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妃面上反露出疑惑神qíng:“呦,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希望一辈子伺候雪儿,怎么现在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刚才都是在撒谎么?”越说她面上的神qíng越是yīn沉,仿佛有说不尽的怒气在心头集聚,蓄势待发。
小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抓住庆王妃的衣裙,身体颤抖得几乎筛子一般,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王妃,奴婢错了,都是奴婢说错了!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还有爹娘,还有兄弟,要是没了奴婢的贴补,他们一家都要活不下去了呀!王妃,您大慈大悲,饶了奴婢吧!”
庆王妃看着她,目光慢慢变得幽冷。
殉葬制度在前朝皇室极为流行,尤其是前朝的一位俊文帝,他心*的兰亭公主因病死去,俊文帝非常悲痛,不但为她大造坟墓和雕刻jīng美的石棺,还用了数不清的金银玉帛作为随葬品。到了为公主送葬的那一天,他命人一路载歌载舞,引来数百只名贵的白鹤,吸引成千上万的百姓跟随观看。一路到了墓地,他突然翻脸,命令铁甲军士把所有观看的百姓驱逐进墓中,与白鹤一起封死在坟墓里。于是这些无辜的百姓便成了公主的殉葬者,俊文帝这样的做法虽然受到后世史官的垢病,可在达官贵人之间却是争相效仿。更何况庆王妃如今只不过是要一个婢女殉葬,谁又会来管这样的小事?
小竹越发恐惧,脑海中有一句话不停地盘旋:完了,完了,全完了——
庆王妃抽出雪白的丝帕掩了掩眼角,神色楚楚:“我的女儿是病死的,生病的人到地底下更需要人伺候,所以才一定要你去陪着。虽然委屈了你,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向老王妃解释,说你自愿去陪着雪儿,还会给你家人一笔丧葬费,叫他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到了地底下,你可要千万照顾好我的雪儿,我会为你在庵中立个牌位,算是权了你的一片忠心。”
江小楼唇畔带着淡淡笑意,认真地坐在一旁欣赏小竹的恐惧之色。
小竹浑身都僵住了,嘴唇颤抖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在地上拼命地叩头,口中直嚷:“王妃,饶了奴婢,求你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庆王妃神色冷淡地道:“来人,把她押下去,按照法师的吩咐——先清清肠子,可别弄脏了huáng泉路。”
两名妈妈答应一声,如láng似虎地扑上来,一个扭着胳膊一个扣住脖子,就要把她架出去,小竹一时恐惧到了极点,太阳xué仿佛爆炸似的胀了一下,经不住发出凄厉的喊声:“王妃,王妃,我有要紧的事qíng禀报,求您先等等啊!”
“停。”庆王妃下令。
小竹已经站不住了,跌倒在地下,满面凄惶:“王妃……奴婢……奴婢……”她刚才明明说过有要紧事qíng禀报,此刻却又死活不肯说,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江小楼挥退了两个妈妈,面上笑容丝毫不减:“小竹,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是有半句谎话,那么明日你就要执行活祭。”
“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小楼放缓了语气:“你在瑶雪郡主身边多时,可发现什么异状?”
小竹咬咬牙:“郡主xing子温和,待人也好,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见她答非所问,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江小楼冷笑一声,轻击手掌。小蝶走上前,把一只形状古怪的长长竹筒放在小竹面前。小竹还未反应过来,小蝶已经一把捏住她的嘴巴,冷哼一声:“这竹筒里头是一条幼年竹叶青,只要我用火折子烫它的尾巴,它就会猛地一窜!”她冰冷的手指滑到小蝶的咽喉,轻轻比划了一下,“迅速从你的喉咙里窜进去——那滋味,啧啧!”
小竹惊得面无人色,豆大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
庆王妃厉声道:“还不说?”
江小楼看对方已被吓破了胆子,便只是微笑着挥退小蝶,道:“去温泉山庄的路上,郡主是病发身亡么?”
“这——”小竹犹犹豫豫:“郡主的确是突然病发,等不及大夫前来问诊就去了。”
江小楼略一沉吟:“郡主出发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小竹浑身颤抖,指尖冰凉:“那一日老王妃曾经召见过郡主,可是奴婢等人都不准进去,所以奴婢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江小楼冷哼一声,向着小蝶:“既然一问三不知,那就把她拖出去吧。”
“不,不要!”小竹连忙大叫起来,“我告诉你!她们说的声音很低,我又在外面,只隐隐约约听到老王妃说了一句——不要不识抬举,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有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竹说完这句话,伏地大哭起来,似是因为出卖了老王妃而感到格外后悔与恐惧。
小蝶主动上前把小竹扶起来,还替她擦去眼泪,笑嘻嘻地道:“小竹姑娘,老老实实和我去把身上梳洗gān净吧。”
小竹吓得魂飞魄散:“不,我不要殉葬,我不要殉葬!”
却听见庆王妃冷冷地道:“若是老王妃知道你今天在这里说了什么,只怕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你,还不老实下去!”
小竹一下子震住,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妃,踉踉跄跄地被小蝶扯出去了。
江小楼若有所思:“如此威bī小竹都不肯实话实说,可见她深深知道一旦说出一切,后果比死亡更可怕。”
庆王妃忍不住追问:“难道是母亲和雪儿说了些什么,可她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嫌隙啊!”
江小楼长叹一声,缓缓道,“若是没有嫌隙,又怎么会说出不识抬举、自重身份的话来,只怕老王妃或许是知道了什么,才会用这样严厉的字眼去说雪凝。王妃,这事急不来,需要慢慢图之。”
庆王妃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慢慢图之,到底需要多久才能查出真相……”
江小楼素净的面上渐渐失了笑意,黑漆漆的眼睛带了一丝怜悯:“王妃,若你真心要为雪凝报仇,就不该这样快便灰心气馁。”
庆王妃看了她一眼,面色极尽悲伤,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很快,庆王妃便命人在花园内布置好香花台,正中悬挂三像,下置供桌。供桌上摆放着新鲜果品,两侧放着斗鼓、手铃。伍淳风带着徒子徒孙,把一场奢华盛大的法事做得无比风光。法事进行了三天三夜,昼夜不息,终于惹怒了老王妃。她把庆王妃叫去,毫不留qíng地当面道:“那声音一直传到我的耳中来,嗡嗡地响个不停,去叫他们立刻停了。”
庆王妃脸色一变,开口道:“母亲,做水陆道场也是您同意的,怎么能随意变卦。”
老王妃把脸一沉道:“谁让你们这样吵闹!这是王府,要有体统,你们日夜都如此喧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摇铃超度的声音或许吵闹,但老王妃高兴起来可以一连唱上十天十夜的大戏,那时候就不嫌吵闹么?更何况她的院子位处偏僻,压根受不到太大影响,如今这样不过是故意找借口罢了。
庆王妃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的眉心紧蹙,似乎在拼命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qíng绪。
老王妃看她,不冷不热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这是做儿媳的态度吗?”
庆王妃突然冷笑了一声:“敢问一句,母亲可曾把雪儿当作您亲生的孙女看待?”
老王妃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没有把她当作亲生的孙女看待!”
江小楼轻轻拉住王妃的袖子,向她摇了摇头。然而庆王妃却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双拳紧紧握起:“从雪儿入府开始,你就说对她一视同仁。可她走一步,你说仪态不美;吃一口饭,你说不够端庄;轻轻笑一笑,你又说轻浮;就连咳嗽,你都会说她不敬长辈!这是对待亲孙女的态度么?”
“我那是在教她规矩,一个从外面来的丫头,到底不识大体,现在挑唆的你这个王妃也跟着不懂规矩了!我早就说过,落架的凤凰再回到凤凰堆里,不只它不习惯,别人看了也会膈应得很!”
这句话如同尖刀一下刺得庆王妃鲜血淋漓,做水陆道场在各家都是极为寻常的事,老王妃嫌弃吵闹,不过是对雪儿心生厌恶,竟然脱口说出凤凰与jī这种话,可见她有多么的偏心。
庆王妃眼中含着泪,望着老王妃道:“母亲,这么多年来我从未与您顶撞过半句,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件事qíng我都尽量做得让您满意,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可为什么您还是要对我这样?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说我是木头王妃,说我拢不住王爷的心,说我喜欢在背后诋毁王爷,可我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我把心掏出来给您看,您还会说是黑的!不错,雪儿是我的女儿,可弄丢她的人是王爷!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母亲您不知道吗?”
江小楼一瞬间心惊,王妃和郦雪凝都未曾提起当年走失的真正缘由,眼见王妃如此愤怒,莫非另有隐qíng?
老王妃听得心惊胆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庆王妃嗤笑一声:“他带着雪儿出去,却只顾着陪顺妃嬉戏游乐,以至于疏忽了对雪儿的照料。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失踪!”
每逢年节的时候,按照王府的规矩,庆王必须留在正妃的房间里过夜。这是多年以来的制度,绝不容许破坏。可是庆王却并不喜欢庆王妃,而非常宠*顺妃。他为了和顺妃在一起,便悄悄把她带出府去。这一幕恰巧被待在庭院里玩耍的雪儿看见,为了防止雪儿去向庆王妃告状。他便以带她出去玩为由,抱着她便离开了王府。听到婢女禀报的时候,庆王妃还不以为意,王爷从来没有对雪儿表现出丝毫亲近,他难得表现父*,庆王妃当然没有二话。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庆王居然只贪图和顺妃在一起,丝毫也不顾年幼的雪儿。就在那些人忙着看焰火表演的时候,雪儿才会被人拐走。弄丢女儿原本是庆王的错,如今却变成了雪儿的不对。没错,她的确不是在王府长大,没有受过郡主正统的教育,更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名门淑女。可那又如何,这一切不都是庆王造成的么,老王妃口口声声说雪儿的不对,却从未考虑过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庆王妃思及此,满心的愤恨全都涌上来,qíng绪变得难以控制,几乎便要冲上去与老王妃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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