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身大袖衫与长裙的搭配锦曦的身段越发显得窈窕。轻轻一转,六幅长裙似秋水微dàng,迤俪露出一种纤弱的风qíng。
“锦曦,你,是大脚,记着别走太大步,这样轻步,最多只微微露点脚尖出来就好,别让人瞧见你的脚!”徐夫人瞧了瞧又吩咐侍女道,“去把长裙裙边改改,再放一分出来,一定要遮住小姐的脚。”
“娘!”锦曦有些无奈,试衣便试了一个时辰,一边试一边改还有完没完?
“这是进宫,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是大脚,魏国公府的脸往哪儿放?”徐夫人嗔怪道。她拉着锦曦坐在铜镜前,小心挽起锦曦一半的发丝用支金丝攒花簪细致的绾好别起。铜镜里便出现一个云髻如雾,眉若修羽,眼似横波的美人。
锦曦轻叹了口气,眉梢微拢,又淡淡舒展开去。
徐夫人抽了口气:“锦曦像足了小妹,明艳bī人……”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锦曦知道她想起了姨妈之死,拍了拍母亲的手,展颜笑道:“娘,这不好好的么?女儿无灾无病,只是进宫面圣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锦曦啊,皇上要见你,还不是为了太子和燕王同时求娶,看不上也就算了,若是你的言行出了差错,魏国公府不是平白遭人耻笑?唉,当年送你上山,怎么就忘了缠足这一茬呢?”
“皇后娘娘不也是天足?没准儿啊还喜欢锦曦不是小脚呢。”锦曦尽力地安慰着母亲。视线所及之处,满屋子都是三寸金莲,看上去的确秀美。
珍贝也掩嘴轻轻笑了:“还是小姐好,走路都带男儿风气,珍贝跟着小姐怎生都走不快,羡慕死了。”
徐夫人嗔了珍贝一眼叹道:“皇后与皇上那是乱世结缡,一样上战场的,可非平凡人家女儿可比。现在天下太平,这女人若是一双大脚,怎么嫁得出去?”
“娘,你总不能叫我现在缠足吧?”锦曦呵呵笑了,要是如珍贝一般走路也慢悠悠的,还不急死她。
“锦曦,你可要给我记住,不准大步!珍贝,给我弄根布绳来。”
锦曦大惊:“gān嘛?”
“娘想了想,还是拴上绳子好些,免得你一不留神步子大了,这脚要是露了出来,整座南京城都会笑话魏国公千金是大脚!”徐夫人觉得这个办法好。
锦曦哭笑不得:“我不习惯,一跤摔了咋办?”
“你就得小心,不能摔!”
“娘!”
徐夫人一心不愿让人知道锦曦是天足,下定决心要这么办。
等到打扮停当,锦曦站起身轻抬了下脚,苦着脸道:“娘,这一尺是不是短了点?”
徐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瞧瞧娘。”
她脚步微抬,竟每一步都在一尺之内,长裙压脚,行走间带出风摆杨柳的款款风qíng。“看到没?你啊,就是习惯了大脚,一步走出去,竟和你大哥一样,这怎么能行!”
锦曦试着抬了抬脚,一个趔趄,忙扭动身子站定,叹了口气,还不如像僵尸一样蹦达着走路方便。她弯下腰就要去解足luǒ的绳子:“不行啊,娘,我以后练习可好,这样,我怕真要摔跤出丑了。”
徐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不准解,这是面圣啊!锦曦,你只需记得脚上有这根布绳,走路小心,会有宫侍搀扶你,就好了。万一你忘了,这一步迈出,就是笑话!娘不准!”
锦曦正yù争辩,一名侍从急急走进房内:“夫人,老爷在催了。”
“裙子改好了么?”
“好了夫人。”侍女伶俐地咬断线头,小心给锦曦系上。
锦曦无奈地小步移动着脚,生怕又扯住绳子绊倒。珍贝抿嘴笑着扶住锦曦:“我的小姐,你习惯了就好啦,珍贝小脚也一样走路呢。”
就这样一行人慢吞吞的走到府门口。锦曦看到马车,实在忍不住为难地望着母亲:“我怎么上去啊?”
侍从端来一根踏足凳放下。珍贝扶住锦曦小心的迈上一只脚,锦曦赶紧以金jī独立的法子站稳,再看看面前的车轿,足尖一点竟跃了上去。她没看到母亲的脸黑了黑,得意的坐进轿子:“好了,娘,没问题了。”
“锦曦啊!”徐夫人见她轻跃上轿,心脏都要停了,大家闺秀怎么能跳上跳下?她忍不住又要念叨。
徐达好笑地看着夫人,想她也是一片苦心便道:“夫人,不会有什么的,回去吧。”
徐夫人答应着,又急步走到轿前掀起轿帘叮嘱道:“锦曦,你万不可把绳子给我解了!娘,娘也是为你好。”眼圈竟然红了。
锦曦叹了口气笑道:“知道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人现眼。”
车轿稳稳前行,锦曦看看自己,再伸伸脚,望着足luǒ间那段绳子出了半天神。想动手解了,想起母亲殷切的眼眸,又放弃。
“魏国公这边请,皇上等候多时了。”
徐达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安心,便跟着太监先行进殿。
锦曦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移动的脚步,腰板挺直,目不斜视。眼角却不时扫向宫女脚下,见仍是小脚,不禁羡慕,小脚还能扶着大脚走!她想,若是出丑就先崩断了绳子再说。她一边想一边看着皇宫。
不知道转了多少处宫室,终于到了坤宁宫外。等了片刻,一个太监尖声传报道:“徐锦曦觐见!”
锦曦心里马上紧张起来,轻抬脚步以小碎步移进殿内,不敢抬头,跪伏着行礼:“锦曦见过皇后娘娘。”
马皇后端坐殿内,只觉一抹青影轻飘飘地移进殿内,听到清脆的一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吧!”
“谢娘娘!”锦曦磕了个头便要站起,马上想起脚上栓的绳子。偷眼望了望皇后,双手用劲一撑,大袖衫盖住了身体,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
屏风后的朱棣看到这动作“扑”的一声便笑了,赶紧掩住嘴。马皇后听到后面的声音清了清嗓子掩饰道:“过来,让哀家瞧瞧。”
锦曦低着头慢慢走近。
朱棣为锦曦刚才那个用力直直的跳起的动作惹得发笑,憋得险成内伤。他搞不明白锦曦为何要这样起身,表面看上去倒是没什么,他眼睛可比马皇后犀利多了,一眼瞧出锦曦几乎是像木偶似的直立。
这会儿他见锦曦移着小碎步低着头慢慢走近,只觉黑发如云,窈窕纤弱。朱棣愣愣地看着,如今的锦曦怎么也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人。
“抬起头来。”马皇后柔声说道。她见锦曦移步,慢吞吞的走近,行进间清丽之极,已有了几分好感,生怕吓着了她。
锦曦眼眸低垂,瞧着离皇后越来越近,目光便落在皇后凤裙掩不住的一双天足上。听到皇后温柔的声音,便听话的抬起头来。
马皇后微微一怔,听到屏风后面有吸气的声音,知道朱棣被锦曦的容光所摄,赶紧又咳了一声。
锦曦秀眉微动,她听到屏风后有呼吸声,难道是皇上偷偷看她?这么一想,锦曦便紧张起来。
“来人,赐座!”马皇后见锦曦轻移步,以为她是小脚,站不了多久,便吩咐下去。
锦曦依足规矩,坐了小半锦凳,微低着头等待马皇后说话。
“锦曦是十月生辰是么?”
“回娘娘话,是十月生辰。”
“平时喜欢在家看书?爱看些什么书?”
“回娘娘话,《烈女传》、《女诫》也没有多看别的,只识得几个字罢了。”
朱棣在屏风后面越来越迷惑,这个轻言细语举止柔弱的美人真是谢非兰?他隔了纱屏又不好探出头出,只觉得明明是谢非兰的脸,可又不完全像,一颗心突上突下,既觉得她这样美得让人抽气,又觉得有种极陌生的感觉。不知不觉脸往前贴,只听“咚”的一声,额头竟撞上了屏风。
声音极大,锦曦吃惊地掩住嘴,遮掩笑起来的嘴。若是皇上发的声响,怎么敢笑?
“小清,去看看,哀家那只猫又调皮了。”马皇后面不改色地吩咐道。
侍女小清赶紧应着走到屏风后面,见朱棣正捂着额头呲牙咧嘴,忙福了一福,指了指外面。
朱棣摇摇头,顺手把怀里的猫递给小清。
锦曦忍住笑,端坐着看小清抱了只雪白的猫出来,团团的窝着,可爱得很,眼睛便跟着猫打转。
“锦曦,来,陪哀家去御花园凉亭坐坐,老闷在殿中也舒服。”马皇后生怕朱棣露面,站起身来。
锦曦见她伸手,忙大步向前去扶,脚步一带,一绊,整个人便往地上倒。她暗呼糟糕,正要使出轻功稳住,想起不能让皇后知道她会武,便非常不雅地摔倒在地上。
等她抬起来头,面红耳赤尴尬地望去,她听到屏风后面闷闷的笑声,再看马皇后用宽袖掩住了嘴。内侍全低着头忍笑。锦曦哀叹着,娘啊,你可害死我了!她沮丧地想哭,直想找个地dòng去钻,想到皇后还在等她,赶紧从地上撑着跳起来赔罪:“娘娘恕罪......”
马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只伸出了手来。锦曦赶紧扶住了她,心中忐忑不安。
马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任由锦曦扶着她往外走。她本是大脚,走路步子快,锦曦扶着她却行得慢,又不敢迈大步了,心里连声叫苦。
走出殿外,马皇后突然停住,喝退了左右,打量了锦曦半天,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锦曦正在疑惑马皇后要做什么,就听到她轻声问道:“你脚上栓了绳子么?一尺长的绳子?”
锦曦脸瞬间涨得绯红,讷讷不敢言声。
马皇后拍拍她的手笑了:“我曾经也这样做过,不起作用。”
锦曦吃惊的看着马皇后。对上一双慈爱温和的眼睛,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得,今日就这样吧,不用解了,皇上怕要等急了。我喜欢你,锦曦。走吧。”马皇后握住锦曦的手,放慢脚步走向御花园。“皇上面前可小心了,别再摔着,嗯?”
“是,谢娘娘!”锦曦轻声道,心中感激莫名。没想到马皇后这么和蔼,又犯嘀咕,皇上等急了,那屏风后面的又是何人呢?
朱棣笑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空无一人的坤宁宫,想起锦曦摔倒的样子又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
“锦曦,你真美......原来你也有害怕紧张的时候!嘿嘿!”朱棣喃喃自语,心不知为何有些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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