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儿担忧地看着她。
季英英昂起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主仆俩分头行动。季英英提了食盒大大方方进了屋。她开了食盒,把瓷盅从暖壶里取了出来,倒了一碗汤放在矮几上。
她张嘴yù叫醒杨静渊,又停了下来。
一灯如豆,晕huáng的灯光将他的脸型雕刻得轮廓分明。他的眉生得真好。浓墨肆意的画下一撇,睡着了也显得英气十足。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杨静渊。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是一幅水墨,淡淡浅浅,并不分明。
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呢?是他与一群纨绔嬉笑打趣,骚包的在头上簪了朵碗口大的jú花?是他拗断儿臂的树枝往她手里递来的那一刻,差点被他吓死。还是他骑在马上面无表qíng地望着她,手里一松,黑色的粥罐啪地落地碎掉那一刹那?
脑中没有一个形象是此时的他。他恬静地睡着,那样伤人的话语仿佛不是从这张棱角分明的嘴里说出来的。
季英英不知不觉将手指落在了他的唇上,似乎这样,他就再不会说那些话了。
就在这时,杨静渊突然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
季英英一惊,想扯回来。她一用力,杨静渊也用力。他咬得不重,偏就不让她将手指扯回去。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副睡得正舒服的模样。
“属王八的呀!”季英英急了,伸手就去捏他的下颌。
杨静渊闭着眼睛捏住了她的手腕,忍不住舔了舔她的手指。
季英英腾地脸就红了:“王八蛋!你装睡!松口!”
杨静渊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示威地又吮了吮她的手指。才被季英英夸过的好看眉毛动了动,眼里满满地挑衅和笑意。
傻子也知道被他调戏了。指尖传来的感觉让季英英羞愤jiāo加。对上杨静渊的眼神,她顾不得疼痛,用力去扯手指。
杨静渊张开嘴,将她拔出手指,捏着她的手腕往身边一拉,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季英英便伏在了他胸前。
“你做什么?!要不要脸?你放开我!”脸触到他的身体,越发烫了,季英英不自在极了,扭着身体低吼道。
“半夜跑我睡的房间,还在我脸上摸来摸去,谁不要脸?”杨静渊翻了个白眼。他今天不装醉,还不知道会被她整成什么样呢。
季英英气得要命,他不是睡得像死猪一样?怎么这会儿清醒得跟没喝酒似的?她被他揽着腰起不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不推醒你,直接灌?”
杨静渊放开了她,胳膊枕在脑后,慵懒无比地说道:“是我误会了呀。”
尾声拖得长长的,似看穿了她的把戏。季英英起身站直了,秀眉倒竖:“保管你喝了马上就清醒。”
“哦。”
这是你自找的!季英英端起碗递给了他:“喝吧!”
一股酸味直冲鼻腔。杨静渊苦笑。这碗汤里怕是倒了一瓶子醋吧?他眨了眨眼睛:“我睡一觉就好了,不想喝了。拿走吧。”
凭什么要拿走?我不是白费工夫了?季英英勉qiáng地堆着笑哄他:“酒饮多了伤身,喝了这碗汤,保管明天不会头痛。”
杨静渊撑着想坐起来,哎哟叫了声,按住了额头:“头晕。要不,你喂我喝?”
真是磨叽!季英英搁下碗,往他颈后塞了个引枕:“行,我喂你喝!”
她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杨静渊滋溜喝了下去。
★、第118章心里话
季英英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杨静渊砸巴着嘴,一脸享受:“味道不错。”
不错?季英英盯着他的脸,想要看出一朵花来。她机械地继续喂,杨静渊面不改色的全喝完了。
“谢谢。明天肯定不会头痛。我在家的时候,饮酒多了,最喜欢直接饮醋,越酸越好,你怎么知道我的习惯?”
他好奇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很好奇。
季英英气得不行,跳脚骂道:“你就是个怪物!这么酸这么咸,还洒了大把胡椒粉,好喝才有鬼了!你装模作样,想骗我是吧?”
杨静渊抬腿就站了起来。他专注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对呀,我是在骗我。真是难喝得要死。可是我为什么要忍着说好喝呢?”
季英英忿忿地说道:“知道我想整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得意么?”
“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你看我不顺眼呗!以为我是冲着你家有钱有权能替我家解围才答应亲事的呗!”
“这么说,你不是冲着我家的权势和钱财才答应亲事的?”
“……”
杨静渊上前一步,bī视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季英英咬住了嘴唇,偏开了脸。身体被拢进他怀里,季英英一惊。他的声音像一声叹息在她头顶响起:“对不起。”
嘎?季英英绷紧了身体,以为自己听错了。
“英英,我生气季家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桃花粉香,杨静渊像被催眠似的说出了心里话。
“我母亲肯向季家提亲,是看中了你的手艺。我怕你委屈。”
他是庶子,他想飞出杨家,拥有一片自己的天地。现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家里给的。季英英嫁进杨家,外面风光,日子不见得好过。
“你答应亲事。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我。”
“说话惹你生气了。我又怕你真的要退亲。”
“明知道你送来一碗酸汤一碗咸汤,只要你消气,我甘之如饴。”
他还想要她的心。贫贱不移,甘苦与共。
她像是他捧在手里的宝,那样小心地呵护着。季英英怔住了。
她和赵修缘青梅竹马长大,大一点两人约会,更多的是避开了人偷偷相聚的喜悦。但她从来没有被赵修缘捧在手里呵护的感觉。从前,她也没有想过一定要被赵修缘宝贝似的呵护着。她在赵修缘面前有时会娇嗔地使小xing儿。赵修缘也会哄她,赔礼作揖。他一退让,她马上就大度地不和他计较。她像叽喳的麻雀。而他总是面带微笑地听着。记忆中的赵修缘,从前的赵修缘,温文尔雅,波澜不兴。她一厢qíng愿地以为他深爱着自己。到现在才明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然。
季英英怔怔地想,原来被人小心地呵护相待,这样的暖心。
感觉到她的放松,杨静渊松开了胳膊。他专注地看着她,嘴边慢慢漾起一抹笑容。昏暗的屋里像注入了一道阳光,满室生辉。季英英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突然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杨静渊弯下腰和她平视着。季英英的脸烧了起来,她转身就跑。
“英英!”
她停住了脚步,转头瞪他:“我不生气了!你以后再说那些话,我还会生气!”
嫣红的脸,眼神柔得像chūn水,虚张声势。杨静渊闷笑起来:“能劳烦你叫小厮给我送两壶茶水来么?实在是……酸死爷了!”
季英英脸红得更厉害,她狠狠跺了跺脚:“活该!”
她掀开门帘跑了没影。见到等在回廊上的绫儿,她快速地说道:“叫季鹰多送点茶水!”
绫儿低下头想掩饰住脸上的笑容:“是。”
回去的路上,季英英伸出了手:“下雪了诶。真好看。”
绫儿打了个喷嚏,她只觉得晚上好冷。
第二天一早,雪铺满了整座庭院。
湘儿叫了季英英起chuáng。今天要见新嫂嫂,她飞快地梳洗完毕,绫儿端了早饭进屋。没等季英英问起,她就说了:“今儿太太要喝媳妇茶。天一亮杨郎君说不便打扰,没用早饭就走了。”
季英英哦了声,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绫儿。
绫儿收了托盘,促狭地说道:“杨郎君道昨儿除了贺礼,还有给太太和娘子从长安带回来的礼物。等娘子去了太太哪里就晓得是什么了。”她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湘儿给她舀了碗粥,抿嘴笑道:“奴婢知道呢。昨儿在太太处服侍,李嬷嬷亲自将杨郎君的礼收了。”
“谁稀罕哪!”季英英撇了撇嘴,用过早饭,带着湘儿去了正院。
季耀庭和张四娘还没有过来。季氏早已穿戴整齐等着了。见着季英英过来,季氏笑道:“杨三郎从长安给你带了礼物。瞧瞧是什么。”
李嬷嬷捧了只半尺高的huáng花梨匣子过来。
季英英接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整套工具。研磨的玉钵玉杵,称重量的小称,一套五金小勺。一柄三寸来长的小刀。还有一排空的琉璃瓶。她哇了声,兴奋起来:“真漂亮。”
季氏探头看了,笑骂道:“这礼可算是送到你心里去了。”
季英英恋恋不舍地合上盖子jiāo给了湘儿,依在季氏身边撒娇:“他送给娘亲什么礼物?”
李嬷嬷笑道:“一只水貂皮的昭君手笼。太太冬天正好能用。”
明明准备了人家喜欢的礼物,偏偏约在小树林见面,还要嘲讽一番。口是心非的家伙。季英英又一阵腹诽。
季氏借机又训导女儿:“英英,杨三郎待咱家有心,娘就放心了。你可别再使小xing子。杨家帮咱家的忙,再是结了亲,咱们也要懂得感恩。”
季英英嗯了声。
说话间,季耀庭陪着张四娘过来。
张四娘生得珠圆玉润,说话柔柔软软的,一见就是个好脾气的人。
季家人少,拜过季父的排位,祭过祖宗,她就是季家的人了。
她送给季英英的是一双凤头绣鞋。绣了只五彩的凤。季英英女红好,一见也喜欢上了。
季耀庭见过礼就去染坊,季英英也跟着去了。留了季氏和张四娘说话。
季英英有心让哥哥多陪陪嫂子。到了染坊,调了染料,就把季耀庭赶了出去。她带着两个丫头,染坊里又有季嬷嬷总管着。二十几个仆妇和浣丝婢同时忙碌开来。
紫儿羡慕地瞧着湘儿跟在季英英身边,冷哼了声,和绿儿抬起一萝筐染好的布去江边漂洗。
昨晚起大雪飘落。一触到河水,手指冻得又红又肿,冻疮裂开,刺心的疼。紫儿低声咒骂道:“偏她好命,跟了娘子做侍婢。再不用雪天gān活了。”
绿儿和她打过架,睃她一眼冷笑道:“你有本事,也攀高枝去呀。”
紫儿翘着嘴道:“等着呗,总有一天,我再也不gān这洗布浣丝的苦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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