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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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嫡支这一辈有三房兄弟住在主宅。能和赵修缘争家主之位的一共有九个嫡子。七郎是赵申氏的幼子,才六岁。其他嫡子中,最大的三郎才十四岁。能和赵修缘争下一任家主的只有二房的大郎。赵家大郎去年娶了益州府织锦大户刘家的嫡女。有妻族相助,二房夺家主的声势陡然高涨。

  赵家老太爷看着孙儿辈渐渐长大成人,放出话来,今年谁能为赵家赢回锦王的匾额,谁就是下任家主。定了继任家主,就要展开对他的一系列培养,让他从现任家主手中渐渐接手家中产业。一代代传承不断,家业方不会败落。大家都明白,老太爷已经决定在赵大郎与赵二郎中间选了。

  百年世家对继承人的选择极为慎重。赵家嫡子苦练家传织锦技艺,十八岁之后方能娶妻。赵修缘今年满了十八,才敢央求母亲向季家提亲。

  赵申氏从小就把儿子当成继任家主培养,想为大房留住掌家的权利。她心目中赵修缘的妻子,绝不是季英英这种小家碧玉。

  “奴婢省得。”顾嬷嬷陪着她走了一程,又道,“太太,你看是不是让二郎君从藤园搬出来?免得又让他瞧到季家小娘子约他见面。”

  “二郎那xing子你还不晓得?硬拦着他,不如和他把道理讲透了。否则呀,家里不闹得jī飞狗跳才怪。这个孽障,他若不娶房好媳妇,多个助力。如何和二叔家的大郎争家主?等我和他爹百年后,要把月锦堂腾给二房不成?”赵申氏越说越生气,走到二门就停下了脚步,“不成,我要去和二郎说说,不然我这心里堵得慌。”

  “太太。前日你借老太爷的话把二郎君留在了家里,就是不想说破阻拦他与季家小娘子私会,伤了母子qíng份。我看呀,要劝二郎君回心转意,不如从季家下手。季小娘子若定了亲,二郎君伤心一阵也就死心了。”

  赵申氏犹豫了下,还是听了奶娘的话转身进了二门:“等他成了亲,要纳季英英做妾,我二话不说亲自登门去求聘她为贵妾。他倒好,想让我请媒人聘她作正妻。如果不是年年斗锦,求着浣花染坊染顶级丝线……区区一家小染坊,我何需这般缩手缩脚。”

  每年上jiāo的贡锦不见得都要用季家秘方染出来的丝线。浣花染房也染不了那么多丝。但是斗锦不一样。每年益州府举办的斗锦赛,每家只需出一幅锦。为了锦王的荣耀,为了在斗锦赛上扬名。从设计、定稿、点匠、挑花结木、装机到织造,每家都jīng挑细选,反复斟酌决定。丝线的好坏就决定了锦的优劣。

  如此一来,浣花染房秘方染就的顶级大红丝,浣花丝就成了抢手货。

  赵申氏恨儿子喜欢上季英英,更恨季英英勾引赵修缘。偏又投鼠忌器,胸口一团气想出出不了,憋得她难受。

  “去看看老爷回来没有?”

  儿子自小就有主张。赵申氏只能希望丈夫能想出办法,绝了赵修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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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园里种着两株粗壮的古藤。纠缠而生的枝蔓庇荫了大半个院子。正房两层楼,楼下一层是赵修缘的书房,织锦房。二楼是起居室与卧室。

  紫色的花朵一串串从藤蔓上垂下,沉甸甸的缀成一片紫色轻雾。藤曼攀到房檐下,花朵就像一串串紫色宝石缀在窗前。四扇大开的红漆雕花木窗下安放着一张宽大的huáng花梨木书案。案头的龙泉青瓷水钵中养着一池小小的睡莲。两方泛huáng的楠竹尺镇纸压着一袭雪白的夹江竹纸。

  花影映照,书房静谧优雅。

  十八岁的赵修缘身穿蓝色薄绸宽袍,用了根同色的襻膊将衣袖挽起,正专注地作画。

  淡淡的阳光透过藤蔓花朵映在他身上,染得眉峰翠若青山,清隽如画。瞧着就令人想放轻呼吸,不忍惊扰了他。

  斗锦所用的锦并不是一整匹,而是一幅三尺大小的锦画。斗的是图案色泽织工。整匹蜀锦织造的时间太长。这样的规定让参加斗锦的人家能在短时间内新织出一幅锦画。

  赵家两兄弟和赵家宗族的织锦高手们都拿出了自己织的得意锦画。赵老太爷在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赢得一次锦王。他没有告诉大家选中了哪幅锦去参加斗锦。反而让所有挑出来的人趁着还有两个月时间,再织一幅锦出来。

  小幅的锦画,两个月时间足够了。季英英在绣房窗台摆上一品红的时候,赵修缘被母亲劝留在了家里。他叫赵平去竹林寺告诉季英英一声。结果赵平被赵申氏一吓,竹林寺不敢去,还转身对赵修缘撒了谎。

  笔尖一顿,赵修缘放下了笔,将画纸揭了揉成一团扔掉,重新又拿了张竹纸铺好。这次他却一直没有落笔。他有点心神不宁。

  盯着洁白如云的竹纸出了会神,赵修缘嘴角微微翘起:“英英,如果能看你一眼,我肯定能再画出一幅更好的。”

  他解了襻膊,出了书房上楼。推开起居室jīng雕着八仙过海故事的木窗,他远远地望着一条街外季英英住的小跨院。

  季家小跨院里种着一株高大的huáng桷树。遮蔽大半座院子的树枝就像刻意绕开了一角,露出绣房的窗户来。赵修缘qíng不自禁低声说道:“英英,你若与我心意相通,便让我见你一见。”

  话音才落,就看到有人推开了那扇蒙着玫红色窗纱的木窗。

  隔了一条街,赵修缘瞧不清女子的眉目神qíng,只看到窗户旁立着的窈窕身影。但他就是知道,不是季家的小婢,是季英英。

  院子里huáng桷树探出的枝桠直伸到房檐上。黑瓦白墙下,玫红色的窗纱衬着那一抹浅绿,像chūn日剥离枝头抽出的一jīng嫩芽,娇嫩无比。他的心如坠chūn水,忍不住又低声叫了声:“英英,我在这。”

  季英英绣经绣得累了,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抬起了头。瞬间她看到了远处楼上蓝衣飘飘。季英英眼睛一亮,朝他挥动着手臂。

  赵修缘的心qíng像被风chuī得透了,慡快无比。他忍不住自己的雀跃与思念,笑着张开了双臂。

  蓝色的衣袖被风chuī得展开,像他张开的怀抱。季英英看懂赵修缘的意思,脸蓦然发烫。她痴痴地望着他,隔了一会儿赵修远朝她挥了挥手,她才不好意思地离开窗户。又有点舍不得,躲在一旁悄悄探出头去看。直到赵修远的身影消失,季英英才摸着滚烫的脸离开。

  绫儿进了房间,看到窗户大开,赶紧过去关了,自顾自的嘀咕:“不知道放了多少蚊子进来。晚上得多烧点艾叶了。”

  季英英像被戳破心事似的,难得的没有回嘴。她坐在绣架前傻笑,看着绣了一半的经文半天也没有下针。

  ★、第7章赏画

  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

  据《全蜀艺文志》记载:“蜀土富饶,丝帛所产,民制作冰绣等物,号为冠天下。”在西汉以前,蜀绣就与蜀锦齐名。到现在有了12大类,122种丰富多变的针法技艺。和苏绣、湘绣、粤绣并列中国四大名绣。

  衣因绣而尊,丝帛“加五采之巧,施针缕之饰”,方显珍贵。与锦相衬,锦上生花。

  未出阁女儿做女红是正事。大唐女儿家给qíng郎做荷包也很普遍。正应了这句“等闲妨了绣工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季氏不准季英英学染技,对她的刺绣却是鼓励了又鼓励。

  打板子不如让她多绣点东西,还能挣些家用银子。季氏寡居支应门庭,拉扯大一双儿女,连惩罚都极其现实。

  季英英的绣房占据了正房的西次间。自与赵修缘这么隔街相望之后,季英英想出跨院的心思比什么时候都来得急切。除了吃饭休息,绣房里支起三台绣架,季英英带着绫儿湘儿快活地飞针走钱。

  “娘子,这样行吗?”提问的是绫儿。她的话不比湘儿多。也并非对季英英不忠。奈何身契捏在季氏手中,季氏要她当眼线,她只能照实说。

  季英英也明白,她怪不得绫儿,也肯定喜欢不起来。听到绫儿发问,季英英抬头瞪她:“太太说绣十卷经,可没说不让你们帮着绣,更没说不能绣《心经》!你若不想绣,就去告诉太太。罚我禁足,也得说话算话!”

  娘子说的也有道理。绫儿心定了,垂头专注地继续手里的绣活。

  《心经》字数最少,两百来字,加上两个丫头帮忙,不出十天就能绣完。季英英越想越得意。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这时听到跨院院门被敲得砰砰响,季英英一听就知道是自家哥哥,她把针cha在绣架上,快活地跑了出去。

  还没到院门,就看到守门的粗使妇人开了锁,季耀庭抱着一大卷竹纸走了进来。

  “哥,想死我了!这几天你都不来看我,快把我闷死了!”季英英抱怨着,扯着季耀庭到了huáng桷树下的竹椅上坐了,冲绣房里喊了声,“湘儿,砌壶茶来!”

  季耀庭心里有事,望着妹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妹妹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脸蛋白皙,没有一点斑,不用脂粉也透出健康的晕红。耳际覆着柔软的茸发,像极了枝头的嫩桃,水灵灵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英英哪……”

  “gān嘛?”

  季英英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以她对哥哥的了解,如果不是为难事,他才不会叫自己的名字。平时都是妹啊,妹子哪,我的好妹妹呀。她很高傲地抬高了下巴:“我在娘面前发了誓的,不会进染坊,不会染东西。你也别来讨我主意。我可不想一直被娘关在家里。”

  湘儿端了茶盘出来搁到了木桌上。

  季耀庭朝她挥了挥手,打量了下院子,吩咐道:“拿些竹夹出来。”

  院子里从树到院墙牵着几根晒衣绳。哥哥要做什么?季英英低头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那卷竹纸:“哥,不会是娘改了主意,要我绣门帘屏风什么的吧?我可没工夫啊。娘说了十卷经,没说要我绣大件。当然,也不是不能绣,放我出门就行。”

  唐时盛行煎茶,蜀中山青水秀,茶山众多,散茶已经出现。季耀庭倒了两杯茶,笑道:“看你疑神疑鬼的。哥哥不过是想请你帮忙鉴赏几幅工笔画而己。”

  真的?季英英总觉得今天哥哥很不对劲。她伸手去就拿桌上的画纸。季耀庭拦住了她:“这样看着累。挂起来看方便。”

  季英英哦了声,总算明白哥哥叫湘儿拿竹夹做什么了。她端着茶抿着,眼神斜斜飞向远处的赵家,模糊地问道:“哥,那天叫你办的事咋样了?”

  咋样?赵家当家太太,赵修缘的娘明显不愿意呗。季耀庭看着季英英想装着若无其事,却流露出的娇羞,话就说不出口了:“十月初九斗锦,赵老太爷让再织幅锦画,他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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