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太子妃相携入场,谢瑜落后半步,与华服严妆的太子妃相比,她一身妆容十分素淡,乌黑的鬓发上选了一只古朴的玉簪,唯独配上一朵清秀脱俗的白海棠。如今天气渐渐凉了,她这朵白海棠却依旧娇艳yù滴,只有走得近了,才会发现整朵海棠其实是颜色清澈的白玉雕刻而成,因匠心独运,设计特别,方才显得含苞待放,恍若天然。
太子妃望着满堂华客,只是满面笑容,细白如葱管的手指端起夔龙纹酒盏:“今日多谢各位的到访,我先gān为敬。”
众人纷纷起身,向太子与太子妃敬酒,谢瑜只是含笑坐在一旁,一派端庄亲和的模样。
男宾席上坐着数名锦衣华服的公子,个个与太子兄弟相称,语气格外亲热。当今陛下一共有十一位皇子,二皇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大皇子、四皇子、六皇子接连夭折,所以如今坐在太子左边下首第一位的便是三皇子独孤克,他一身石青色长袍,金*缎里,白玉冠式与腰带,面颊瘦削,双眸jīng亮,远远看去有种鹤立jī**的挺拔傲态,年纪虽比太子轻,可光从气度上看倒显得更沉稳。因为他与赫连笑的婚约,江小楼倒是格外多瞧了他两眼。
下一个是五皇子独孤钦,此人天生长目,鼻梁高且挺直,额角十分宽阔,嘴角的笑意十分温润而且阳光,看起来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他正在和身边的七皇子独孤彦谈笑,独孤彦只是微侧着脸,似听非听的神qíng,目光不经意间向江小楼的方向扫了过来,两人眼神正巧撞在一起。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已低调地垂下头去,江小楼却向着对方微微一笑,面色如常。独孤彦在一众皇子间容貌最好,一双目若星辰的眼睛,斜长入鬓的双眉,面容更是说不出的英俊,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他似是惊讶了一下,旋即眨巴了一下眼睛,回以友好的一笑。他喜欢美人,饶是他阅遍天下绝色,也不得不承认对面那张脸美得毫无瑕疵,整个人似最上等的白玉雕成,笑容更是柔软得可以轻易挑动世间最严酷的心肠。
“那是母后刚刚册封的明月郡主。”独孤钦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笑着道。
“啊——原来就是她啊!”独孤彦恍然大悟,正待继续施展一下自己的魅力,江小楼的目光却已经移开了。
俊美的男子江小楼见得太多,尤其是看多了谢连城那张脸,再看别人就完全免疫了,所以她的目光很快移向九皇子独孤豹。然而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失望。因为独孤豹与一众兄弟比起来可以说是相貌平平,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端正,偏偏凑合在一起就让人觉得乏善可陈。据传这几位皇子中,他的资质最为平庸,读书不成,学武一般,琴棋书画也是基本不懂,个xing更是极为老实,从不与兄弟们争着出风头。恰恰因为如此,反而在所有人当中人缘最好,广受好评。可见平庸的人才是最受欢迎的人啊……江小楼心头想着,却发现有一双眼睛从始至终瞪大了盯着自己。
一眼望去,正是坐在最下首的十一皇子独孤丰,他的年纪最小,婴儿肥的脸颊还带着一点稚气,眼睛杏仁一般圆溜溜地睁大了盯着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刷子,扑闪扑闪的。他的状态全是源于好奇,可明显是极为失礼的,所以就在他努力和江小楼对着瞪眼的时候,被旁边的十皇子独孤宇狠狠拍了一脑袋:“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这样瞪着别人看,没礼貌!”
独孤宇一双剑眉,气度不凡,明明是极为英武的长相,却有一双非常秀气漂亮的眼睛,发怒的时候眼尾轻轻端起,正是一派天然风姿。
“哎哟,十哥,好痛啊!”独孤丰揉了揉脑袋,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恰在此刻,一名宽衣窄袖的女子阔步走了上来,她的容貌寻常,气度却不俗,令人惊讶的是她身后还带着二十余名年轻男子,皆是清一色的短襟厨师装扮,全都候在外面等候,不曾进入大厅。
她先是恭敬行礼,旋即朗声向太子殿下道:“殿下,宴席一共有三等,不知殿下想用哪一等?”
太子还未说话,倒是独孤丰抢先问道:“这三等有何差异?”
厨娘笑盈盈地道:“上等席需用羊五百只,中等席需用羊三百只,下等一百只,其它物品随用随取。”
太子闻言,微微一笑道:“我朝提倡节俭之风,上等太奢侈,下等……只恐这里客人太多不够吃,你就上中等吧!”
厨娘应了一声,拍了拍手掌,那二十余名年轻男子便齐齐退了下去,显然是做准备去了。众人继续喝茶谈笑,不过一个时辰,便有数名锦衣婢女端着托盘上来,将一盘盘用羊ròu烹制的食物端上桌面。
“这道是红烧山海参。”
江小楼垂眸望去,见到的是爆炒羊唇,面上不觉莞尔。接下来的菜色都不难分辨,清蒸羊脑定名为雪蜂点翠;麻辣羊肚定名为八宝锦袋;清蒸羊髓定名为白玉如意;酱爆羊耳尖定名为招财进宝;红烧羊耳中定名为双凤献寿;烩羊眼皮ròu定名为明开夜合;烩羊肝定名为满堂五福。整个宴席从羊头到羊尾,从羊脊到羊蹄,皆冠以美妙的菜名,取其吉祥如意。
庆王妃见江小楼只看不动筷子,便主动夹了一筷给她,柔声道:“这是羊唇上的ròu,绝对没有腥臊,你尝尝看!”
江小楼咬了一块,果真鲜美慡脆,毫无膻味,不觉含笑点头。
厨娘上前来领赏,独孤丰好奇问道:“中等宴席便如此美妙,上等的又如何?”
“回禀殿下,如果是上等宴席,全部的羊宰杀后,我们只会留下羊鼻尖骨那一小块圆ròu,用之烹饪全部的宴席。”
“啊——那其他的羊ròu呢?”
“自然是全部丢掉。”厨娘微笑着回答,引来众人啧啧称奇,不禁心向往之,只不知道何等人家宴请,才会用上如此豪奢的吃法。
“你做的很好,来人,赏赐一百两。”太子只是含笑吩咐。厨娘谢了赏赐,躬身退下去。
太子妃见众人大快朵颐,神qíng欢快,不由微笑道:“这妙仙酒是殿下特地命人从云州运来的,成色极好,异香扑鼻,曾在窖中存放了二十年后方才取出。”
庆王妃只尝了一口,便觉得酒香扑鼻,滑下咽喉之后,原本又烈又醇的酒气,变得香气缕缕,绵延不绝,清冽而且沁人心脾,不觉点头:“这酒的确是与众不同。”
江小楼通常不*饮酒,她只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放下,目光向上首望去,却见到太子身侧的位置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空了。
此时,湖心画舫上走出一名素衣女子,只是距离太远,她又轻轻垂着头,叫人看不出她的相貌。女子坐在画舫船头绣凳上,“铮——”,一声悠扬的琴声和着水声蔓延开来。湖心原本波光粼粼,琴音一波波dàng漾开来,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缓缓流动的音乐初始如缠绵流水,慢慢呈现出风起云涌之势,须臾之间便化为**浩瀚的海洋,到了汹涌澎湃之时曲中竟隐有万千奔雷之象。众人认真谛听,只觉这波光温柔的湖面,竟瞬间仿若变成汹涌饕餮的海洋,他们所在的奢华大厅,也化为海心无依无靠的孤独小舟,油然而生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一曲方罢,众皆陶醉不已,不知谁先道了一声好,转眼叫好之声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女子收了琴,婷婷袅袅地站起身,慢慢抬起头来,只一双惊艳的眼波,冷艳绝丽的风qíng,就让人沉湎其中,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她微微一笑,轻启朱唇:“谢瑜向太子妃献礼,祝太子妃福如东海,芳华永驻。”
太子妃面上含着矜持的笑:“谢侧妃的琴艺果然天下无双,这一曲流水被你奏出了十成功力,便是当年的琴仙在世也不过如此啊。”
太子妃这样一说,众人便不由纷纷称赞起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恭喜太子得此佳人!不,应该恭喜太子双喜临门!”
众人十分欣羡,太子则隐隐露出自得的微笑。
江小楼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就像明亮的星辰,丝毫不曾受到眼前这一幕的影响。然而当谢瑜走过江小楼身边时,却稍稍驻足,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如同许久不见的朋友。庆王妃有一丝莫名的紧张,双眼不自觉盯着对方,始终难掩警惕的神qíng。
眼见谢瑜重新落座,太子眉梢带笑,格外*重:“瑜儿琴艺更胜从前,真是可喜可贺。”
谢瑜唇畔含笑,口中云淡风轻:“我这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比起明月郡主……还差得很远。”
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江小楼,目露惊讶之色。
庆王妃心头一顿,面上却赔笑:“谢侧妃也太过谦虚了些,你的琴艺可谓天下无双,明月万万无法与你相较,你就不要寻她开心了!”
谢瑜眸光闪烁,嫣然一笑,双眸紧紧盯着江小楼道:“明月郡主的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只是她为人低调,不轻易展露人前。”
江小楼抬起眸子,一双清冽的眸子似要望进对方心底。
太子闻言,不禁淡淡道:“不知郡主今天可否当场为众人演奏一曲,全当助兴而已!”
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江小楼的身上,难掩心头惊讶,却也有人流露出一丝嘲讽。上回在庆王府发生的事众人分明历历在目,这位谢侧妃摆明是要故意为难江小楼。早已有如此jīng彩的古琴珠玉在前,哪怕江小楼弹出花儿来也是无济于事,只会自爆短处。
江小楼眼眸清亮,神色平静:“小楼技艺疏浅,又有好几年没有碰琵琶,早将琵琶忘得一gān二净。”
谢瑜并不知道江小楼的琵琶弹得如何,只是瞧见对方入谢府的时候带了一只花梨木琵琶罢了。今天她的目的是让江小楼丢丑,又怎肯轻易放弃,只是娇柔地道:“太子殿下,你瞧,明月郡主不肯赏光呢!”
太子目光微动,朗声道:“明月郡主,今天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外人,你若肯弹奏一曲,我便将这柄玉如意送给你作为彩头如何?”
不管江小楼的演奏技巧如何,一旦中了谢瑜的激将法,就已经落了下乘,更何况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自己的琵琶太过独特,若是被人认出,便会带来极大的麻烦。江小楼眉眼轻弯,笑容温婉,身体却是不动如山:“这玉如意我是真心想要,可惜——”她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那白皙的手指几乎能泛出阳光的荧彩,偏偏指尖却是留了修剪得宜的指甲,足有半寸长,“指甲这么长,带着shòu甲也很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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