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想想觉得郦雪凝说的也对,可再一细想却还是不服气:“但他认不出小姐,总该能认出我是谁吧,我在那边站了好一会儿,他居然也认不出来,从前我天天在小姐跟前伺候啊!”
“傻丫头,你从前贪吃胖乎乎的,现在已经瘦了下来,谁会认出你来?纵然认出来了,天底下有太多长得相似的人,他又能如何?桃夭早已死了,站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小姐,不管说多少遍,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郦雪凝戳了戳她的脑袋,失笑。
事实上,王鹤注重美色,怎么可能注意到一个丫头的容貌,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秦家和王家走在了一起,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江小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却是一言不发。
三人信步走着,到了一家古玩店门口,江小楼突然站住了。她就站在那里,长久地凝视着博古斋的牌匾,一动不动。
小蝶惊讶地看着,正要开口,却突然被郦雪凝拉住。小蝶回头,郦雪凝yù言又止,最终只是向她摇了摇头。
江小楼神色平稳,声音温和道:“那是我家的铺子……”
博古斋是父亲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家铺子,父亲为人简朴,没有什么爱好,但对于古董一向很喜爱。他经常离开京城,每到一个地方,就会从当地的古董市场买一些破烂带回家当宝贝。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古董商人,因为他经常买到假货。当然江小楼很清楚,父亲不是为买古董而买,他只是有时候觉得把那些假货当成传家宝流传了一代又一代,最后因为各种难处不得不变卖的人很可怜。他曾经出了一百两的高价,从一对穷得快活不下去的孤儿寡母手中买来一对瓷瓶。事实上,他很清楚那瓷瓶根本只是仿品,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商人重利,父亲有点特别,为此大哥还会跟他爆发激烈的冲突。
郦雪凝看着江小楼,表qíng悲伤。
她已经看不出对方面上有任何一丝波动的痕迹,仿佛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回忆。可是当她走到这里,明明应该心如铁石的人却停了下来,静静凝视着牌匾,试图从中辨认出过去的痕迹。
“不,我说错了,应当说,曾经是。”江小楼停顿了片刻,才补充道。
有一天,这些东西还会回来的,重新回到她的手上。她微笑着,继续往前走,一家一家的辨认,这是绸缎庄,这是钱庄,这是酒楼……有些保留着过去的名字,有些早已经换了牌匾。
“江家一直在辽州一带经商,到了父亲这一辈,因为母亲早逝,他不想在伤心地继续呆下去,于是带着我们兄妹从辽州迁到京城,在这里买房置地,还经营自己喜欢的铺子。可是没想到,这些他费尽心血才建立起的财产,一夕之间全都化为乌有——”
郦雪凝望着她,轻声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总有一天可以全都拿回来。”
话是这么说,她自己却很清楚,官府把这些铺子收走之后,低价折现,很多人为了争抢这些铺子几乎动用了一切的关系,打破了头。能够得到这种好处的,大多是一些豪门家族,想要从他们手上把铺面全都拿回来,难于登天。
江小楼笑了,转眸望着她:“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不用我说就能理解我的心思。”
郦雪凝认真考虑起来,道:“如果我们把农庄卖了,再加上咱们去锦绣钱庄取的银子,说不定能赎回来一间……”
农庄地处偏僻,卖不到多少银钱,从锦绣钱庄取走的钱也有限……这里的地段极好,能赎回一间都是万幸。
江小楼眉眼疏开:“不,我要的不是一间,而是全部。”
郦雪凝惊讶地看着她。
江小楼却柔声道:“不过不是现在,我如今纵然拿回了一间铺子,却未必能够守住。”手中没有权力,哪怕万贯家财也是一场空。
郦雪凝沉默,凝眸问道:“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江小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当然是回家啦。”
郦雪凝是一个非常通透的人,什么事qíng都瞒不过她,只不过有些事qíng不必立刻告知。江小楼还需要好好筹谋,等待恰当的时机,一举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55章流年倾城
小蝶瞧出小姐心qíng不好,一路再也不敢多言。等三人回到农庄,江小楼吩咐她去准备热水沐浴。
除去衣裳,进入浴桶,江小楼才略微觉得放松一些。此时的水温刚刚好,江小楼掬起一捧清水,水汽从她手掌之中缓缓升腾起来,慢慢凝结成一团水雾。
懵懂之间,想起自己过去的时光,那么痴傻,那么笨拙,跌跌撞撞的生活着。
没有爱恨qíng仇,没有怨恨滔天,那样的简单快乐,已经永不可得。
一死之后,不过万念俱灰,却看见自己在柔软的水中,慢慢浮上来。
这一张清丽面孔,眼底竟然硬生生染上了血红。
要让jian恶之徒得偿报应,还有父亲的心血,一定要拿回来。
雾气中,她轻轻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边沿,静静休息。
屋子四周静悄悄的,浴桶里面的人若隐若现。
暗叹口气,顾流年皱起眉头。
逃避追捕,却不小心撞见这种香艳场面。
水花响了一下。
他克制力极佳,只是收起心神,专心等候她离去。
水花响了两下,他无动于衷,但却下意识地向下看了一眼,正巧目光落在那漆黑的发顶上。
她是谁……
若是他没有走错,这里不过是一户普通的农家宅院。外面收拾得很gān净,庄园里种植了许多瓜果蔬菜,一对农妇在外面收拾庭院。房舍虽然布置得gān净雅致,地处却十分偏僻。别说是富贵的名门,便是寻常的人家也不会选择这里作为别院。
江小楼只想趁着这个机会稍微休息一会儿,温暖的热气熏得她觉得很舒服,不由自主就放松了神经。
“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
那声音很轻很轻,可江小楼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满是戒备。
周围空无一人,她的眉微微拧起来,是自己听错了吗?不,不会!这里这样安静,她怎么会听错?!更何况她莫名觉得心头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危险快要来临前的预感。
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农庄,谁会想到她的藏身之所。
江小楼继续凝神听着,果然再一次听到那极为细微的声响。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终于发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实——一条满身长着黑色鳞片,口中吐着长长红信子的蛇,正盘踞在桶的对面。不知何时,它竟然离得她这样近。
qiáng烈的恐惧感窜上来,江小楼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可关键时刻江小楼住了口,外面的小蝶和郦雪凝都是手无缚jī之力,叫她们进来只怕比她还要害怕。江小楼咬紧牙关,下意识地向后轻轻退了退,就在她动了动的瞬间,那蛇突然高高昂起,不断发出恶毒催命的响声,飞快地向她扑了过来。
蛇眼看扑到面前,却突然凌空掉了下去。
如同一盆泼出来的水突然僵死,一切缓慢得如同幻影,江小楼吃惊地盯着水中那条刚才还张牙舞爪转瞬间已经变成一堆死ròu的蛇,敏锐地发现七寸处有一片极为细小的刀片,在雾气中闪着凌厉的光芒。
江小楼防心极重,冷冷的目光慢慢扫过四周。
没有人。
然后,她一点点抬起面孔。
横梁之上,有一个年轻的男子。
在瞬间,他看见了浴桶里面的美丽少女,洁白的肩膀,修长的脖颈,还有因为热气蒸腾微微发红的面庞。她的睫毛幽长浓密,如同一层淡淡的纱,轻轻颤动。睫毛上蒙了水雾,更似舞动的蝶翅,晶亮剔透,一碰即碎。
清丽,脱俗,眉宇之间却莫名的熟悉。
只可惜,她的身上遍布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没有,显得十分可怖,完完全全破坏了这一具本该完美无瑕的身体。
他微微一笑,从横梁上翩然落下,动作极为轻巧,仿佛一片落叶,眼看已经到了她面前。
“这位小姐,失礼了他声音低沉,轻轻地吐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早在看到江小楼的一瞬,顾流年就认出了她是谁。
只不过,她眼底的戒备和陌生,说明她根本已经不记得他这个人。
的确,如今的顾流年和当初那个模样早已经判若两人。
江小楼凝气,这位梁上君子皮相不是一般俊美。
飞扬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让人心动的眼睛,目光流泄处如月华一般打动人心。
这场景见面不可谓不尴尬,可是这年轻男子仿若丝毫不觉,一张清俊的脸庞竟有几分孤傲之美,世上的俊美少年大多喜爱穿白色,只为多些白衣飘飘的美感,但江小楼素来却只觉得寡淡,可眼前这个男子硬生生将白色穿出了夺人心魄、妖娆绝俗的光彩,如泻了一地的迷人月光,不分男女都会被他迷惑。
此君一出,谁还敢穿白色衣裳招摇过市。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脑海中突然便闪现出这样的诗句。真真无法用任何词语去描述他,任何语言都亵渎了他的俊美。
可惜,再俊美也只是个登徒子。江小楼光洁的额角有一颗水珠顺着落下,划过瓜子般的下颚。顾流年看愣了,江小楼迅速披起外袍,又后退一些,与他保持距离。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垂下的眸光抹过杀气。
“路过而已,小姐不要生气他定定瞧着她的眼睛,黢黑眸子幽深似海,不经意之间,一抹狡黠闪过他的眼底。
他的声音,带点歉意。可是动作却极快,一把冰凉的匕首同时横在了她的脖颈之间。
她深吸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这个人悄然无声地进入农庄,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着实叫人惊异。再者这一把冰凉匕首横在脖子上,她纵然有天大的怒气也得忍住。
能忍凡人不能忍,才能留下xing命去做有用的事,哪怕她现在恨不得把这登徒子的脑袋拧下来,也得忍!
“小姐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迷路,不小心才会藏身于这横梁上
是,不小心藏上去,不小心看见她沐浴。
“我相信你江小楼何等心xing,面上只是微笑道,“只是,你到底有何目的?”
顾流年微微一笑,那笑容几乎闪瞎人的眼睛:“外面有不少人在追捕我,我只是希望小姐能够送我平安离开
他的笑容金灿夺目,直直照到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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