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点头,啧啧称奇。
秦思笑容极为温和:“好茶通常都是生于山明水秀之地,吸取日月之jīng华,成为天地之灵物。当然,殿下与侯爷都是真正的品茶行家,我也就不再献丑了。不过,这茶叶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茶汤。”
太子闻言便向还未动过的杯中望去,果真见到一朵山茶花形状的云雾冉冉升起,不由兴趣盎然:“这茶真是有趣,从前连我都未曾见过。”
秦思含笑道:“这就是此茶的独到之处,卖茶者日敛万金,亦不夸张。”
其中一位客人陡然响起,道:“太子,这也是谢家的产业啊。”
便有人附和起来:“是啊,谢康河说是京城第一富豪也不为过,只是他在外头行事低调,广结善缘,旁人不晓得他关上门过着富比王侯的神仙日子!”
太子停顿了片刻,微微一笑:“父皇曾经说过,太平盛世,便要藏富于民,这也是父皇英明啊……”
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可心头却很是不悦,太子当然知道秦思与江小楼的恩怨,毕竟这是秦府的家务事,堂堂太子何必去管这样的小事。但眼看着江小楼掀起这样大的风làng,秦思却三番两次提到谢家,固然有挑拨离间之意,可若谢家果真奢华至此,的确是值得注意。
紫衣侯一直面上含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的冷嘲。
秦思的确是个小人,但这样的小人危害极大,如同附骨之躯,yīn魂不散地盯着。若此事牵连到了谢家,江小楼又会如何处理……一来一往,你攻我伐,真是有趣。
太子轻咳一声道:“好了,继续看戏吧。”
“是,殿下。”秦思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遮住了诡异莫测的眸子,端得是一派君子风度。
从他虚怀若谷的外表看,绝想不到他今天摆出一场龙门阵让太子一脚踏进局来,这法子很危险,因为太子半点不傻,很容易看穿他的心思。但秦思十分了解太子,哪怕对方明知道他的深意,也不会忽视对谢家的警惕。一个富比王侯的谢家,实在是一颗眼中钉。
台上的戏子一直缠缠绵绵的唱,大厅里却没有多少人再认真听戏了。这样出色的戏班子竟不是最好的,可惜,可惜啊……
紫衣侯从太子府中出来,仿若不经意地道:“最近这段时日,似听不见江小楼的动静。”
那人赶忙低头:“所有的消息都送到了侯爷的案上,许是您事务繁忙,一时没有注意到。”
“看来最近是真的很热闹——”
来人立刻禀报道:“秦甜儿进了王府成为延平郡王妃,数日后延平郡王突然被杀,全城搜捕秦甜儿。接下来她不明不白的死在逃亡途中。京城传言,秦思是为了讨好安王府,才不惜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毒手,并且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还有风言风语说,秦家二老心痛*女惨死,和探花郎彻底闹崩了,三番四次想回老家去。”
“哦,秦思居然有这样的胆色,当真是个人才。”紫衣侯眼角眉梢的笑意流露出丝丝邪气,他喜欢狠毒的人,因为这样的人挣扎起来才有看头。良久,他微微一叹:“这出戏可越来越好看了,你说是不是?”
三日后,皇宫
太子特地入宫,在书房里陪着皇帝品茗、闲话,兴致勃勃。
皇帝微笑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陪朕叙话?”
太子恭敬地道:“当今天下在父皇治下,海晏河清,锦绣繁华,儿臣为父皇感到高兴,特地准备了一份礼物要献给父皇。”
皇帝十分欣慰:“太子有心了,拿上来看看吧。”
四个太监合力将礼物呈上来,用一块巨大的红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皇帝饶有兴致地走上去,亲自动手掀开红绸,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用汉白玉雕刻的城市风景雕刻。东西南北各一城门,城墙高低、城门设计,全部按照京城规模同比例缩小。整个雕刻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城内店铺鳞次栉比,街市行人,川流不息,场面浩大,令人赞叹。
太子取来一只形状古怪的透明镜子:“父皇,透过这个可以看得更清楚。”
这是一面经过jīng心设计的放大镜,皇帝透过镜子便可以看清整个雕刻的原貌,大街上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有年轻美貌的商妇,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有身负背篓、赤着脚的苦行僧,有街边玩耍的垂髻小童,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如同展开一幅动人的画面,把京城繁华景象缓缓铺开。在放大镜下,便是行人的五官和神态都雕刻得非常jīng细,令人拍案叫绝。
皇帝越看越是欢喜,口中赞叹连连。
太子微笑道:“要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对玉的要求很高,容不得半丝裂纹,所以儿臣派人寻觅了许久,先请来翰林大学士作画,又jīng挑细选了十五名全国一流的玉匠,采用一种特殊的细刀,将刀锋磨得坚细锋利,日夜赶工,耗费巨大心力雕刻而成。”
皇帝qíng不自禁地欢喜道:“不错,这样的东西朕还从未见过,你果然很花心思。”
雕刻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京城繁华盛景让皇帝龙颜大悦。太子笑着垂下了眼睛,这幅玉雕是秦思想方设法送来博取陛下欢心的,果然好心思。
突然听见皇帝笑问道:“这户人家宅子……看起来十分兴旺。”
太子顺着皇帝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所宅子亭台楼阁,小桥流水,jīng致奢华,一眼看去绝不逊于王侯府第,雕刻师似乎在雕刻的时候格外jīng心,就连五座大门都刻得极为鲜明。
“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真是一块风水宝地。”皇帝端详良久,叹息道。
“父皇说的不错,这所宅子正好建在水龙的的尾巴上,风水非常好。据说就连宅中引入的水,也是只内入不外流,正应了敛财之道。”
达官贵人修宅建园很注重风水,京城据说有两条龙脉,一是土龙,即皇宫的龙脉;二是水龙,指护城河一线,而这宅子正好位于护城河的尾巴盘旋处,因此风水非常好。
皇帝的脸色yīn沉下来:“谁家的宅子?”
太子闻言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这是皇商谢康河的住宅。”
本以为皇帝会勃然大怒,可听到谢康河三个字,皇帝沉默了,仿佛一盆即将熊熊燃烧的gān柴,突然被倾盆大雨迎头浇下。
太子心头蓦地涌起一丝古怪的感觉,只是道:“请父皇恕儿臣多言,谢家乃是天下巨富,远的不说,就说京城到宜州这一段,他有无数家的店铺,累资千万,实在是叫人惊叹。一个区区的商人,居然能够积累起这样巨大的财富,不知道盘剥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说到民脂民膏四个字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皇帝沉吟道:“没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吧。”
太子长叹一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康河不但有钱,他还一直试图拉拢腐蚀朝中大臣,借以寻求保护。以前看在他每年向国库缴纳无数银子份上,儿臣一直没有特别在意,可现在看来,光是一幢宅子便如此豪奢,可见此人实在是国之蛀虫。”
皇帝神色有些冰凉,不复刚才热络:“你的意思是——”
太子认真道:“原本父皇是一片好意,要修身养息、藏富于民,可如果所有的财富都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上,那就违背了您的本意。依儿臣看,这谢康河怕是太过嚣张了一些。”
皇帝却转过身,慢慢地向玉座走去,脚步迟缓。
太子盯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重重疑虑。若在往日父皇一定已经勃然大怒,谢康河一介区区商人,居然有如此豪奢的宅子。这般毫不掩饰的富庶,父皇难道不警惕。更何况只要谢康河死了,国库岂不是更加充盈——这话他没有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想必皇帝也一定清楚。
皇帝却走回了御座,神色冷淡道:“太子实在过虑了,一介商人修个大宅子,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微微皱起眉头:“父皇,谢康河建瑶池,造美园,每日珍馐美食,出门前呼后拥,富比王侯。有了钱必然会想要有权,他势力大,野心也大,恐怕不妥……”
皇帝却微微一笑:“所有的商人都是朕的子孙,朕给他们富庶的日子,是因为他们能够让朕满意。看看这些年,修河道,开道路,赈灾民,平边患,哪一样这些大商人不捐钱?他们越是富裕,对我们越有好处。”
太子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父皇言之有理,儿臣只是担心他们——势力过于庞大。”
皇帝冷冷一笑:“过于庞大?朕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们都是一群奴才,奴才日子过得好,对主子才会越加忠心,更加努力为朕卖命。哪个渔夫会嫌鱼儿太肥,哪个马夫会嫌马儿太彪,哪个农夫会嫌粮食太丰,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心头一凛,皇帝不愿意对谢康河动手,这是为什么?他突然想到,谢康河不过区区一介商户,过着如此奢华的生活,竟然一直维持至今,莫非他独受陛下眷顾……
太子面上不动声色:“父皇说的不错,是儿臣太多过虑了。”
皇帝挥了挥手道:“身为太子不要总是纠缠于细枝末节,多想想如何为国为民,替朕分忧。”
太子心头涌上一阵恼怒,秦思今天送来玉雕显然别有心思,若非如此为何将谢康河的府第做得特别突出,结果反而连累自己被父皇批评。他心头冷笑,面上却越发惶恐道:“是,父皇。”
从宫中出来,秦思正在宫门口等着他,太子怒气冲冲,凌厉斥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父皇的礼物上动手脚!”
秦思一愣,随即立刻回答:“回禀殿下,微臣一切都是在为殿下考虑,绝无半点私心,更不曾在玉雕上动什么手脚!”
太子冷冷一笑:“你当我是傻子?为何谢康河的宅邸格外豪奢,还不是你为了公报私仇,居然连我也敢利用,可真是胆大包天!”
秦思连忙请罪道:“殿下有所不知,不是微臣刻意突出了谢康河的府邸,而是它的确无比豪奢,若是殿下有心,不妨亲自去看看谢家的宅院到底如何——”
太子厌烦地挥了挥手:“好了,我对你那些事不感兴趣,今天父皇已经有了明确的旨意,谢家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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