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妃看着江小楼,心头微微一动:“今天的一切,其实你早就料到了?”
江小楼微笑:“不错,我早知道她会这样做。不光是我,就连顺夫人自己都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没办法撼动母亲的嫡妻之位,可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做了这件看似愚蠢的事。母亲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庆王妃一惊,蓦地睁大眼睛。
“您好好想一想,这些年来顺夫人所做的一切,永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离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王爷厌恶您、疏远您,让你们的感qíng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今天她表面上输了,可实际上她获得了王爷的怜悯和同qíng,而母亲你表面上赢了,可你失去了王爷的尊重和亲近。她再一次用那套用滥的腔调,证明母亲你的失败。”江小楼的字句无声,笑容一如既往,却毫不留qíng地在庆王妃心头刺了一刀。
庆王妃猛然怔住,一时喉头哽咽,竟至于哑然无声。
江小楼看着庆王妃,唇紧紧地抿着,清澈的眸子里神qíng复杂。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一辈子等着男人回心转意,那她永远无法狠下心肠。从头到尾庆王妃都瞻前顾后,表面上对顺夫人咬牙切齿,实际却压根不敢往死里下手。究其原因,王妃还对庆王有留恋,尽管她自己不承认,但本质上她的心底还希望着有朝一日这个男人可以回头认错。作为女人,江小楼可以理解王妃的心态,毕竟丈夫是一个女人毕生的希望,更别提他们二人是结发夫妻。但作为旁观者,江小楼对于这样的王妃感到无比失望。
“母亲,不是所有的错都能原谅,更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原谅。庆王如果愿意回头,二十年还不够他反思吗?你以为他看清了顺夫人的真面目便会回到你身边,不,我之所以让你看到今天这一幕,就是要告诉你,哪怕他看透了、看穿了,他还是会选择自我欺骗。因为他就是喜欢顺夫人,哪怕这个女人又坏又恶毒,他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出理由来相信她。正相反,得不到王爷宠*的你,哪怕再温柔再善良,在他心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一到了关键时刻他第一就会选择怀疑你!”
庆王妃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落在地上,帕子上原本绣着一朵并蒂莲,此刻已经沾染了灰尘,零落成泥。庆王妃心头巨震,慢慢地,慢慢地,她看着江小楼,哑声道:“那我……应当如何?”
江小楼亲自弯腰捡起了帕子,拍了拍上头的灰尘,重新还给庆王妃,语气平稳道:“王妃若要庆王回心转意,我有的是法子,但你若要他的心永远停在你的身边,天神也无法办到。”
“我不要他的心,我也不要他回心转意,再也不要了。”庆王妃深吸一口气,几乎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引起胸腔的疼痛,“我要顺夫人给雪儿偿命,我要他们为我这些年的痛苦付出代价。”
江小楼轻轻托起王妃的手肘,扶着庆王妃往回走,眸子若含了水波,流转着熠熠光芒:“母亲,若要达到你的目的,其实也不难……”
一阵风轻轻chuī过,模糊了江小楼的语声。庆王妃不禁凝视着面带微笑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雪儿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处处需要自己的呵护与保护,而小楼却……
慈安堂,太阳悄悄照进窗格,整个屋子里都显得亮堂堂的,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青桐装好水烟,用手托着递给老王妃。她用嘴咬住烟管,轻轻吸了一口气,烟壶里顿时发出细微的咕嘟咕嘟声,她的口中吐出一长串的烟圈。
老王妃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家里还出了个捧心的西施,啧啧,都是他惯得!”
王妃垂下眼皮,淡淡一笑,“若非食盒是您所送,只怕我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
老王妃瞧她一眼,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老王妃是最重视体统的一个人,在王妃没有犯下大错的qíng况下,她是绝对不赞同庆王动正妻的。顺夫人的图谋,老王妃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对此事一直保持着观望态度。从王府的长久来看,她自然希望庆王有一个出色的继承人,可如今的世子实在是提不上嘴,这就是她一直容忍顺夫人的真正原因。可现在看来,顺夫人太嚣张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老王妃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婢女全都退下去,只留下青桐一人伺候。当她的目光扫向江小楼的时候,嘴巴似乎要张开,却还是闭上了。
良久,她突然道:“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偏袒顺夫人。”
“没有,儿媳不敢……”庆王妃一时愕然,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亲一切都是为了王府着想。”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老王妃笑了笑,“谁都是从儿媳妇的时候过来的,我刚刚嫁入王府那时候,同样被婆婆刁难,想方设法地讨好她,却还总是挨骂,那时候我觉得那个老太婆总是看不顺眼我,处处与我为难,动不动就训斥,有时候几乎能恨毒了她,巴不得她早点死。”
庆王妃看了一眼江小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管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这些都不重要。进了王府,做了我的儿媳,这就是你的命,你必须认命。qíngqíng**压根就是假的,丈夫的宠*也是假的,你既然做了王妃,就该好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从前我不是没有教过你,我甚至提醒过你,不要让王爷离你越来越远,可是你呢?只想着丢失的女儿,只想着傻瓜的儿子,成天一张怨妇脸,我看着都腻歪,最后被人钻了空子,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不要怨天尤人,这也是你的命,是你没本事,硬生生把一手好棋下得惨不忍睹!”
江小楼凝神听着,却是微微弯起嘴角。瞧这个狡猾的老太太,说话分明是半真半假,明明说丈夫的宠*是假的,却还让王妃去抓庆王的心。其实她的根本台词是: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抓住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所谓抓住丈夫的心,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理所当然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这样来看,王妃压根是本末倒置了。
“是,都是儿媳的错。”庆王妃虽然惊异于老王妃突然吐露心声,却只是垂头应了。
“我年纪大了,已经不想管你们这些事儿,或许有一天你想起我的话,没准能品出点滋味儿!”老王妃喘出一口气,慢慢想了想,招了青桐道,道:“替我再送一个食盒去给顺夫人。”
青桐有些忐忑:“您的意思是——”
老王妃脸色不变,慢条斯理地道:“你昨儿不是说过府里做了香粽么,把那些粽子收拾收拾,都给她送过去,监督她全都吃完你再回来。”
青桐眼皮不禁一跳,厨下包了四五十个小粽子,个头都有半个手掌大小,若是都吃完了,怕不是要撑出人命来?可瞧见老王妃一双严厉的眼睛向自己望来,青桐连忙应声道:“是。”
青桐带着命令去了。
江小楼瞧着老王妃,不觉有些好笑。顺夫人这招是再次证明了王爷的心,却因为疏忽了食盒的来源而受到老王妃的厌恶。这老太太的xing子素来就是这样,她可以容许你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不能能容许你打她的脸。别说五十个,吞上十来个就够她消受的了。说什么年纪大了不管事,真信了就是傻子。
“母亲费心了,儿媳告退。”
庆王妃拉着江小楼出来,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朝云悄悄打探了消息过来禀报:“王妃,青桐姑娘正监督着那人吃粽子,七八个吃下去,脸肿了,舌头大了,肚子都涨得不能瞧了,大夫在旁边看得抖抖嗦嗦,生怕闹出人命。丫头们劝着不要吃,她却可劲儿往下塞,一边吐一边吃呢!”
庆王妃一时愕然。
不能亲眼瞧着那痛快的场景,江小楼却是颇为遗憾,口中悠然道:“老王妃不过是在小惩大诫,她若是吃,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吃,只怕下回就不是吃粽子,而是吃砒霜了。”
朝云连连点头,满脸佩服:“王爷知晓了,立刻赶去求qíng,于是老王妃松了口,说吃到十个了就容许她休息一会儿,明天再接着吃,但必须把五十个全部吃完。奴婢瞧着这么多粽子,好歹得足足吃上半个月,怕不是把肚皮都撑破了。”
庆王妃难得笑了起来,这笑容无比畅快:“该!像她这样的人就应当这么活活受着!”
江小楼淡淡地道:“老王妃此举,一则是警告顺夫人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二则也是做给庆王看的。”
“此话怎讲?”庆王妃微微蹙起眉,一时有些不解。
江小楼眸子里有细密的火光,声音却是不疾不徐:“老王妃已经说过要严加惩治,王爷却还跑去与她见面留宿,所以老王妃不高兴了,老太太么……总是要人捧着、哄着,万不能得罪的。”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江小楼神qíng淡然,轻描淡写:“釜底抽薪。”语毕,她向小蝶道,“人都准备好了么?”
“是,小姐。”
香初阁
赫连笑来看望顺夫人,却被门口婢女拦住了,赫连笑眯了眯眼,眉宇间并无一丝恼怒:“这是什么意思?”
婢女看着对方白生生的面孔,心下忐忑道:“对不住了郡主,王爷有令,在顺夫人幽禁期间,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入内。”
赫连笑微微停住脚步,唇畔的笑慢慢淡去:“这任何人——也包括我在内?”
那声音极为清浅,却很是威严,婢女不敢言语。赫连笑马上便要嫁给三皇子,在家中地位自是超然,寻常人当然不敢与她争辩。一晃神间,赫连笑的金色裙摆轻轻一闪,人已经进了屋。
婢女心头一震,明明伸出了手,却终究没敢真的阻拦。
赫连笑来到内室,一眼瞧见顺夫人脸色苍白地躺在紫檀木大chuáng上,因为jīng神不济,她整个人半倚在引枕之上,一旁的婢女在轻轻替她拍着背,而另一人则拿着痰盂候着,她抚着胸口,不停地gān呕着,整个屋子弥漫起一股酸腐的味道。
赫连笑下意识地用袖轻轻掩了,却又紧上前两步,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顺夫人听见声音猛然抬头,惊愕下顿时急了:“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赫连笑并未回答,反而低声轻斥那两名婢女:“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竟把人照顾成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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