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立刻回答:“是,公子,夫人已经服了药。只是昨晚上一直做恶梦,没能睡好,刚刚才睡下去。”
秦思神qíng温和,语气异常平静:“你们做得很好,从明天开始每月都各涨一两银子的月钱,母亲就jiāo给你们照顾了,可千万jīng心一点。”
众人不由欢喜起来,连忙谢过了。
秦思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去,径直往屋子里走去。房间内窗子紧闭,秦夫人鼾声大作,秦思一步步走近了chuáng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母亲并不安稳的睡容。秦夫人在睡梦中,眉头依旧紧紧皱起,似是噩梦连连。
秦思袖子里的手蜷缩成一团,额头青筋爆出,似乎内心在作着激烈地挣扎。就在此时,chuáng上的秦夫人翻了个身,秦思被骇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后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江小楼那张无比得意的面孔,他突然站住了。整个人僵如岩石、定定的站着,一动不动。随后,他终究下定了决心,豁然转身,快步向chuáng边而去……
过了片刻,秦思才从屋中走出来,神色安稳地嘱托婢女道:“母亲睡得不安稳,不要轻易去打扰她,好好照料。”
见秦思额头上似有细汗,婢女也未曾多想,只是应了一声,目送着公子离去。只有君儿悄悄打量着秦思的神qíng,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从前公子处理公务晚了,倒也偶尔有这种qíng况,听说他曾经悄悄入内,亲自为夫人关好门窗,免她受风寒。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从前,自从那日夫人用自杀相要挟出了门,这两人之间关系急剧恶化,秦思为何天不亮前来探望……
第二天早上,君儿一直没有等到秦夫人叫起的吩咐,便不敢进去打扰,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推门进去,赫然发现秦夫人躺在chuáng上,面孔青白,身体僵硬,早已没了呼吸多时。
君儿身子一颤,陡然惊醒过来,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来人啊,夫人,夫人死了!夫人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làng,整个秦府沸腾了。
秦探花的母亲去世了,他立刻上表奏请皇帝,允许他在京丁忧,暂不下放。这个要求合qíng合理,皇帝认为秦思为母守孝,暂不离开京城,这样是孝顺的表现,于是驳回了原本的决定,命他留在京城,丁忧三年,然后再做考虑。
金玉满堂
当谢连城特地到访,提出与江小楼对弈一局的时候,江小楼有些许惊讶。她还以为,谢连城不会再见她了,结果……
“轮到你了。”谢连城唇畔淡淡含笑。他的棋艺十分高超,寥寥数步就把江小楼bī到死角。
江小楼正在沉吟,小蝶却一把推开了门,大声道:“小姐,不好啦,秦夫人死了!”
江小楼手中的棋子猛然僵住,不敢置信地转头:“你说什么?”
“秦夫人死了,而且秦思用丁忧之名继续留在京城。”谢连城轻叹一声,代为回答。
“你早就知道?”江小楼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
这双妩媚中透着清雅的眼睛,竟笔直地望进他的眼底,生生露出一种潋滟绝俗的柔光。
他更早一步得到这个消息,却不希望江小楼因此失望,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谢连城目光深凝地望着她:“秦思不会轻易就范,一个如此热*自己权位的人,怎么会离开京城,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的事么?”
江小楼眼中瞳仁收缩了一下,身体微微一颤,满怀的心事涌上来:“我是料到他会想方设法留在京城,却不料秦夫人反倒去世了。”
秦夫人身体素来康健,偏偏在这个风尖làng口的时候死了,还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谢连城只是轻笑起来:“不,不是巧合。”
江小楼脑中灵光一闪,瞬间站了起来:“该不会——不,应当不会……”她又缓缓地坐了下来,秦思虽然是一个冷酷无qíng的小人,但再如何狠毒,也不应对年迈的父母下杀手。一旦被揭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连城一双眼睛散发出月光一般皎洁而温和的光芒,他提醒道:“事发之后,秦思便匆匆地准备丧事,很快就会安排下葬,一旦秦夫人真的下葬,就再也不可能查出她死亡的真相了。”
江小楼脑海中闪现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等秦夫人下葬之后,让人把她的尸体挖出来。”
“问死人不如问活人。”不知何时,连骨子里都透出清冷的谢连城面上浮现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江小楼细细把这句话寻摸了片刻,唇畔慢慢扬起一丝笑意,不觉点头:“不错,活人才好大做文章。”
三日之内,京城发生一件爆炸xing新闻。秦夫人身边婢女君儿悄悄逃出,前往京兆尹衙门为主子鸣冤,口口声声只说秦夫人是被亲生儿子给杀害了。京兆尹不敢接这样的状纸,立刻进宫禀报皇帝。这桩伦理大案,一下子震惊天下。
根据君儿的证词,探花秦思为避免下放地方,对母亲动了杀机。趁着她在夜晚熟睡之时,狠心用枕捂死亲娘,使得秦夫人当场死亡,接着再以母丧丁忧为名留在京城。
在这个社会里,弑母远比造反还要大逆不道,这得冒多大风险!皇帝疑虑重重,下令开棺验尸。
当秦夫人的尸体被抬出来之后,仵作发现秦夫人并非死于窒息,而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虽然与君儿的证词有出入,但天不亮之时只有秦思进过秦夫人的卧房。如此一来,皇帝越加震怒。秦思饱读诗书,在朝为官,竟然为了仕途残忍地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常言道,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哪怕秦夫人真的疯了,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对自己的亲娘尚且残忍下手,试想这样的官员有何种作为?皇帝命令即刻逮捕秦思,然而奉命捉拿他的人在秦府只找到痴痴呆呆的秦老爷,根本见不到秦思的踪影,原来他早在得知挖坟的那一刻就已经望风而逃。
江小楼要求楚汉到处搜寻秦思的踪影,并且贴出悬赏,执着地要将此人掘出。
谢连城只是微笑:“他早已沦为阶下囚,你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么?”
江小楼明亮的眼睛闪过冰冷的光芒:“不亲眼看着他死,我不会安心。”
可是朝廷官员没能找到秦思,衙役们没能找到他,杨阁老和江小楼派出去的人同样一无所获。他到底去了哪里,江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京城的各大城门都被严密的封锁着,人们四处搜罗着这个弑母的囚犯,衙役们拿着他的影像,挨家挨户地搜查,四周的州县也都一一搜过,然而压根不见人影,难道秦思真的会飞不成?
见江小楼为此不安,谢连城深潭般的目光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连城与江小楼的猜测可以说不谋而合:“你说得不错,他现在一定还在京城。只不过,所有的酒楼、客栈、茶社,甚至是秦楼楚馆我们都派人搜索过,没有半点踪迹……”
秦思从逃跑的那一刻,就仔细地分析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作为杀死母亲的钦犯,必定会被全国通缉,想要逃脱法网,必须改换脸容。他先是和乞丐改换了衣裳,又用小巧的锥子在俊美的脸上戳下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悄悄将止血散涂抹在上面,等到把脸重新洗gān净之后,一两天便会结疤,待疤痕长得牢固,他的脸上就出现细密的黑点,看起来可怖又丑陋,完全遮盖了那张俊美的面孔。接下来他吞下炭火,烧坏了自己的嗓子,又将自己身上的财物藏匿起来,蓬乱了头发,就混迹在乞丐之中,以行乞度日。
这一天,他手中捧着行乞的罐子,正在沿街乞讨。不知何时,罐子突然被人丢了一枚铜板,顺着铜板叮当的声音,他低着头,连声道谢:“多谢小姐!”
垂着头,他看见了一双美丽的绣鞋,那绣鞋上的珍珠熠熠闪光,散发着叫人迷醉的光芒。
他要向左走,那双鞋子挡在左边。他要向右走,她又挡在右边。心头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女子正微笑看着他,阳光下她的笑容近乎透明,眼睛清若秋水,灿烂眩目。可是这一张脸,却让秦思不由自主地浑身发起抖来,整个人瞬间犹坠冰窟。
江小楼像是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连连惋惜:“瞧瞧,从早到晚竟然什么也没讨到,小蝶,给他一些食物吧。”
小蝶应了一声,将食盒里的饭食倒在了他的罐子里。
闻到那种馊水的味道,秦思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快速地捧起罐子,也顾不得里面到底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便飞快地往嘴里倒去,还含糊不清的向江小楼道谢:“好心的小姐、好心有好报……”
他的心里已经把江小楼恨到了极致,可是面上却是无限感激,暗自庆幸他身上衣衫破烂,头发蓬乱,满脸麻子,江小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他就是秦思。目送着江小楼远去,秦思哇得一声,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低头一看,见到地上的是一滩发huáng的汤水,不由越发恶心,恨恨地站了起来,转入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
秦思刚刚走入巷子,一个十分彪悍的男子突然拦在他跟前,满脸似笑非笑:“探花郎!”
这一声叫出来,秦思几乎是魂飞魄散,他倒退了两步,深深垂下头道:“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吧?”
他粗哑的嗓子极为低沉,与从前完全判若两人。
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姐,您说的没错,这就是秦思啊。”
秦思只觉得身体发软,恐惧得难以形容,他转过头来,就看到了江小楼微笑的面孔。
江小楼轻移莲步走过来,半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极冷,面上却带笑:“秦公子真是让我好找,这两天我派人搜遍了四周的州县、客栈、酒楼,却都寻不到你的踪迹,我还以为你会飞天遁地,原来是隐了行迹,藏在乞丐之中。不过,脸上这是怎么了?”
秦思倒抽一口冷气,心底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如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或许还有机会逃跑,可是在这里,他没有机会。心头一顿,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哀求着:“小楼,念在我们之前的qíng分上——”
江小楼扬起眉梢,微微上扬的眉尾带着一丝嘲讽:“你说什么?”
秦思脸色一变,立刻改口:“念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念在我从前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饶了我吧!给我一条活路,你看看我如今已经变成什么模样,我再也不能威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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