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主力全去了大宁。燕王宁王朱高熙都去了……锦曦望着温和的朱高炽叹息。
“娘,孩儿不学武艺,今日方后悔。”朱高炽满脸懊恼。为自己不能像二弟那样勇猛感到沮丧。
锦曦笑容不改,嗔他一眼道:“打战呢,谁说主帅就一定要亲自上阵?你总读过书,知道运筹帏幄决胜千里的道理。传令下去,所有城中但凡能动弹的男女都配发甲胄,随我一共抗敌。”
朱高炽吓了一跳,母亲弓马娴熟是一回事,燕军家眷城中妇儒怎么能与她一样?
“还有你!”锦曦瞪他一眼,“带着王府的青壮太监给我坐上城门楼去,什么事也不用做,你就镇定的喝茶就好。”
朱高炽脸红筋涨,正yù争辩。锦曦已笑了:“不是说你无用,而是,你父王不在,你便是燕王世子,这城里的主人。你不镇定地坐在上面鼓舞士气怎么行?要不,我俩换换,你去杀敌,我坐着品茗?”
“还是孩儿……”朱高炽吓了一跳,自己从小连只jī都没杀过,赶紧应下。想起锦曦说的他是北平之主,血液又奔腾起来。
望着戒备森严的北平城,李景隆面色yīn沉。多少年了,没来过这里。洪武十四年,他与她在燕王府琴音水榭赏雪嗅梅定下约定后就再没踏足过北平城。
十年,锦曦,我遵守约定让朱棣发展势力。我同时也说过,他日朱棣起兵我必领军与他一战。
想起永平失守,朱棣转战大宁。李景隆嘴边浮起嘲笑,以为我会这么笨,被你牵着鼻子走?我不会去大宁,我只会攻下北平,占了你的老巢。
“传令下去,攻城!”
命令很简单,六个字。北平城却陷入了混战之中。
能用的擂石滚木箭矢早运上城头,李景隆的攻城之战受到北平守军的顽qiáng抵抗。仅第一日就击退来袭十三次。
李景隆望着喘着粗气传报军qíng的士兵,眼中怒气难以控制:“城中不过六万守军。张信是什么人,无名小卒而己,以前的副都使挥使,朱棣并不在城中,jīng锐尽往大宁。怎么会士气还这么qiáng盛?!”
“爷,城门楼上好像是燕王世子亲自督军!”银蝶眼力好,认出了城门楼上身着甲胄坐在一群太监侍卫中的朱高炽。
李景隆眼睛眯了眯,冷笑道:“传闻燕王世子连杀只jī都不敢,次子随他去了大宁。哼,竟敢上城门楼督战,取弓来!”
他坐在马上,瞄了一眼手中长弓,见银蝶递上附骨箭,他心口一颤,想起当年用此箭伤了锦曦的qíng景。压下那股子心痛,李景隆暗道,锦曦,你不要怪我杀你儿子,北平城我志在必得!
他弯弓搭箭时,锦曦正慢吞吞的走上城门楼。她希望朱高炽能得到锻炼,能立威人前。一天十三轮的进攻被打败了,此时北平城墙上下一阵忙碌,运送伤员,补充武器。她这才上了城门楼,想瞧瞧朱高炽,坐了一天,该让他回去休息了。
刚走过去,她骇然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锦曦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抢在箭枝she中呆若木jī的朱高炽前将他扑倒在地。
“十七!”锦曦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十七缓缓站起来,又一箭she来,他身体一颤却站立着挡在垛口。
两只附骨箭一箭从背部she入,一枝从前胸透体而出,燕十七瞧着锦曦似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看到他身体一颤,锦曦心中仿佛也被利箭dòng穿,她飞奔过去抱住了他。燕十七靠在她身上慢慢顺着城墙坐了下来。血汩汩从他身上流出,温热的液体沾满了锦曦的手。眼泪疯狂地从她眼中倾泻而出。
“来人啊——”锦曦哭着喊人,血从她的手指fèng里像河水决境般往外涌。她怎么也止不住,心里的恐惧像个不断增大的黑dòng渐渐将她淹没。
“没……用了,锦曦。”燕十七知道是附骨箭,正中要害,只用片刻,他的血就会流尽。
“十七,我不要你死,你不要说话啊!我帮你……拔箭……”什么叫剜心之痛,什么叫恐惧害怕,锦曦没法止住燕十七的血,也没法堵住心中的痛。
燕十七捉住她的手,轻声哄道:“别哭锦曦,别哭!”
她的容颜一如从前。燕十七留恋的瞧着她,周围人的喊声他已听不见,他眼中只有锦曦带着惊惧的面容,一如当初在吕家庄遇到她惊了马的时候。
“锦曦,我真想为你牵一世的马。”燕十七轻声说道。她的神采飞扬,她的俏皮机灵,她对他的依赖。他多么想活下去,守着她,到头发白了,到天荒地老。
锦曦忍不住泪,想张口说话,喉间的肿块越来越大,哽得她胸闷眼黑。这是她的十七,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过得好的十七。
多少年了,她用义结兄妹来躲开这个问题。她没有赶十七走,因为她知道留在她身边是他唯一的心愿。她也没给过他一丝温柔,她所有的心都系在了朱棣身上。
可是十七,你同样也是我的亲人,同样也是我身体中不能舍弃的一部份啊!
“锦曦,若有来世,你,你会与我làng迹江湖……”燕十七想起小溪镇那一晚。那是唯一的机会,锦曦没有许给燕王。
锦曦拼命的点头,银甲染上了燕十七的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十七,我自私。我明知道,我却不想赶你走!你既然留下,你就不要死,你说过,说过要一直护着我的啊!”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锦曦悲伤的喊着。
她想起燕十七雪地里奔劳四昼夜,与láng群激战,想起他沉默着站在琴音水榭前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吗?她不要他死啊!
锦曦紧紧的抱着他,见他嘴唇翕动,她贴上了十七的脸,他已经没了力气,良久耳边隐约传来细游丝的话语声:“对不住了……我,护不住你了……”
那声音淡得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燕十七的身体在冬日的寒风中越来越冷,锦曦不敢抬头,只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够暖热他,只想听到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说话。
直到脸颊被风chuī得木然。
“娘,送十七叔回府吧。”朱高炽抹着眼泪哽咽劝道。
锦曦缓缓站直身体,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朱高炽被打得飞了出去,吓得捂着脸不敢言声。锦曦从怀中拿出那张银色面具,这还是十七在她帮朱棣凤阳治军时为她做的。
面具薄而jīng巧,内侧边缘刻有细不可见的字:燕十七打造于洪武九年暮chūn。
她低头看看十七,英俊的面容仿佛还在睡梦中,嘴边带着一抹笑容,她闭上眼,燕十七带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向她走来。泪水忍不住又滑下面颊。
“送你十七叔回去,明日抖擞jīng神还给我坐这儿督军!记住,你是燕王世子,莫要坠了你父王的威名!听到没有!”
朱高炽大声回答:“孩儿不怕死!”
锦曦哑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记住,若是娘有什么三长两断,你也要把城守住了。若是不行,就随轻骑弃城去找你父王。”
“娘,你,你要……”朱高炽吓得心惊胆颤,不知道锦曦要做什么。
锦曦系上了面具。她身着男装,面具覆盖了她的面容。森森杀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走到垛口,见不远处李景隆一身黑衣玄甲手握长弓望向城门楼。
是他,锦曦突然愤怒得无法自抑。
这个人与她纠缠半生,他威胁于她,也救过她。他的箭当初不仅要杀朱棣,现在还想杀她的儿子,可是,他却杀了燕十七。
她悲伤地想,这一箭若是再she在她身上有多好,她宁肯扑上去的是自己,中箭而亡的是自己。
银甲上染着十七的血迹鲜艳刺目,这是十七的血,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目中又浮起泪影,锦曦喃喃道:“十七,我为你报仇!”
她侧过头瞥了朱高炽一眼,见他已镇定下来,便淡淡说道:“你若想让你娘死的快,就站在城头让敌人知道去的是燕王妃!”
扔下这句话,锦曦再不看地上的燕十七,心一横,足尖轻点,如一只鸟轻盈跃下城头。
站在薄雪覆盖的地上,锦曦长剑一摆指向李景隆。她嘶哑了声音道:“箭是你she的,拿命来吧!”
李景隆看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身影有些许惊叹,原来北平城中还有这样的高手?他冷冷笑道:“你是为燕十七报仇来的?你也是燕卫?”
“是,燕卫一体,我要为燕十七报仇。听闻曹国公武艺超群,咱们就依江湖规矩决战!”锦曦声音低沉暗哑,眼中透出愤怒和悲伤,带着彻骨的仇视bī着李景隆。
那目光让李景隆隐隐有点不安。听说燕十七一直是锦曦的贴身护卫,难道锦曦在城中?这个念头让他把目光再次投向北平城。想到攻陷北平可擒得锦曦,那颗心便怦然而动。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小个头的银面侍卫哈哈笑了:“好,我便领教一番燕王护卫的武功,都给我退后。”
他跃下马来,把弓箭jiāo给银蝶,提了把剑悠然走向锦曦。“告诉我,你们王妃在城中是吗?我现在不想杀你,你回去告诉她,故人前来,请她城头一见。”
“废话!”锦曦不想多说,扬手一剑如流星疾刺。
“好剑法!”李景隆侧身闪过赞道。感觉来人武功不俗,也提起jīng神来。
两人身形矫健,转眼间已斗了数十回合。锦曦出手全是狠招,李景隆都轻松躲过。见不敌李景隆,杀不了他,锦曦想起死去的十七,悲愤异常,心念一转,剑jiāo左手。
电光火石间李景隆一剑格飞她手中长剑,大喝一声反手削来。
锦曦侧头避过,束发玉环却被削落,青丝如水披散。
“锦曦!”李景隆失声惊呼。纵然隔了面具,他还是认出了她。
锦曦心念催动,右手光芒bào涨,一圈银白色的剑光如匹练般将李景隆的剑削为两半,其势不减直袭他前胸。
李景隆骇然往后一倒,胸腹一凉,护甲连同护心铜镜断裂脱落,里面衣衫也被割破,他伸手一捂,竟满手是血。
银蝶和他身后将士见势不妙,cháo水般往前涌,挡在了锦曦面前。
“挡我者死!”锦曦红了眼睛,裁云剑所到之处,血ròu飞溅。
“别伤了她!”李景隆甩开伸手来扶他的银蝶,低头看到胸部一道浅浅的伤口,只伤了皮ròu,暗暗后怕,若是剑势再厉一分,就将开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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