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冷哼一声道:“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呀!”
怀安满脑袋机灵古怪,嘿嘿一笑:“我刚经过这里就瞧见你站着发呆,想什么呢?”
小蝶不理他,只将信塞进了怀中,满脸怀疑道:“不gān你事!你家公子不是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派你天天盯着我们!说,是不是别有所图?!”
怀安连忙举手做投降状:“哪里,我只是想过来打个招呼,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蝶傲娇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翠色裙角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怀安打量着她的背影,露出迟疑的神色,随即他便转头向马车奔去,小声禀报:“公子,我刚才瞧的很清楚,那个给小蝶书信的人正是探花郎秦思。”
马车里良久没有动静,怀安又问了一声,才听见里面醇厚好听的男声响起:“好了,我都知道了,走吧。”
“就这么简单?”怀安瞪大眼睛,“公子,那秦思说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您不阻止?”
没有人回答他,马车里一派平静。怀安悻悻地摸了摸头,只好跳上马车,催促车夫快点离去。
金玉满堂二楼雅室,江小楼正在翻看往来账目,小蝶进来将信递给她。江小楼取过剪子把信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纸角印有一朵海棠的书笺,墨色渲染,散发着淡淡清香,
江小楼的手在海棠花上轻轻抚过,眼神似有一丝复杂。
见她如此,小蝶忙道:“小姐,这是什么?”
江小楼淡淡一笑:“他约我明日此时在桃花阁见面。”
小蝶皱紧了头道:“小姐,难道你真要去呀?”
江小楼哂笑:“明日此时我有重要的事qíng要做,这么多帐本都还没有看完……我能去哪里。”
小蝶这才放下了心,开口道:“不去就好,那人看着就有坏心思,还拿金子收买我,小姐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第二天,江小楼果真在酒楼里寸步未离。小蝶一直担心她会为人所蒙骗,现在瞧见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这才觉得松快了许多。
未到中午,外面已经下起倾盆大雨,雨点敲击着屋檐,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江小楼手里捧着一本诗集静静的看,十分入神。
一直到傍晚时分她才抬起头来,见窗外墨色深浓,不由笑道:“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小蝶点头道:“是啊,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车夫穿着蓑笠,满脸都是雨水。他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车便一路向江家而去。江小楼如今已从谢府搬了出来,和雪凝一起住到了江家老宅。马车经过桃花阁的时候,小蝶似有一些紧张,下意识地打开了车窗,突然愣住,又掩饰xing地急忙要把车窗合上。
江小楼止住了她的手道:“慌慌张张的在做什么?”
转瞬间,江小楼已看见桃花阁门前有一个年轻男子正站着。雨水哗哗的落下,他没有撑伞,浑身都湿透了,原本白皙的面容显得有些透明,看起来越发温润秀美,气质出众。雨越下越大,他却一直在那里站着,神qíng很是坚定,似在等待着什么人。
江小楼心头冷笑,口中却吩咐道:“先停一停。”
小蝶几乎要跳起来,尖声道:“小姐,你理他做什么!”
江小楼像是没有听见,拍了拍小蝶的手,示意她不可如此,随即便下了马车。小蝶连忙为她撑起竹伞,不qíng不愿地跟着她过去。
秦思在大雨中等了许久,几乎要晕倒,这时候却瞧见江小楼撑着一只竹伞慢慢走过来。雨水打湿了她绯色裙角,如玉容颜却越发美貌水润。一时心头涌起狂喜,他盯着江小楼,声音婉转:“小楼。”
这两个字宛如低低的叹息,含着无尽复杂的qíng怀。江小楼心头暗嘲对方无耻,明知桃花阁是回江家必经之路,站在这里故意给她看么,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装深qíng?可笑!
“秦公子在这里等着,应该已经有三个时辰了吧?”
小蝶面色不善地盯着秦思,十分警惕。马车后的楚汉也悄悄尾随过来,虎视眈眈。
秦思点头道:“不错,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时辰,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江小楼却是微笑:“这么有自信我一定会来吗?”
秦思还在雨中淋着,浑身上下如同落汤jī一般,十分落魄,声音却是无限深qíng:“小楼,我只是想要再见见你。”
江小楼眼底冰冷,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秦思神色之间无尽凄楚:“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说两句话。两句就好,我不会打扰你很久的……”
江小楼没有反对,秦思大喜:“我已经准备好了雅室,请。”
见他们二人进入茶楼,小蝶急忙跟了上去,同时不忘向廊柱之后的楚汉摆了摆手,示意他一定要盯紧了,可千万不要让秦思有机可乘。
进入雅室,秦思看着江小楼,指着桌上的一碟碟糕点,柔声道:“你看,这都是你喜欢的东西。”
江小楼目光如水地在桌上扫过:“秦公子好记xing。”
秦思极尽温柔:“我自然记得,每逢我的生日,你都亲自为我送菜肴、选美酒,还会送我jīng心挑选的笔墨纸砚,那些东西我全都保留着,其实……我根本没有一天忘掉过你。”
旁人瞧见自然以为他对江小楼依旧是一片深qíng,江小楼看在眼里,心头却是掠过一阵寒凉,秦思无缘无故示好必定有所图谋……她只是可有可无地听着,举起一只酒杯把玩。
秦思巧妙地观察着江小楼的神色,如果她真的对他手下留qíng,说明她虽然报仇心切,却还是对他难以忘qíng。男人就是这样的自信且虚妄,不管他多聪明多狡猾,本质上是一样的。
“小楼,我敬你、*你,无时无刻都想与你在一起,可是天意弄人,造成我们如今的局面,我也知道这种痴想是再也不可能实现了。你对我仇深似海,而我也失去了一个妹妹,咱们之间阻隔重重……”
江小楼神qíng似笑非笑:“既然如此,秦公子又何必约我到此?”
秦思温言款款:“我已经向太子上了折子,三日之后我就会辞官离开京城,今天我只想在最后这一刻能与你有片刻美好时光,也尽我余生来追悔思念。”
江小楼倒有三分惊讶:“秦公子要辞官?”
秦思满面悲伤,眉宇间藏了些许自嘲,又加了无限深qíng*意,种种复杂qíng愫一闪而逝。他似qiáng压心头离愁,淡淡开口道:“如今我已无颜面再立足朝堂,更何况我心中对你充满了负疚,这也是我偿还你的,希望你能够就此原谅我,不要再记恨。从此山高水远,就此别过,你要珍重。”
江小楼瞧他说的信誓旦旦,仿佛果真是要走的模样,不免疑虑重重。秦思对于权势的眷恋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为了这些许打击就彻底放弃一切,可能吗?不,江山易改秉xing难移。秦思是一个极度贪婪的人,他费尽心机才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绝不会就此甘心罢手。那他今天在这里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求她放过他么?
秦思深深蹙眉:“原本你是一个温文秀雅的女子,总是默默含笑,谁都忍不住喜欢你,可如今你美丽的眼睛却是一片冰寒枯涸,是我改变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绝望的神qíng:“我好悔恨,真的好悔恨,若是当初不是一念之差,何至于会变到这个地步……”说完这一句,他紧紧地闭了下眼睛,仿佛在抵御心如刀绞的感觉。
江小楼看他的面色从苍白变得灰白,瞬间显得极度憔悴,便只是直直地望着他一动不动,眼神却比刚才更冷上三分。
“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回到从前,可我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秦思的声音回dàng在寂静的雅室里,那悲凄绝望简直犹如杜鹃啼血。
小蝶原本对秦思充满了厌恶,可现在瞧见他这么后悔、悲痛,尤其那张俊美的脸上死灰一片,不由轻轻叹息一声,这样一个美男子在你眼前低下头颅,悔恨不已,连她的心仿佛都被揪了起来,竟是忍不住有些痛。她看着江小楼,心中想道,如果秦公子是真心悔改,小姐也原谅了他,这事qíng也算是个了解了。
见江小楼始终面无表qíng,毫无反应。秦思面色惨然,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喉咙仿佛已被哽住,他深吸一口气,才勉qiáng一笑:“这是我秦家最后的财产,算是我送给你临别的礼物。”
他果真推出一个锦绣的匣子出来,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放着的是秦府的地契、房契,以及最后仅剩的一些土地。
江小楼微微一笑:“秦公子,你若是将这些jiāo给了我,以后你要怎样生活?”
秦思听后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仿佛努力压抑着激动的qíng绪,深qíng凝视着她道:“我总是有自己的法子,大不了我在村里开一个私塾教人读书,也可以勉qiáng糊口。”
江小楼不觉莞尔:“公子真是酒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秦思见她不信,脸色惶急:“不,这不是喝多了酒,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你不肯原谅我,对,我的确是个畜牲,不值得你原谅,是我害得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这就是你排斥我的理由,可是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甜儿的死我也非常痛心,我知道其实你在背后设计了一切,但我能说什么,这是我咎由自取!小楼,我不恨你,真的不恨,恨只会让人蒙蔽了眼睛,感到越发痛苦,我只是想要弥补你!这是最后我能为你做的事了,请你手下留qíng,不再追究。”
江小楼唇畔带着淡淡的冷嘲,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秦思俊美的脸上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明摆着qíng谊绵绵,浑身颤抖着,满是乞求。
小蝶忍不住道:“秦公子,你不要这样激动,喝点水吧。”
秦思却站起身来:“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想做的也做完了,小楼,这是我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面,我只希望能够永远将你的模样刻在我的心里,告辞。”说完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江小楼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愣住,难道说一个人真有可能悔改,是她自己把秦思想得太坏了?啧啧,这真是叫人惊叹。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秦思的手落在门闩上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江小楼,满是凄惶地道:“小楼,若是可以,你能否再为我弹一曲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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