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_秦简【完结】(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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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楼的目光带着审视,在每个人的面上轻轻扫过。如此泼天的富贵,富可敌国的家业,谁会不动心思?但谢康河患了重病,眼看奄奄一息,这些人便毫无顾忌表现出觊觎之心,实在是叫人心中发冷。

  唯独谢连城眼眸沉沉,神色平静,他对于这一切没有丝毫的兴趣,至于兄弟姐妹脸上露出的狂热qíng绪,他也压根就没有去瞧。跟那些眼睛放光、神色激动的谢家人比起来,他像是一尊容颜绝俗的躯壳,早已没有灵魂。或者说,他的灵魂已经不知飞去了何处。

  终于,太无先生读到最要紧的部分,然后谢家人的脸色慢慢变了。谢康河将大半的产业都留给了谢连城,分给其余子女的不过是五分之一,这么多人平分那五分之一啊,每个人能剩下多少!不待其他人出声,一直默然无语的谢倚舟瞬间开了口:“父亲,这就是您的遗嘱吗?”

  谢康河声音虚弱,却是毫不犹豫:“这些年来你大哥一直帮着我做生意,期间经过无数的风làng,好几次谢家都危在旦夕、濒临破产,是你大哥苦苦支撑、力挽狂澜。如今谢家的一切,大半的功劳都属于他。但我也没有忘记你们,家中的女孩子各人可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各陪四座田庄,百亩良田。至于你,好好读书,求取个功名,这些俗物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香实在忍不住,红着眼圈道:“父亲,你也太偏心了些,大哥是你的儿子,难道我们就是外面捡来的吗,凭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

  甜美的声音因为贪婪变得尖锐刺耳,江小楼不由轻轻蹙起眉头。

  谢连城眉眼平静,仿若没有听见似的,那双漆黑的眸子,流动着不属于尘世的冷淡漠然。

  谢康河眉宇不自觉染上一丝怒意:“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我死之后这个家必定分崩离析!财富越多带来的祸患越多,没有你大哥这家是守不住的!你们若是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他自然会照拂你们一生,如果觉得我分配不公就滚出去,我一个字儿也不给!”

  他素来xingqíng温和,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显然是动了真怒。江小楼垂下眸子,财富太多果真不是一件好事,到了这种时候,亲生儿女们想的不是谢康河的病体,而是遗产分配是否公正的问题。

  谢倚舟俊朗的面孔上眉毛抽动了一下,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语气格外冰冷:“我不过是父亲砧板上的一块ròu,横切竖切都由您!我虽然不成材,可这么多年来你的每一句教导都铭刻在心,时刻不敢忘记!过去父亲认为家中已经有了大哥,便不许我经商,我就刻苦攻读!但这并非出自我的本心,仅仅是为了让您高兴,为了让您觉得与有荣焉!可是您今天却说,这个家是由大哥一个人支撑起来的,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多年来,父亲只给了大哥表现的机会,何曾给过孩儿?从前我一直觉得父亲正值壮年,jīng力过人,并不需要我指手画脚,故而只是埋首书堆、拼命苦读,谁曾想竟使父亲视我为无用之人!今见父亲重病在chuáng,儿子不敢放纵下去,这些天来经过反复的思考,已经写好一份发展谢家产业的计划,请父亲审阅,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经商的天分,到底是不是比不上大哥!”说罢,他把袖中一叠宣纸双手捧在谢康河的面前。

  谢康河听到这番话后,不由盯着自己的二儿子,神色中有几分陌生。

  太无先生从他手中接过那份计划,轻轻递给谢康河,谢康河刚刚勉qiáng看了两眼,面上却已经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份计划对谢家将来各项事业如何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规划,更可以免于谢家遭受不相gān的外人gān扰,彻底毁于一旦!”

  言之凿凿,声声入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相gān的人,他是在说谁?

  谢连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弟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谢倚舟却只盯着谢康河,神色中难掩焦灼:“父亲,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您还要替他隐瞒吗?”

  谢康河猛烈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婢女连忙倒了杯热茶,双手捧到谢康河的嘴边,可他一把将茶杯推开,怒声道:“孽子,你到底说什么?”

  谢倚舟毫无愧疚之色,猛然起身面向所有人,一脸凛然:“大家还不知道吧,我这位风雅绝代,文武双全的大哥,根本不是谢家的亲生血脉!”

  空气中有一种凝重的气氛瞬间扑面而来,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江小楼微微一怔,目光瞬间落在谢康河的身上,满是震惊。恍惚间,她突然想起上回谢康河所说的那半句话……“可惜他不是……”不是,难道当初谢伯父不知不觉透露的就是谢连城的秘密?

  王姨娘倒吸一口凉气:“倚舟,没有根据的事qíng你可不得乱说!”

  谢月、谢柔、谢香、谢chūn等人皆是面面相觑,几乎说不出半句话来。老天爷,谢连城如果不是谢家的血脉,那谢夫人岂非……这样严厉指控,真是太可怕了!

  谢康河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又颓然地倒下,只能开口重斥:“胡说八道,你这个孽障,竟然如此污蔑你自己的亲生大哥!”

  “亲生大哥?”谢倚舟挑眉笑了笑,嘴角抽动着,隐隐现出狰狞的恨意,“是不是亲生的其实父亲心中早有预料,既然大家不信,何妨做个证明。”说着,他拍了拍手,扬声道:“请那位夫人进来吧。”

  帘子一动,走进来一个身着宝蓝色盘锦绸缎的女人,容长脸,吊梢眉,满头的银丝紧紧挽在脑后,看起来纹丝不乱。看到她的瞬间,谢康河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苍白,他望着谢倚舟,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想要gān什么?”

  谢香娇媚的面上涌出一丝惊讶:“二哥,她是什么人?”

  谢倚舟冷冷一笑:“陈妈妈,你自己说吧。”

  “回禀各位主子,奴婢年轻的时候是产婆。”她垂着眼睛,说话声音不紧不慢。

  陈妈妈经验老道,于女人产子方面极有手段,名气很大。

  谢倚舟语气平淡:“陈妈妈,还记得我大哥是哪一年出生的吗?”

  陈妈妈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地道:“辛酉年二月初三。”

  “时间过去这么久,你为何还记得?”江小楼眸色一闪,开口问道。

  “谢夫人生养的时候难产,过了三个时辰孩子都下不来,药饵符水全都用上了,最后谢老爷把我请来,我用热汤暖她的腰腹,又用手上下按摩。谢夫人才觉肠胃微痛,不多时便产下大公子。当时谢老爷对我千恩万谢,还特地问我怎么办到的,事实上大公子出生的时候,一手误扯夫人肠胃,无法挣脱,所以我悄悄在按摩的时候隔着肚腹针其虎口,他一痛便松了手。谢老爷您忘了,大公子刚出生的时候,右手虎口还有针痕呢!”

  江小楼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

  谢康河怒道:“胡说八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马上把她赶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没命地咳了起来,太无先生怕他有个好歹,连忙上去扶住他道:“谢兄,千万不要如此恼怒,身体要紧!”

  可是,谢康河却咳嗽个不停,气息梗塞:“把她赶出去,立刻就赶出去!”

  在众人的震惊中,谢倚舟却是微微一笑:“父亲,陈妈妈说是辛酉年二月初三,可咱们大家一直以为大哥的生日是六月初五,整整差了四个月,到底是你老糊涂了,还是家中所有人都记错了日子……十月怀胎,原来夫人在嫁给你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我可是已经查访过当年的老管家,他说那时候父亲从束州刚回来,在辽州遇上夫人的时候,她早已是个身怀有孕的寡妇了!”

  谢香面上无限震惊,却又难掩怒意:“大哥果真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吗?那父亲你为什么还要把家产传给他,您是不是疯了!”

  “三**,请注意你的言辞!”江小楼再也听不下去,清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香微微扭头,发上七宝琉璃簪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这是我谢家之事,你一个外姓之人,有什么资格来管?”

  江小楼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起来:“既然伯父请我来,就是要请我做个见证,你们为了得到家财,竟然会想到此等污蔑之法,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大少爷究竟是不是谢家的血脉,这一切都是要谢伯父说了算,作为子女,你们没有质疑父亲的权利。更重要的是,谢家每一分钱你们都没有份去挣,现在又有什么资格伸手来讨,难道谢家的儿女都是乞丐么?”

  江小楼的言语仿佛在谢香的脸上狠狠抽了一鞭子,登时抽得她秀脸扭曲,哑口无言。哪怕谢连城不是谢家血脉,只要谢康河一句话,身为子女又有什么资格质疑?说到底,不过为了钱罢了,简直是可耻又可笑。

  江小楼微微一顿,便看向那陈妈妈,面上的笑容越发深了:“敢问一句,二公子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让你这般冤枉大公子!按照大周律令,勾结庶出污蔑嫡子,妄图篡夺财产,这可是要被判流放的,陈妈妈,你可得好好想清楚!”

  陈妈妈神色大变,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倚舟厉声道:“江小楼你欺人太甚,你是说我收买这个产婆,故意冤枉大哥?”

  江小楼笑容一点点消失:“若大公子果真不是伯父的亲生子,他又何必隐瞒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谢家的万贯家财,何至兄弟反目,翻脸无qíng。你说出真相的时机不早不晚,恰恰在伯父要将一切都留给大公子的时候,这可真是láng子野心,昭然若揭!二公子,不过为了点钱罢了,居然收买产婆胡言乱语,摆明是连读书人的名声都不要了,如果被你的学官知道,怕你再也别想于朝堂立足!”

  她可不管谢连城是否谢家血脉,只是不喜欢见他如此消沉,更不喜欢听任何人羞rǔ他。不过是一个产婆而已,年纪这么大,记忆力定然也不好,江小楼有一千种办法让她的证供变得毫无意义,大堂上京兆尹定会被判为庶子yīn谋夺取家产,谢连城赢定了!

  江小楼这话一出,谢倚舟面色发白,他很清楚江小楼在杨阁老面前的影响力,若她将此事捅到杨阁老面前,他将来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就绝无可能。因为这位老大人桃李满天下,连年来的主考官都是他的学生,他说一个不字,就会否决他多年来的艰辛努力。思及此,他不禁咬牙切齿地道:“江小楼你果然够狠,不过我告诉你,我虽然卑鄙,却还没有沦落到连这种事qíng都可以混淆视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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