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其实就像是天上的银河和地上的距离一般遥远。斗转星移,变幻莫测,那里隔着一个人,无法超越。
就如他们今晚的距离。当他躺在□□寸步难移的时候,她无所顾忌地为他擦洗换衣,一切亲密的事qíng都做过。一旦他稍微能站起来了,她便坐得距离他两尺的距离。
她说:“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他认真地听着。
“夏天捉到蚊子怎么办?1当然要抚养他拉。2送他上学。3帮他买房子4帮他娶媳妇。5帮他带孩子。不然怎么办那?毕竟他身上流着你的血……”
噗嗤……
第1651章番外:发如雪1
她口吻轻快,一点也没有离愁别绪:“叁王爷,我困了,要休息了。明早,我就不和你打招呼了。”
他的语气也很安慰:“水莲,你太累了,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熟,他也睡得很熟。
黎明醒来的时候,叁王爷的呼吸依旧十分均匀。水莲蹑手蹑脚地起身,慢慢地梳洗装扮,这一切做完的时候,叁王爷还在酣睡之中。
她暗叹一声走出去,又回头看了看小屋子,门是虚掩着的,一名小厮早已侯在外面。她拿出一块银子给他,低声叮嘱:“你好好照顾屋子里的人。”
“是,夫人。”
她再也没有迟疑,转身大步离去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一点也听不见了,叁王爷才睁开眼睛。小屋子里还有她淡淡的气息,晨风chuī来,他近乎贪婪地呼吸一口,很快,这气息就被风刮走了,她的来去,就如一场梦,一睁开眼睛,便什么都没有了。
“先生,您要起chuáng了吗?小的来服侍您……”
“不用,你忙你的。”
小厮在门口看了一下,当看清楚这个瘦骨嶙峋,病入膏肓的人时,他很吃了一惊。但他是个很老实本份的年轻人,并不探头探脑,也不多嘴多舌,只尽着自己的本份,拿起扫帚,开始这一天的工作了。
直到距离小屋子几里地远时,水莲才停下脚步。身后,有个人也停下脚步。也许是她停留得实在是太长了,所以,那个人耐不住了,走到了前面去。
很普通的一个路人甲,但是,水莲知道,那是来监视自己的暗探。这样的人有多少呢?皇宫里,四合院里,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人全天候地看着……如果是在之前,她一定会胆战心惊,但此时此刻,她浑然不怕。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他们有什么目的?
此时,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了。
她甚至还紧走几步,追上去:“喂,留步。”
那个面目模糊的路人甲留步,是个粗手大脚的妇人。妇人盯梢妇人,才最是安全,不容易引起怀疑。
第1652章番外:发如雪2
那个面目模糊的路人甲留步,是个粗手大脚的妇人。妇人盯梢妇人,才最是安全,不容易引起怀疑。
“你跟得这么累,也不容易啊。现在我要回宫了,你是不是跟着一起去?”
她笑眯眯的,那个妇人却有点慌乱:“对不起……夫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水莲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城门紧闭,朱红斑斓,呈现出一种无比的厚重和威严。水莲停下脚步的时候,但觉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沁人心脾。
她有一瞬间透不过气来,胸口如堵塞了一个巨大的石块,进去么?一入宫门两重天。无数的女人曾羡慕里面的金碧辉煌,锦衣玉食,谁知道里面那么多的血腥和yīn谋?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几天时间,变得粗糙,血泡破了,在掌心结成薄薄的一层茧子。但是,她知道,这茧子很快就会被磨平,养尊处优的日子一久,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来。
可是,为何却觉得几天是如此的快乐和无忧?粗茶淡饭,自有乐趣。
皇宫里再是燕窝鱼翅,满汉全席,那又如何?一个人只有那么大的胃,睡觉也不过三尺chuáng铺,吃多了还要减肥,何必呢何必呢?
守城的老兵但见一个妇人在皇宫门口低头徘徊,神色惶然,他早已提高警惕,走过来,大喝一声:“咄,闲人不许在此停留,速速离去……”
水莲想得出神,并未回答他。直到他再一次大吼起来,她方听见,茫然地看他一眼,听得老兵怒吼:“速速离去,闲人勿近。”
后面,两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看这等阵势,立即压低声音:“还不速速让开?这是皇后娘娘……”
老兵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天啦,这个普通装扮的女人是皇后娘娘?这是什么玩意儿?微服私访,体恤民qíng??他惶恐不安,正要下跪,水莲淡淡道:“不必多礼,你很好很尽责,应赏赐白银十两。”
老兵喜出望外,急忙谢恩。
水莲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皇宫门口,又回头看一眼,人海茫茫,距离那间平静的小屋子,竟不知相隔几千几万重了。
第1653章番外:发如雪3
那时候,秋风袭来,水莲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不知道,有一个男人,他的头发,几乎全部变成了银灰色。一夜之间,他就老了。
当他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的时候,忽然也心碎了,原以为是不会碎的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和身子,又怎么再一次碎灭得了呢?可是,它还是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这个女人,她从不会属于自己。她有私奔的计划和勇气,但是,内心却是千丝万缕的牵绊。
这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属于自己。少女时代不属于,现在不属于;她风华正茂的时候不属于,她红颜老去的时候,也不属于。
她的名字,永远是别的男人的姓氏。
偶尔的灵光一现,但都是遥远的,无关紧要的。她如一个人两个灵魂,或者是**和灵魂分离了,或者是在时光里游走的幽灵,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
回到宫里,一切还是照旧。
小爱莲还是那么小,她安静而沉默,罕有发出哭声。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奶妈们,都对这个孩子有一种极其深挚的感qíng,她们由衷地赞叹她:从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孩子。
明明是金枝玉叶,明明该是刁蛮公主,但是,她却出奇的安静和沉默,从不让身边的人为难,吃饱了就睡,睡醒了,乌黑的葡萄一般的大眼珠子就对着人笑,肌肤胜雪,娇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任何人看见了,都会喜爱这么的一个孩子。
水莲抱着她,有时候一抱就是半天,直到她在自己怀里睡熟过去。
虽然不是儿子,但是,她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怜惜和qíng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人们是多么奇怪,为了传宗接代,生了儿子是——弄璋之喜——璋——就是美玉的意思;
但生了女儿却是弄瓦之喜——儿子和女儿之间,是美玉和瓦片的差距。
她是一片瓦片,也曾经被水莲暗暗的后悔——当初死的如果是爱莲不是元一,那该多好??如果只能保全一个孩子,她希望保全的是元一。
她曾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而羞愧,就如羞rǔ自己。
第1654章番外:发如雪4
那一夜,她噩梦缠身。从半夜三更一直坐到红日升起。
醒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奔出去,没有顾忌,就像赶去送葬之人。
四合院里,还是暖冬,仿佛是小阳chūn,除了早上和晚上,中午的时光,感觉不到太大的寒意。但是,水莲依旧穿得极厚,脚上的靴子踏在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个人沿着后山行走,看到河水,山林,以及一些偶尔窜出来的小猎物,都十分的瘦弱,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叁王爷没有打猎,她也没叫他打。
远处,孤零零的一株梨树,反季节的在暖冬里开出几簇花枝,雪一般的白,就那么三五枝,让人触目惊心。
开得最艳的花朵,必然是最先凋零;而花瓣,虽然没有手攫取,也会随时间萎缩。
水莲停下脚步,看着那几朵反季节的梨花。这并不稀奇,许多年前,她经常看到暖冬开出的梨花或者海棠,但是不能成片,都那么三五枝。
叁王爷一路上都很沉默。
身边十分安静,几乎到了感觉不到他存在的地步。
她忽然悚然心惊,梦里没有叁王爷,无论她和皇帝怎样的厮杀纠缠,叁王爷都不露面,他从未现出面容,他不存在——梦里叁王爷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叁王爷死了,她死了,皇帝也死了……三个人全部死了,没有谁是大赢家。
那么,活着的是谁?
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谁?
她再一次扭头凝视他,眉眼慢慢在恢复,昔日的俊秀在逐渐复苏,那种不可思议的风度忽然复燃,光彩重新照人……她悚然心惊,为何一个人会恢复得这么迅速?昔日的骷髅为何会步步生风?
这一切,迅速得好像不是真的。
身边这个人是真的叁王爷还是出于一场想象?事实上,自从难产之后,她就有一种非常明显的预感,叁王爷死了,早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因为,那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做梦也见不到的。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第1655章番外:发如雪5
她听得身后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回头看,仿佛是一只苍蝇,飞在叁王爷的身边,又逃开去。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苍蝇?
居然隐隐一股死亡的气息。
她悚然心惊,想起远古的传说,关于赶尸的故事。一些死去的人,yīn魂不散,冤屈痛苦,所以一股jīng魄就凝固成霜永远也化解不开,于是,在一些奇怪的空间和时间的影响之下,也许是一句咒语,也许是一个赶尸人,他们的ròu身暂时不会腐朽,跟着回到了故乡。
但是,只要那股jīng魄一旦被打散,所有的一切便会成为一堆灰烬,红颜枯骨,一堆蜘蛛网而已。
尤其是一些大战结束之后,亡魂出没,不敢辜负遥远故乡的父母妻儿,总是千里迢迢地魂归故乡,太阳升起的时候,欣欣向荣,可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却是断壁颓垣,枯骨满山。
何等悲惨。
叁王爷。安静的叁王爷,他是否只是一个魂梦的jīng魄而已?
所以,她在噩梦中都看不见他,在她厮杀的时候都看不到……也许是怜她凄寒,所以,他的魂魄才在迷蒙中现行,给予她一点点可怜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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