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卫风扬身而起,在守卫森严的王府中如入无人之境,转瞬就到了江小楼的门前。江小楼轻轻蹙起眉头:“卫风,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风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温和的笑容,但如今看来这笑意让人觉得浑身发毛:“小姐,卫风有一件重要的事qíng禀报。”
江小楼狐疑地看着他,仍是微笑着,眼底却多了点警惕。
卫风轻笑一声:“今天发生的事并不怪醇亲王,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些事你早就已经说过了,不必再说一遍。”江小楼眼眸深得触目,声音如水般清凉。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卫风眼底似乎有可怕的光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江小楼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卫风,我没有传召你却突然闯入,这是要做什么?”
卫风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怒意,笑容变得越发深沉。
很快,江小楼坐回了椅子上,面色隐隐发白,她似乎想要重新站起来,膝盖却是软绵绵的,站了几次却都跌回椅子上。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颤抖,甚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你……”
“为了让你上钩,我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如今,总算是没有白忙。”
江小楼整个人软倒了下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当江小楼再次苏醒的时候,眼前早已不是华丽舒适的房间,而是一间结满蜘蛛网的破庙,面前是一堆燃烧的火,还有一个神qíng古怪的孩子。
江小楼慢慢坐起身来,神色冷峻:“卫风,你到底想gān什么”
卫风轻笑一声:“小姐,我这是在救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江小楼蹙起眉头,指尖隐隐发颤:“为什么要把我从醇亲王府带出来?”
“醇亲王太会算计了,我在帮助你逃离他。”卫风在说这话的时候,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小楼盯着他,眼底不知不觉搀杂了急怒:“原来我上了你的当。”
“是啊,小姐现在才明白吗?你太傻了,不,更准确说来是心软。萧冠雪早已说过,你从来没有抛弃无聊可笑的慈悲心,所以我来到你的身边,一步一步地接近你,赢取你的信任。凡是你讨厌的人,我都会替你不知不觉的除掉,从庆王的中风,到赫连允的离开,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哦,你那宝贝的世子弟弟也是我想方设法让他坠马的。当然,我不会让他死,否则你会反过来产生怀疑。”
卫风直呼萧冠雪的名字,说明他们只是合作者而没有隶属关系。江小楼攥紧了手指,目光异常冷漠:“你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是啊,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从前我只要笑一笑,不知道多少人为了我神魂颠倒,偏偏你太狡诈太聪明,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我只好装作不懂武功、任人欺凌。”卫风轻轻叹了口气,“先驱逐你身边的高手,再想法子离间你们夫妻的感qíng,一路走来我可不知费了多少劲儿。”
江小楼只觉得满身冷汗都冒了出来,她不是害怕卫风,而是觉得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一丝令人惊骇的力量。
他根本不像是个孩子,从语气、神qíng,甚至是眼底的嘲讽,都是属于成年人的。
卫风向火堆了添了一把柴,一缕淡淡的白烟自火焰中徐徐升起,逐渐在整个破庙里扩散开来。
江小楼察觉到对方眼里的神qíng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可怕。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江小楼走了过来。在他孩童般的外貌之下,隐藏着一种奇特的烈焰。他并不急着将江小楼制服,相反,他要对方在他眼前婉转呻吟,痛苦挣扎。江小楼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的心里便能得到一种发泄般的满足。
江小楼眼瞅着卫风的神qíng变得疯狂,笑容已是格外嚣张。她一瞬间气息凝滞:“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风走近了一步:“小姐不觉得我张脸很眼熟吗?噢,我忘了,或许我和弟弟生得不太像。”
“你弟弟是谁?”
“想不到明月郡主如此健忘。”
卫风蹲在了江小楼的身边,伸出手轻抚下了江小楼的脸颊,那双手如同蛇一般yīn冷可怖,江小楼只觉得一阵恶心,眼中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厌恶之色。
卫风像是很欣赏她的神qíng,笑了:“我的弟弟正是被你杀死的裴大将军啊!”
“你说什么?”
什么事qíng都比不上这样的消息来的震撼,江小楼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卫风:“你只十三岁,而裴宣他……”
“是啊,我的弟弟已经二十二了,我怎么可能只有十三岁,这不是很奇怪吗?”
卫风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面容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柔顺,看起来就像一个温柔而美丽的少年。他低语着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他的双手就像是毒蛇一样,越来越放肆。江小楼想要推开他,可是手刚刚抬起,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说不出话来。
卫风笑容迅速消失,眸光she出一股凌厉的气息:“江小楼,我是长不大的。十三岁那年,我突然生了一场病,从那时候就开始长不大了。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从此后我就只能躲在人后,甚至不敢让人知道我姓裴,因为我会成为裴家的耻rǔ。所以,裴弦歌就此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有多大年纪。我今年已经有二十九岁,比阿宣还要大了七岁,但你瞧我这张脸,永远也不会发生变化,到我老死为止,都会是一个十三岁的美貌少年。正是用这张脸,我才能成功地接近你,可*的郡主,你说对不对?”
他的手慢慢地滑向了江小楼的下巴,贴近她道:“从前我觉得你真是很可恶,但现在看来……长得很漂亮。”
他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身体,不过是一个意外。裴家守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来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只是一个残废,发育不全的畸形残疾者,尽管他以无比的决心和毅力克服了内心的痛苦,可是他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他一直运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让他的兄弟裴宣成为世间的英雄。裴宣就是他的手脚,而他就是裴宣的大脑,裴宣高大英俊,威武不凡,战无不胜,无往而不利。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裴宣当成了自己的替身,绝不允许裴宣失败。在他的安排下,裴宣不断胜利,不断成功,从来没有失败的时候。
如果可以忍受自身的缺憾,裴弦歌也可以站在众人的眼前,可是他无法忍受别人异样的眼神。他只能拼命用自己的力量去抵抗上天,创造出裴宣的完美,就像是对老天的嘲笑,也是他心中反抗的最qiáng音。他通过塑造裴宣,用一种移qíng的力量来弥补了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畸形。阿宣是那样的高大、英俊,自己却那样的聪明、狡猾,这样的组合才是最完美的。
裴弦歌太看中裴宣了,骨子里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而是另外一个自己。这种感qíng投入的太深,以至于他认为可以持续一辈子,直到裴宣达到人生的最高峰。可是他没有想到,江小楼的出现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从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自然江小楼也不会知道。他本应当陪着裴宣回到京城,可师门突然发生意外,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他已经提醒过裴宣,老实呆在京城,可对方却不肯再听他的,那个蠢孩子固执地想要回到杀戮的战场,甚至不惜和他三番四次起争执。他是裴宣的大脑,人没有大脑怎么能活下去?这个蠢弟弟压根不明白这一点,他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武力赢得世界。
等他回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的江小楼,裴弦歌当然不会放过她。他心中恨极了这个女人,从出现在她身边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策划着该如何让她痛苦不堪。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慢慢地靠近了江小楼的脸:“这双眸子真是勾魂摄魄,美丽极了。你说如果我用刀挖出来,然后每天放在罐子里欣赏,该是多美啊——”
刀锋越来越近,几乎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映入耀目的寒光。
恰在此刻,他“啊”地轻呼一声,手中的匕首瞬间飞了出去,他厉声道:“谁?”
一道人影迅速地从窗外飞入,施展武功与他斗在了一起。而另外一人却已经在眨眼间来到了江小楼的身边。
明亮的烛火下,与他缠斗的那张脸十分英武,正是本该告辞离去的楚汉。
卫风以那柄匕首相抗,刀剑相激,楚汉手中的长剑竟被匕首削去了一节剑尖,但卫风也没有占到便宜,他的胳膊被楚汉放出的一枚铁钉击中,血花四溅。楚汉不由大笑道:“好武功!竟然在我眼前装了这么久的无能之辈,好,让我来试试你吧!”
卫风刚准备迎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再低头一瞧,鲜血隐隐透出乌黑,他心头一惊,瞬间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也并不恋战,只是狂笑一声,突然一个翻身,凌空跃出窗户,猖狂的笑声自屋外传来:“明月郡主,咱们有缘再见!”
他的笑声渐去渐远,恍然间便消失了踪迹,楚汉转头道:“我去去就回。”说完飞快地掠身而去。
独孤连城把江小楼抱起来,柔声问道:“没事吧?”
江小楼轻叹一口气道:“为了知道这个真相,可还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独孤连城不由笑了,:“我不擅长演戏,这出戏演得可真够辛苦的。”
江小楼若有所思地道:“谁能想到卫风便是裴弦歌,我还以为裴宣这个大哥早已经在多年前就死了。”她在裴府呆的日子不短,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此人,还真是藏得秘密。
一个二十九岁的畸形人,裴家当然不会让他在众人面前出现。
他的心态早已在一天天的压抑中变得疯狂、扭曲。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有点烫。”
江小楼闻到他身上好闻而熟悉的气息,深吸一口气,才轻轻地道:“叫所有人都退出去。”
独孤连城扬声吩咐刚刚进入破庙的护卫道:“全都退出去!”
“是。”
江小楼勉qiáng抑制住浑身发抖的身体:“快带我回去。”
独孤连城却把她轻轻放在了糙垛上,俯下身去,江小楼反手搂着他脖颈,手指颤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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