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颊边的huáng金流苏摇曳着灿烂的阳光,点点动人心魄:“请裴府的侍卫帮助我把马车扶起来,送车夫去看病。哦,对了,不知你的护卫之中可有能够驾车的,也得借一个给我。”
转瞬之间,裴宣的面色已变,手背上青筋毕露。大街上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bī人的杀意,他们的呼吸为之一顿,浑身冷汗直冒,几乎都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可江小楼却毫不犹豫地提出自己的要求,眼睛眨也不眨。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独孤连城的武功已经稳稳压了裴宣一头,他绝无可能再生事。所以,江小楼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必须做到。得寸进尺,趁火打劫这种事,她素来做得得心应手,毫无愧疚。
裴宣的声音几乎是从齿fèng中挤出来的,脸上的笑意也已经无比扭曲:“好。”
裴宣留下一名护卫,临别时投下的眼神却是落在独孤连城的身上,然而对方没有望他,只是正侧头向江小楼说话。呼吸微微一顿,裴宣的眼神yīn沉了三分,抱拳道:“醇亲王,后会有期。”语罢,带领护卫策马扬鞭而去。
待独孤连城上了马车,才轻声笑道:“我素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敲竹杠。”
江小楼近乎快意地笑出声来:“可惜你出现的早了,不然好戏会更jīng彩。”
独孤连城望着她,一时露出征询的眼神。
江小楼的眼瞳有一瞬间变得异常明亮,但很快那道光芒便沉寂下来,化为幽深的冷锐:“裴宣用兵之果敢,行军之诡异,作战之凶狠,非一般将领可比。大周在各国之中最为血腥好战,因为彻底执行军功制度,所有的将领都是在战争中获得晋升。裴宣虽然出身高贵,刚入伍的时候依旧只是小兵一个,在这种环境之下,他从一个步卒一步步凭借辉煌的战功走到今天,完全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因为他善于骑马she箭,武艺超群,作战的时候又格外勇猛果断,素来是同辈中的拔尖高手,先后随着当年的裴老将军转战于大周各地消灭叛军。但是裴宣这个人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过于骄傲,而且十分残bào。每每杀降不说,还总是屠戮无辜妇孺,甚至为了取乐做出大烤活人之举,不管被皇帝斥责多少次,裴宣却依旧我行我素。唯一适合他的地方只有战场,因为那里有真真正正肆无忌惮的杀戮。如今皇帝突然将他召回京城,一下子不能随意杀人了,他自然拼了命想要逃离。从前他也是这样,惊了蔡大人的马,惹得人家在朝堂上破口大骂,陛下便让他回了边疆。今日他故技重施,我却不是蔡大人,若你不来,我就要被吓得卧病在chuáng,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他若想要离去,绝非易事……”
“你的话,并不全对。”独孤连城的唇畔慢慢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哪里错了?”江小楼仿佛是愣住了。
“裴宣为人残忍好杀,在战乱时候陛下自然可以用他,但如今各地叛军已除,还留着这等将领在边境,等于是制造混乱,所以他今天哪怕闹翻了天,陛下也绝无可能放他离去。”独孤连城显然对皇帝的心思更为了解,毫不犹豫地提醒她道。
江小楼眼珠子一转,瞬间已经明白过来,心头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是说,陛下起了杀他之心?”
独孤连城深深望着江小楼,眼底却是稳cao胜劵的冷静:“小楼,裴宣是个功臣,陛下不会杀他,只会高官厚禄养着,以图后效。”
“哦,”江小楼淡淡应了一声,那双仿佛盈着美丽水波的眼中浮起一丝冷笑,“这——可就由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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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送你归西
独孤连城素来谨慎,提醒道:“裴宣虽是武将,于心机谋略方面略逊一筹,可他身边却有不少出众的谋士,不可轻敌。”
江小楼笑而不语,裴宣深知自己行为怪诞,不为世人所容,所以召集了一批清客在身边谋划,可见他非但不傻,还很聪明。
独孤连城微微一笑:“紫衣侯近日与太子来往日盛,时有风闻说他已被太子所拢,为其效力。”
江小楼略一沉吟,明显持不同看法:“萧冠雪jīng明狡诈,心机深沉,他不会无缘无故投靠太子,必定是太子许下了什么承诺。”
独孤连城与江小楼看法一致,三皇子和太子之争没有明确结果之前,京中各大势力都会按兵不动,不管是庆王还是紫衣侯,甚至是刚刚入京的裴宣,都会坐山观虎斗,不会轻易介入其中。皇族子弟的争斗越是激烈,他们越要不动如山。既然紫衣侯主动与太子亲近,必定是别有所图。只不知太子许下何等承诺,竟让他甘冒大险。
前面就是庆王府,江小楼踩着踏凳下了马车,不知想起什么却又转头望向独孤连城:“你的武功如此之妙,比之裴宣如何?”
独孤连城早知她惦记这个,不由失笑:“裴宣是真正的猛将,善于作战,英勇无敌,我不能及也。”
江小楼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在阳光下看起来闪闪发亮:“果真?”
“果真。”独孤连城唇畔微微勾起,神qíng格外认真。
江小楼又盯着他,神色古怪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犹豫地道:“那他今日为何退去?”
“闹市之上公然动手,内心已怯,此其一。身份有别,贵贱有分,此其二。先战楚汉,气力不继,此其三。因为有这三点,我方能取胜。”独孤连城气定神闲地回答。
江小楼怔了怔,仔细打量了一下独孤连城,见他静静坐在马车内,长相俊美,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再加上一派诚挚之色,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撒谎。江小楼顿了顿,面上泛起一丝浅笑:“原来如此啊——”说完她便转头上了台阶,不知为何却又回头望了一眼。独孤连城正默送着她的背影,并没有立刻离去。江小楼深深看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转身便进了门。
怀安凑上来道:“公子,咱们走吧。”
独孤连城轻轻点头,旋即却又叹息一声道:“记得,一定要替我盯着裴宣,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速速来报。”
“是,公子。”
江小楼进了门,却立刻追问身旁楚汉道:“你家公子的武功,比之裴宣究竟如何?”
“裴宣乃是当世不二出的悍将,骁勇异常,我远远不敌,今日观公子与他一战,却似乎未尽全力,我……看不出深浅。”楚汉额头冷汗滚滚,下意识地回答。
那日独孤连城对战杀手,江小楼就知道他武功不俗,现在想来,当初他养父新丧,心神大乱,却能乱中取胜,实在是叫人惊叹。再看今日他与裴宣之战,居然在短短数招内将对方吓退……江小楼眨了眨眼睛,突然转头盯着楚汉道:“你家公子是怕我算计他吧,才故作谦逊之态。”
公子是怕被你给卖了,楚汉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说,只能连连咳嗽道:“我刚才受伤颇重,小姐恕罪,我得先下去疗伤了。”
楚汉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江小楼也不为难他,反而吩咐小蝶道:“去请一位大夫替楚大哥治疗内伤,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养伤吧。”说罢,她便微笑着离去了。
楚汉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小蝶睁大了滴溜圆的眼珠子瞪着自己,心头一跳:“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小蝶神qíng极为复杂地道:“你家公子真是个复杂的人。”
楚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这话我只与你悄悄说,切莫告诉小姐。公子xingqíng特别,异于常人,十多岁便游遍山河大川,屡遇江湖奇人,故而练就一身极为出众的功夫。但他为人谨慎,行事周密,从不肯轻易bào露于人前,甚至连谢老爷都不知他武功深浅。而他出身富贵,jiāo游广阔,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比之王侯公子更自由万分,多少人从千里之外慕名而来,只是为了见见俊美无涛的公子。从前谢家那些人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公子身家何止谢府数倍,若非谢老爷有抚养之恩,他早已离开谢家周游天下去了。”
小蝶愣住:“听你说得好像神人一般,既然公子不贪荣华富贵,又是家资巨富,为何还要投入皇宫,恢复尊位?”
“我这样的粗人,怎会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什么。”楚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答案。
“或许,醇亲王也是为了皇位么?”小蝶胡乱猜测着。能让一个绝世佳公子不惜身染污泥也要入朝,除了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还能为了什么?
楚汉闻言一怔,旋即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一头秀发都揉得稻糙一般,小蝶不禁怒形于色,却听楚汉大笑道:“傻丫头,小姐都猜不出来的事儿,你这个木头脑袋还想什么!”
“我只是替小姐担心,他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天生那么高贵又俊美,就跟个不染尘埃的仙人似的,害得我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恭恭敬敬的,万一我家小姐想不开看上他了,以后岂不是要天天相近如宾,等同守着一尊冷冰冰的菩萨过日子,那还有何趣味?”小蝶嘟嘟囔囔地道。
楚汉不由愣住,独孤连城的确是个过分冷静的人,从来没有方寸大乱的时候,大敌当前,就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的确……缺了点人qíng味:“决定始终都是小姐下的,你个丫头这么担心,难道是怕到时候要你陪嫁?”楚汉不知如何回答,索xing径直揶揄道。
小蝶勃然大怒,正待口水喷他一脸,楚汉却抢先一步轻功飞掠而去,转眼不见踪影了。
江小楼刚进院子,王妃便立刻迎了上来:“今日游湖,怎样?”
问的语焉不详,江小楼却立刻猜到了王妃心意,面上含着一缕笑,轻声反问:“母亲不是入宫去了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庆王妃摆了摆手,惋惜道:“娘娘病了,我只在里头略站了站,也不好意思提起此事。”
江小楼眉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只怕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你的来意,却连提也不提,这已经表明心意了。”
庆王妃面露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微有笑容:“太子殿下毕竟不是娘娘亲生子,年纪越大翅膀越硬,对皇后亦是越来越不尊敬。娘娘何等人物,怎会任由他如此不知礼数,罔顾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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