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凤雅恶狠狠地瞪了胥卒一眼,又盯着江小楼看了好一会儿,梁庆没有得到答案,萧冠雪同样得不到她的认输,这场戏就绝对不能落幕,所以江小楼不能死,必须好好活着!不得已,他气哼哼地:“那就叫大夫来!快去,务必不许她死!”
胥卒的动作很快,迅速请来了一位姓傅的年轻大夫。
囚犯一旦被关进监狱,不仅会遭受种种非人的凌rǔ、折磨,而且生命也根本得不到保障,常常因狱中的酷刑或nüè待致死。这种qíng况在监狱里比比皆是,不足为奇。虽然大周法律对nüè待和随意处死囚犯的行为严令禁止,凡典狱官吏滥用刑讯等导致囚犯死亡的,以故意杀人罪论处,但事实上这些规定往往只是一纸空文。
若是寻常犯人死了,大多数都是以病亡论处。可江小楼不是,萧冠雪不是好xing子,严凤雅若是敢用这种陈腔滥调来糊弄,怕是不出两天也得跟着病亡,这就是他同意请大夫的原因。监狱里当然没有配备专门的大夫,但对于特别重要的病人却可以花钱出去请,只是江小楼的身份特殊,对外一律封锁她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国色天香楼的桃夭早已死了,却不知道她被秘密关押在这里。所以这回请来的傅朝宣,医术十分高明,还是专门为梁庆治病的大夫,绝不会向外透露机密。
年轻的傅大夫不仅有祖传医术,而且长得非常俊美,要说女子过于美貌是祸水,这位傅大夫更是祸水中的祸水。他因为去京城一富豪家中看病,结果被这家小姐看到,顿时觉得这大夫长得太俊俏了,一时动了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家人把他抢进了府。仆人给他头上cha了花,然后说我们家小姐看上你了,现在就成婚,你就别走了。面对如此生猛的场面,傅朝宣当天晚上趁着外面喧闹办喜事就爬出了墙,一路奔逃回家。那家人还是不肯放弃,非要闹着上门抢婚,好在傅大夫声誉卓著、人人皆知,一时引得群qíng激奋,众人对那户人家群起而攻之,这才能够彻底摆脱。
此刻,傅朝宣一路走进来,引来无数人眼光。他个子高挑眉眼舒朗,眼神清亮风采奕奕,的确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傅大夫,请你帮她看一看,务必不能让她断气!”严凤雅赶紧说道。
“那就开门吧!”傅朝宣立刻这样说。
“不必开门,把她挪到铁栏旁边来就能看病了!”严凤雅阻止道。
“不开门怎么搭脉!不搭脉怎么对症下药?纯属胡闹!”年轻的傅朝宣明显不吃对方这一套。
严凤雅有些不耐烦了:“哎呀,你看着qíng况随便开点药方就行了,反正只要人不死,又不是非得治好!”
傅朝宣一听,顿时皱起眉头:“我从来只问如何治好病,不知道怎么拖延人不死的法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严凤雅顿时急了,正要上去拦着,却突然瞧见梁庆走了过来。他一身官府,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容道:“傅大夫,里面关押的是重犯,不让你进去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要生气。”
傅朝宣对梁庆一向很信服,当下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梁大人,大夫的职责是救人xing命,里面不管关押着什么样的犯人,哪怕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我也不可能昧着良心马马虎虎的应付。你们让我来看病,却又不让我进去,这病真是没法子看——”
梁庆对傅朝宣像是很尊重,当即道:“凤雅,立刻开门让傅大夫进去。”
“梁大人……”严凤雅一脸的别扭,他知道傅朝宣对治病很有一套,梁庆很看重他,所以也不敢多言,只好吩咐胥卒去开门。
江小楼明明听见了一切,却一直保持着十分的安静。直到她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前面的一人脚步很轻,动作沉稳,而另外一个人却明显带着些踟蹰和不耐烦,走过来的速度很慢。
傅朝宣看清躺在chuáng上的人就是一愣,他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满脸横ròu、一脸凶相的可怕女人,却没想到江小楼身形瘦弱,容颜清丽。
她的目光正关注在他的身上,不由自主让他心头一跳。
这样的脸,实在是个天生的美人。
梁庆似乎看出傅朝宣的困惑,指着江小楼说道:“傅大夫,这个女子长得是很漂亮,可她却不是一个秉xing善良的人。过去她曾经有未婚夫,但在未婚夫移qíng别恋后她立刻对新人痛下杀手。她最擅长用这张极为漂亮的脸来诱惑男人,很多人都受不住这样的勾引犯下错误,现在你要为她治病,将来每天都可能见到她。也许她会用同样低贱的招数来勾引你、诱骗你。傅大夫,你可得小心了,千万不要被她这张如羊羔一样纯善的面孔给欺骗了,否则你也会和别人一样死在她的手上。”
“我不会的,”傅朝宣轻轻蹙起好看的眉头,他本来是上门为人看病,可那些年轻的姑娘却因为看中他而想方设法陷他于不义……抢婚的事qíng不止一次,所以他如今很厌恶女人,尤其是花言巧语、心藏不轨的女人。年轻可爱的少女本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可当她们心怀不轨、意图欺骗男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比招人讨厌。
“她是一个很恶毒的女人,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不管她向你说什么话,千万别信。”梁庆是一只老狐狸,他很审慎地观察着傅朝宣,确定他的确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才放下心来。
“替她好好治病吧,毕竟还没有审讯,不能叫人死在这里。对了,诊治完别忘记开我的药方,你的药总是很有效。”梁庆这样说道,对旁边的严凤雅使了个眼色,只吩咐胥卒留下,便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江小楼把刚才梁庆说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不觉好笑。听听,这个世界是多么的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秦家背信弃义夺人钱财他不管,紫衣侯残忍自私糙菅人命他也不管,偏偏打死了她的大哥江晚风,现在还要bī着她jiāo出江家的财产。
像对待秦家人一样,她无比憎恨梁庆,因为他是杀死大哥的直接凶手,更有甚者,是他揭开了她真实的个xing——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一直按照父亲的希望生活,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的闺秀,做一个贤良淑德的未来媳妇,可这个世界如何回报她的?
事到如今,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来回报这位高高在上的京兆尹,比如撕裂他的心脏、叫他在烂泥地里挣扎呻吟……无数的主意在她的脑海中疯狂的碰撞、旋转。当闻到年轻大夫身上浓浓的檀香味道时,她突然回忆起梁庆刚才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瞬间,她想到了一个计划,
一个非常有趣的计划。
胥卒上前把她扶着坐了起来,然后道:“把手伸出来!”
她很听话地伸出白皙的手腕,此时此刻,她眼底的仇恨之火早已熄灭,变得无比温柔,无比顺从,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大夫,谢谢你为我诊治。”
文雅,有礼,声音温和,语气矜持,处处显示出一个年轻小姐的温柔与礼节。
这绝对不像是个意图谋杀别人的杀人犯,倒像是个不幸沦落的无辜女子。
傅朝宣并不看江小楼的面孔,因为这张脸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他心中暗暗想着,梁大人说的没错,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只狡猾的狐狸jīng,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并且能够非常有效果的将它作为利器来对付男人。问题的关键在于,哪怕明明知道这一点,他也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去抵挡这样美丽安静的目光。
江小楼一直注视着这个年轻俊美的大夫,她的眼光隐隐带了一丝微笑。
他一直低着头诊脉,压根都不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看来他是十分相信梁庆的,而且梁庆刚才说过,要他去开药方……
江小楼轻轻叹口气。
“你受伤很严重,所有的伤口都溃烂了,还有许多水泡,如果不想办法把脓血挤出来,你真的会死的。”
江小楼只是道:“如果大夫觉得肮脏,我可以自己来。”
傅朝宣对这样的小瞧显然十分不悦,他的脸孔微微一沉,口气极端厌恶地说:“谁告诉你说大夫会嫌弃自己的病人?再说你连动一动都很困难,能自己来吗?!”
“可麻烦你,我心中不忍。”她再次这样说道。
傅朝宣冷冷地道:“我只是尽到自己的本分,如果你以为光凭着漂亮的脸和花言巧语就能勾住我,那你就想错了,恐怕你还得多费点心思。”
他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很古板,一副温文尔雅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江小楼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些微的神经质,如此看来,他很明显对她产生了警惕之心。
胥卒从牙fèng里叽咕说:“大夫,您尽快看诊吧,我还得去巡视别的牢房!”
傅朝宣不客气地道:“我在看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多嘴多舌,你要去就去吧,人在这里还能飞了不成?”
胥卒对眼前这位年轻大夫无可奈何,只能关上牢门走了。
江小楼只是微微一笑,眼前的人如今是一块冰、一尊雕塑,可她很快会融化他的,只要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傅朝宣只是按部就班的诊脉,然后取出银针冷冰冰地吩咐道:“不是要自己来吗,我教你怎么治疗。先用银针挑破水泡,挤出脓血,一定要清理gān净,不然伤口发了炎你的病qíng会加重。”
江小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便点点头:“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是病人,却也是个女子,按照道理来说大夫看病不分男女,可傅朝宣对于这种喜欢耍yīn谋诡计的女人没有兴趣,所以压根就不愿意多跟她接触,以免她又动什么歪脑筋。于是他便递给她用火烤过的银针、消炎的药水还有包扎的gān净布条。因为腿泡在水里,伤口最严重,所以她轻轻挽起裤脚,露出洁白的皮肤,上面红肿的水泡触目惊心。
傅朝宣皱了皱眉头,把咬在口中的木塞递给江小楼,然而对方却向他摇了摇头,随后便低下头,用银针挑破了一个水泡,尽可能快的将脓血挤了出来,整个过程虽然痛苦无比,她却没有呻吟痛骂,更没有撒娇卖俏,甚至没有向他多说半句话的意思。
按照常理讲,她如果想要博取男人的同qíng,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可是江小楼却异常安静,只垂着长长的睫毛,低头做自己的事,压根没有别的意思,这让全身拉起警报、肌ròu紧绷的傅朝宣有点困惑。
他并不知道,从他进来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qíng、每一个举动,江小楼都看在眼睛里,并且不易察觉地对他进行了分析和审视。她的表qíng很安静,大脑却在急速运动,迅速拟定了一个合适、jīng巧的方法。通常qíng况下,女人的武器便是眼泪,但江小楼认为每一滴眼泪都是有用的,不需要làng费在一个对你起了戒心的人身上,因为根本没有作用。可他只要是一个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有突破口。哪怕他无坚不摧,铜墙铁壁,找到了突破口,就等于掐住了他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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