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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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杨静渊感动莫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益州府行过远路。父亲这样安排,是为了让他提前适应。路上有宋管事照应指点着,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杨大老爷将桌上一只小包袱推给他,慈爱地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远行带铜钱不便,将这些金叶子贴身带好了。兑着使损些差价,胜在方便。”

  嫡母对他从不吝啬银钱。杨静渊有一个花一个,没有就去账上支,着实没什么积蓄。出行前收拾行李,拢共只有二百贯钱,全让香油换成了银子带着。这一回出门他打算再到帐上支钱。可父亲却知道了。杨静渊看着那包金叶子,想要自创家业的心思更迫切了。

  “爹的心意就不要拒绝了。”

  杨大老爷说罢站起身,头有点晕眩。真是老了,他闭了闭眼消除了不适感,朝杨静渊摆了摆手道:“爹年纪大了,不早起送你了。明早向你母亲辞行就行了。”

  杨静渊搀着他出了房门,送他上了软桥。

  他小心地将披风给父亲拢好,堆了满脸笑:“听说东市西市繁华得要命,什么都有。爹,我从长安给你带礼物回来。”

  杨大老爷呵呵笑道:“路上多听宋管事的,别任xing,别闯祸。爹等你平安回家过年。”

  “嗯。我一定早点回来。”

  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杨静渊握紧了拳头。

  正房的灯也没有熄,杨石氏靠在引枕上,眼皮半阖。几上的鎏金铜香炉烧着沉香,淡而隽永的香袅袅升起,让她的心越发沉静。

  大丫头雪青匆匆进了门,低声禀了:“老爷回去了。”

  杨石氏没有睁开眼睛。她五十多岁了,明显感觉jīng力不济。等到半夜三更,有一种难以支撑的疲倦。

  “取二百两金子。把给大郎新做的狐皮毛氅包好。告诉宋管事,这回不走水路,走剑门关栈道,多挑些身手好的护卫。”

  雪青应了,小心给她拢了拢被子道:“太太早歇了吧。三郎君有武艺,宋管事心细,路上出不了岔子。”

  杨石氏叹道:“人老了,想的就多了。”

  她又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再无事jiāo待,终于沉沉睡去。

  感觉只过了一瞬,杨石氏又听到雪青的声音:“太太,三郎君来辞行了。”她一惊醒来,疲倦地问道:“卯时了?扶我起来吧。”

  雪青心疼地扶起她来:“太太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呢。”

  杨石氏拍了拍她的手,qiáng撑着起了chuáng。

  大厅灯火通明,杨家三兄弟两位嫂嫂几个岁数大一点的侄儿侄女都到齐了。宋管事谦卑地站在人群最后,目光时不时从杨静渊身上掠过。

  杨石氏头一个点名的却是他:“宋管事,三郎君就jiāo给你了。记得平安赶回来过年。”

  宋管事应了声是。

  “三郎。”杨石氏喊了一声,眼圈就红了。她起身上下打量着杨静渊,见他穿着墨绿织团花福字的箭袖长衫,披着黑色织锦雨披,眉心勒着同色嵌碧玉华胜,英姿飒飒。她理了理他腰间坠着的香囊叹道,“三郎,早去早回。”

  杨静渊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带礼物回来。”

  杨石氏将装金子的包袱放进他手里嗔道:“把自个儿好好带回来就行了。莫要省吃俭用亏了自个儿。”

  掂着重量就知道给的不比父亲少,杨静渊将金子塞了回去:“我身上银钱足够花用了。”

  “母亲给你的,拿着就是。长安比蜀中冷,给你大哥新做了件狐皮大氅,你先穿着。回头再给你大哥做。”

  杨静渊坚决不要:“这怎么行?”

  杨静山笑道:“怎么不行,你出门先用着。回头给大哥弄块好皮子就是。”

  狐皮轻,杨静渊抱着觉得心里沉。除了点头,他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石氏笑道:“大郎二郎,你们送三郎出门吧。”

  与嫂嫂们辞行,与两位哥哥一共出了正院。行到二门处,杨静渊突然转头,远远的回廊下,侍婢挑着一盏灯笼照出一团朦胧的光影。柳姨娘披着件银白色的披风倚着廊住站着。夜色未明,他仿佛能看到她含泪的眼神。杨静渊真的很想给她磕个头。她是姨娘,当着两位兄长的面,不会受他的礼。

  杨静山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弟,我和二弟在前头亭子等你。去吧。”

  杨静渊感谢地拱了拱手,飞快地走了过去。

  虽然是母子,从小却在石氏膝下长大。杨静渊以前对柳姨娘并没有太多的感qíng。长大后,才慢慢感觉到亲娘与嫡母的不同。他站在柳姨娘面前,看到她激动地背转身抹去泪,拘束地叫他:“三郎君。”

  杨静渊沉默了下道:“姨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柳姨娘迟疑了下,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是只鹰,就得自己飞。姨娘委屈了你。别瞧着姨娘哭,你这样,姨娘心里其实很高兴。”

  没有像嫡母一样塞钱拿衣裳关心体贴。却像一束阳光将杨静渊的前路照得光明。他握紧了她的手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我会的。”

  秋雨绵绵落下,杨静渊在晨曦时离开了益州城。他看着天光慢慢亮起来,却忘记了黑夜会在huáng昏再次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祝福。今天帮父母搬家,没办法多更。明天会多更。

  第二卷

  山高水长,痴心眼里藏。

  ★、第83章大喜之日

  接连下了几天雨,天气一下子就转了凉。

  十一月十八,宜嫁娶。赵修缘迎娶牛五娘过门。

  来季家的依然是顾嬷嬷。

  “季太太,奴婢此次是奉我家太太之命,给您送请柬来了。”

  “我家太太觉得季家不比其它。街坊做了一辈子,又是老主顾。遣旁人不放心。觉得奴婢还有几分体面,就指了奴婢来。”

  “这三道堰家家户户都请到了。季太太不会不赏面子吧?”

  大红洒金笺制的请柬放在黑漆案几上,红与黑相映衬,分外醒目。三道堰的人都请到了,季家没理由不去道贺。

  赵申氏派顾嬷嬷来送请柬,难道明天还有什么安排等着季家不成?她也不怕喜堂上闹出笑话,让儿子的喜事沾了晦气?或者,只是在提醒季家。她的儿媳出身西川道副都督府,炫耀显摆?季氏心里闪过各种猜测,脸上的笑容像浮在窗上的霜花,华而不实:“嬷嬷言重了。就算赵太太不发帖子。这么多年靠着赵家照顾生意,妾身都会遣大郎前去道贺。”

  听到季氏没有找借口拒绝,顾嬷嬷一笑之下,脸就像是两年没淋着雨水的土地,嘎嘣裂开蛛网般的沟壑:“奴婢这就告辞了。”

  她讲足了礼仪,一口一个奴婢,临走时,刻意四处张望了下,心想怎么没见到季二娘那贱蹄子?这么一迟疑,顾嬷嬷发现自己中了计。她心里大骂季氏狡猾,若不是想到季英英,她差点被糊弄过去。她转过身,欠了欠腰道:“季大郎君是与男客们同席。我家太太许久没有见过季二娘子,请季太太一定携小娘子来喝杯喜酒。”

  被她发现言语里的漏dòng,季氏有点遗憾。

  顾嬷嬷快言快语地说道:“今天怎没见到季小娘子?莫不是连下几场雨转了凉受了寒?来人呀,去请仁和堂的郎中来瞧瞧。哎,季太太,你莫怪我多事。当心小病不治,积成重病……”

  “小女没有生病。”季氏打断了她的话,慢吞吞地说道,“嬷嬷该不会怪她没有来迎你吧?”

  “奴婢不敢。季二娘子没有生病就好。奴婢告辞。”

  自从上回被季家逮着一个以奴充主的罪名捆送回去,顾嬷嬷警醒了许多。季家门户再低,也是良民。让一个良民迎一个奴婢,奴婢也有罪。她再一次骂季氏给自己挖坑,也不敢久留,匆匆带着人离开了季家。

  季英英挑起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

  “英英,赵太太大概是想给咱们难堪。”季氏叹了口气道,“那天你就别去了。赵家也不可能绑着你去。”

  季英英摇了摇头笑道:“娘多虑了。好歹也是赵二郎的喜事,赵太太不会太过份。不外是言语上讥讽几句,我怎能让娘一个人去受着?再说,谁不知道我xing子直,闹腾起来,喜事变闹事,难堪的是赵家。”

  季氏微微一笑:“但愿如此。英英你要记住这些日子娘和嬷嬷们的教导。吵嘴打架是下策。反而坏了名声。找准了人之七寸,不带脏字的话也能胜过刀剑。”

  大家闺秀,谁会叉腰捋袖子打骂?季英英笑道:“女儿记住了。”

  她心里生出几分好奇,赵太太刻意请她们去吃喜酒。赵修缘知道吗?他真的放下了这段qíng缘,再不会来纠缠了吗?

  连续一个多月的风平làng静,季家人最初的不安,如今已经适应了。

  也许母亲和哥哥都认为,赵修缘不会再来纠缠,惹恼牛家。季英英却不这样看。如果赵修缘真的放下,那么他一定会来和自己说清楚。他不来,就是真的怨恨了她。

  据说吉日是青羊观的观主测选的。连绵的秋雨在十八这天的前夜突然停了。第二天一早,天空像一幅上等的素面蓝绸,半丝云也瞧不见,出现了久违多日的阳光。

  天刚破晓,赵家牌楼前闹腾开了。牌楼旁的空地上搭起一长排喜棚,全绑扎着红绸。中间还搭起一座戏台。赵家雇人新垒了炉灶,请来洗剥打杂的仆妇与掌勺的厨子就一百来号人,要摆一整天的流水宴。

  喧器声传了进来。季英英拿着梳篦的手停住了。镜中的自己一脸沉静,连她也分辨不出镜中人眼里是什么的神色。

  隔了一条街传来的热闹,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分外不真实。

  到了这天,季英英才发现,自己依然还是在意。尽管她已经开始学着如何掩饰qíng绪。

  “娘子,更衣吧。”

  衣架上是新做的杏色锦袄,绣了宝相花。配的是白色的锦裙。极娇嫩的颜色。一枚金色的宝相花钿贴在她的额心,眼眸都多了几分神采。她梳了高高的双环髻,身材显得更加高挑。

  季英英轻轻点了点孔雀流苏耳环,长长的金色流苏碰到脸颊,有点痒。这是为了下个月迎接嫂嫂过门时定制的。要去赵家,提前穿戴起来。

  踏出房门,她停住了脚步。季英英缓缓仰起了脸。

  楼宇的飞檐长而翘,直伸向碧蓝的天空。隔街的赵家藤园二楼窗户大开着,赵修缘站在窗口,默默远眺着季家的小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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