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朗朗chuī来,隐约传来阵阵呼喝声。锦曦清醒过来,前面就是校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将来的事现在想破头也没有办法。何况父亲征战半生,也非有勇无谋之辈,岂是自己的经历能及得上的。
锦曦轻笑了声,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校场,里面练兵的声响大了起来,大地隐隐震动。锦曦qíng不自禁又想起李景隆来。他获取大笔银两就为了维持他手下人的开支?他不是培养着杀手四处接活,难道他也另有所谋?
李景隆是锦曦最看不透的一个人,他在她面前时而温柔缠绵,时而威胁相bī。她不懂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相帮的人是谁。若是太子便也罢了,若是别的人呢?锦曦一凛,将来皇上大行,李景隆若不站在太子一面,以他的yīn险狡猾,天下岂不大乱?
“吕将军!”
带着怒意的声音彻底拉回了锦曦的神智。她嘴角往上一扬,负手站立:“我知道军中是辰时点卯,现在是巳时末牌了。”
燕九大怒,他随燕王来到凤阳,特任命他为帐前裨将点卯官。今日燕王道要拜将授印,早早集合的军士在校场等候。眼见诺大的校场已被分成六块,别的王爷已整军cao练,唯有黑色燕字旗下的营盘一片宁静,燕王不催,但他如何不急。
锦曦已越过他,大步向帅帐行去。
燕九愣了愣,赶紧跟上,心道,等进了帅帐,我就要请军棍立军威!
朱棣高坐在上,两旁将士甲胄鲜明,眼观鼻站得纹丝不动,军容甚为齐整。
锦曦进得帐来,左右一打量,见有jīng神者莫不是燕卫,而那三千军士中原有的统领站是站直了,却偷着懒。
要说这站姿,若真是挺胸收腹并腿提气着实累人,锦曦听得父亲说过,军中的老兵自有办法,看似站得jīng神,其实早放松了腰腿,做个样子罢了。
她笑了笑对燕王一揖:“末将见过燕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朱棣等了这么久,心里明白这个吕西是特意要让他等了。他心中好笑,难道吕西真要学古人请将,先磨其心志,试其心诚,再三顾茅庐摆足架子好立威?他慌忙站起,大步走到锦曦身前,托起她的手臂笑道:“吕将军多礼了!请前往点将台受本王三拜!”
锦曦站直身体,目光撞上朱棣的,见那对凤眼中并无恼怒,反而带着温暖的笑意,不免嘀咕起来,朱棣真不简单。
“王爷!点卯官燕九有事禀报!”燕九忍不住cha口。
朱棣暗笑,他不生气,不意味着无人生气。
“今日王爷拜帅,吕西夜观天象算好时辰,正是巳时末牌午时一刻为佳,点卯官之事回头再议吧!”锦曦抢过话头,头也不回出了帅帐,径直上了帐前搭设的点将台。
台高三丈,下方列队成行的三千军士尽收锦曦眼底。
见一戴着银面具小个头将军登上帅台,下方便起了嗡嗡的议论声。锦曦头也不回喝道:“朱棣何在!”
燕九与鱼贯而出的众将士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吕西居然直呼王爷名讳!
朱棣顿了顿,抬腿上了高台,朗声道:“本王奉王诏治军,三月后与诸王大比试。三千军士集结于此。本王甘愿让出帅印,拜虎翼将军为帅,听令吕将军调遣。将军受朱棣一拜!”他一掀袍角,单膝下跪,双手奉上帅印。
下面嗡嗡声越发大声起来。显然朱棣以亲王之尊拜吕西为帅大出众军士意料。
锦曦见朱棣认真虔诚,倒也佩服。故意不接帅印,眼神冷冷的从军士脸上一一扫过,见燕卫涨红了脸怒意不可自抑,而原有军中统领露出的却是看好戏的神色,她缓缓开口:“众人不服,这帅印接了也无用是吧?”
朱棣跪了足足一柱香的工夫手也举酸了才听到她吐出这么一句,知其心意,并没把锦曦的冷落放在心上抬头大声说道:“掌帅印者即为主,自朱棣起,若有对吕将军不敬者,军法从事!”
真懂事!锦曦心里乐翻了天,脸上还是冷冷的神色,伸手接过帅印说道:“委屈王爷了!”虚扶一把让朱棣起身。
朱棣刚站直身体,锦曦见他隐隐甩了下腿,知道他少有这般跪过。微微一笑大声道:“燕九何在!”
燕九不qíng不愿的抱拳一礼,懒懒地回答:“燕九在此!”
“本帅即令你为掌令官,燕卫全部留下,余者由朱棣带队,三千军士围着校场跑十圈!”
此令一出,下面一片哗然,连朱棣也是一愣。
“二十圈!”
校场划分六块营盘,背立盘结,外面留下大片空地,但若围着校场开跑,则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朱棣带头开跑。以他的亲王之尊,颜面何存?
“点香五柱,五柱香时间一过,未跑完二十圈者当月俸银罚没!反之……”锦曦微笑着看着下面哗然的军士,慢吞吞的说,“最先跑完二十圈的前一百名这月俸银加倍,点香!”
朱棣不理燕卫急得想要拔刀杀人的神qíng,解下佩剑,带头开跑。他下了点将台也不理众军士,一溜烟跑了起来。
脑中晃过吕西得意的眼眸和嘴角的讥讽。他知道吕西要立威,而且拿他开刀,却又无可奈何。朱棣心中只想着军令状,若是这般整他还赢不了,吕西你就怪不得本王了。
身先士卒,原来是这重意思!朱棣想起父皇在幼时令人骑了马,众皇子身负重物跟着马奔跑的qíng景,心想,这二十圈还难不倒本王!脚步加快,远远的领跑在前。
不过多会儿便经过秦王帐前,朱棣故意突略掉二哥眼中的诧异,反而扬手示意,面带笑容。他知道,第一圈跑完,兄弟们就都会跑出来瞧热闹了,心里叹气,吕西统军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自己该沉下脸表示不满还是继续带笑鼓励士气呢?想到三月后大比,朱棣一身热血又沸腾起来,实际点最好!
燕王带头开跑,三千军士只愣了一愣,生怕这位刚接帅印的将军再加圈数,想起俸银能加倍,纷纷呼喝着跟着朱棣开跑。
锦曦眼中掠过一丝满意,朱棣太懂事了,都舍不得折腾他了。不过,军令状也立了,赢不了太丢人,她一心学父亲治军,这时倒也不全是想整整朱棣。便安坐点将台候着朱棣与军士跑完。
校场内三千人刚开始队伍还整齐,五圈一过就跑得毫无章法,脚步杂乱扬起沙尘,一时之间,校场内混乱之极。
“奉茶!”锦曦安然坐在椅子上吩咐道。
左右全是燕卫,没有人动。
“掌令官!本帅刚才之令应是谁做?”
燕九气得胸膛大力的起伏,硬梆梆扔出一句:“燕五!”
“拖下去责军棍五!”
“什么?!”
锦曦侧头看了燕九一眼,目光远远的落在白袍银甲的朱棣身上,喃喃道:“王爷身子骨还行,一直领先。想必跑完后还有体力……”
燕五马上出列,想也不想就解了甲胄,走到帅台一侧喝道:“燕九掌刑!”
燕九再不敢多言,左右军士全下场跑圈,只得叫两名燕卫执了军棍打下。大声报着数,语气中带着悲愤。
锦曦只顾看场内的军士,以这五军棍全然没放在心上。燕五领完军棍复命,她手伸出,燕五敢紧去端了茶水奉上。
于是锦曦舒服地坐在帅台上,无视燕卫想要杀她解恨的目光,喝着茶瞧着朱棣领着三千军士在校场狂奔。
那抹银白色的身影矫健轻盈。锦曦想到在凤阳山中躲藏时,朱棣曾说小时候皇上清晨训练他们出城跟着马跑步的qíng景。可惜,这里没有三保的点心。锦曦想着肚子就饿了。抬头看太阳已过竿头,她站起身来道:“燕九留下看香记数!其他燕卫陪本帅用膳!”
众人对望jiāo换着眼神,心不甘qíng不愿地答道:“遵令!”
“看来都饿得没力气了,这般小声,你家王爷怕是更饿吧!”锦曦也不着恼,淡笑着说道。
燕卫生怕她又生出什么主意折腾朱棣,大声回答:“遵将军之令!”
锦曦满意地点点头,下了点将台,又回头对燕九笑了笑:“五柱香,二十圈,若你敢循私半分,我便叫你家王爷再跑二十圈!”
燕九的主意被锦曦道破,低下头气得不语。暗道王爷怎么想出拜此人为帅的,吕西压根儿就摆出想整王爷的样子,自己堂堂燕卫,竟被她当成小厮呼来喝去。
锦曦哈哈大笑着走了。她明白燕卫的心理,对朱棣的表现实在满意,心想等我吃饱喝足,再来看你的模样!
午时,秦王与诸王惊奇的看着朱棣灰头土脸还带着军士在校场狂奔,听说朱棣今日拜将授印,领命围着校场跑二十圈,都笑了起来。此时诸王已收兵午膳歇息,竟为了看燕王身先士卒领跑,全跑了出来看热闹。
诺大的校场内只听到脚步声,喊叫声,那三千军士十圈过后队伍早已散乱。等过了十五圈,掉队者便多了。
朱棣拼命跑在最前面,见二哥三哥关注,别的兄弟同qíng,明知锦曦的用意,心里也不舒服起来。回想锦曦透过面具闪烁的眼眸,不知为何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军士,个个汗流浃背,喘气不己,自己倒还罢了,不过饥渴难耐,这些军士体力明显不支,能跟上自己脚步的只有几百人,三千人被长长的拉散成一支散兵游勇。他抬手大呼道:“还有五圈!大家努力!吕将军道前三百名有双倍俸禄可拿!跟着本王跑!”
明显的振奋的jīng神,众人步伐变得有力。朱棣笑了笑,就是吕西要的效果吗?他边跑边唤过一名统领耳语一番。
那名统领马上喊着号子,呼喝声一出口,士气又振作了些。
等锦曦吃饱喝足坐上帅台时,队伍稀稀拉拉的跑到了终点。
“回将军,二十圈,完毕!”朱棣喘着气上前回令。
他身上沾满尘土,额头还挂满汗珠,明明累得紧了,身体站着笔直,凤目中依然注满神采。
“王爷辛苦了。”锦曦看着香,五柱香刚好燃到尽头。“燕九,有多少人在香燃完前跑完二十圈?”
“二百二十七人。”
“三千人,只有二百二十七人?!”锦曦摇了摇头,体质如此弱,怎么上战场?“传令下去,这二百二十七人这月俸禄加倍,从本帅俸银中支取,不够的燕王补贴,王爷可有异议?”
你下的令,我贴银子?朱棣气馁,面不改色地笑道:“这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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