丢掉继任家主的资格。
赵修缘抬起头,沉声说道:“也许我对色彩的感觉不如季二娘。祖父也见过她绣的锦帕。能比她更qiáng的人并不多。二郎以为,赵家家主只需传承赵家织法的技艺,懂得如何辩锦识锦。更重要的是能够研制出新锦,方能让赵家锦发扬光大。”
“说的好。”赵老太爷笑了起来。他将赵修缘的每一分表qíng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打断赵修缘的话。没有及时告诉他,他理解错了。
祖父笑了,他没有说错。赵修缘微微松了口气。
“二郎。祖父并没有置疑你能力的意思。”
不是置疑他依赖季英英的配色配丝,为何要视她为阻碍自己发展的藤蔓?赵修缘惊愕不己,脱口问道:“祖父不是认为她……”
“你先听我说。”赵老太爷打断了他的话,示意赵修缘坐起,他眼里透出一丝肃然,“二郎。赵家上一次夺得锦王是二十六前年的事了。你今年织的斗锦是这些年来最有希望夺回锦王的一幅。无论从立意,织造,还是巧夺天工的配色,都达到了赵家锦的巅峰。祖父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闭目前看到赵家夺回锦王。”
这些赵修缘都明白。他脑中念头一转,便露出惊色来:“难道杨家今年研制出新的织锦之法?”
蚕桑文明在蜀地起源甚早。古蜀国第一位先王蚕丛,据说其名来源之一是他教会了百姓养蚕。到了chūn秋战国,《尚书》记载,时人把成都出产的锦专称为“蜀锦”。到了汉代,成都织锦业日盛,大汉王朝在成都设立了锦官城。织锦业繁茂,城中机杼相和。蜀锦的花样日益繁多。
每一种新锦的出现,对织锦人家来说意味着财富与名望。
赵家今年倚仗季英英想出新的配色配丝,感觉锦王触手可得。如果年年夺得锦王的杨家织出了新锦。胜利就成了二五之数。
赵老太爷沉声说道:“所有的织锦户们都盯着杨家。杨家若无得胜的把握,不会早早透露今年所织的是什么锦。二郎,哪怕赵杨两家今年各有新意,得了平手。杨家与京中织染局陈大使是姻亲,杨家当家主母的哥哥是州府衙门的录事参军。赵家不如杨家有势。”
终于,赵老太爷的话绕到了赵修缘的疑问上。
为了成功夺得锦王。祖父放弃了与季家联姻。赵修缘听到这里完全明白了祖父的意思。祖父给自己定的亲事必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英英怎么办?她会和他一刀两断。刹那间,他心里一凉,一点点刺痛从心里蔓延而生。
他还年轻,错过一次锦王,他还有时间有机会。错过了季英英,他这一生还会快活吗?
时间在斗锦的经纬jiāo织中一点点过去。锦一寸寸织就成形,就像季英英一步步走近。锦已织成,她明明触手可及,他却要转身?
“祖父三思!”赵修缘再一次跪伏于赵老太爷面前,以头跄地,“杨家有势,但夺得锦王,也赢得明明白白。孙儿不信,与官家联姻,就能在众目睽睽下颠倒事非。别说织锦人家不服,赵家就算夺得锦王,也声名扫地……亲事关乎孙儿一生哪!”
一盏残茶泼在他脸上。赵老太爷重重地将杯子放下,怒道:“赵家能赢回一个不光彩的锦王吗?”
茶水淋漓滴落,赵修缘并没被这杯茶泼醒,他望着祖父,抿紧了嘴唇。他有说错吗?
赵老太爷终究最欣赏这个孙儿,缓和了语气道:“老夫说的还不够明白?赵杨两家如果打成平手。杨家有势,赵家却无。你甘心就此与锦王擦肩而过?”
“益州府归剑南道西川节度使管辖。州府太守听命于节度使。正副都督皆是节度使亲信。与你定亲的便是西川副都督牛家的小娘子。朝中织染局在长安,鞭长莫及。杨石氏的兄长不过是州府衙门的小小录事参军。凭牛家的权势,凭你亲手织就的那幅锦画。锦王必是赵家囊中之物。”
他的话堵得赵修缘哑口无言。他承认祖父为了夺得锦王,和牛家联姻借势的作法。可他仍不想放弃快要到手的幸福。他哀求地望着祖父,声音渐弱:“为什么要我去联姻?赵家并非只我一个嫡子。”
赵老太爷讥笑道:“赵家再有钱,也只是个商户。若非继任家主的嫡子,牛家凭什么要委屈自家的嫡女?牛都督已明言,等赵家夺得锦王,再公开两家联姻之事。他要自家小娘子风光嫁给新锦王!”
“祖父,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看过我织的锦。不借牛家的权势,我们也能赢得锦王。一定能赢得锦王的!”
“我要万无一失!”
“就为了杨家那幅该死的十样锦,就要赔送孙儿的姻缘吗?如果和牛家联姻,仍夺不回锦王呢?难道还能毁婚吗?赵家得罪得起牛都督吗?”
又一杯茶迎头浇落,将赵修缘的嘶吼声打断。
赵老太爷冷冷说道:“这样还不能让你冷静清醒的话,老夫不妨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为了儿女qíng长,不要锦王。老夫便腆下这张老脸,哪怕以一半家财补偿牛家,也给你退了这门亲事。不过,大房从此退出争夺家主,搬出月锦堂。”
作者有话要说:
520,爱你们哦,今天双更。
★、第52章你我的选择
赵修缘悚然一惊。
“大郎虽比不得你才华横溢,却胜在一个稳字。赵家jiāo给二房当家,也比你甘受一个女子羁绊有前途。”赵老太爷说罢拂袖而去。
赵修缘跌坐在席上,眉心渐渐蹙紧,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他闭上眼睛,喃喃叫道:“为何要这样bī我?”
祖父给他出了道难题。保住大房的家主之位,或是从此退出赵家的权力中心。选择娶牛家小娘子,还是季英英。
父亲和两位叔父都是才艺平平之辈。因占了长子名份,祖父身体康健,就定了父亲为继任家主。
赵修缘记得,那年他过十岁生日,母亲为接待亲朋,穿了身大红织团花石榴锦,梳着尺余的高髻。阳光照在那些金饰上,母亲的脸上放出的光难以让人直视。三叔借酒劲发作,道同是兄弟,他却无钱给新娶的妻子打头面首饰。嘲讽爹娘当家中饱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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