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数声,他攻出去几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了她。
她一披在身上方感到外套的肩部已然被血湿透。
她又看了一眼他的腿……他的腿伤虽看不出,但他实际上一直都是右腿用力。
她突然恨自己无能!在这个时候,竟让一个瞎子,一个她的师门仇敌来保护她!而且她自己非但不能帮忙,好不易帮了忙,却是一个倒忙!自己真是没用!
十几人虽已变成了几个人,留下来的却是最凶悍的。他斗得已有些吃力。
忽然,人群中紫光一闪,一个小个子女人冲了起来,大叫一声:“吴大夫,你在么?”
是荷衣!
吴悠惊喜地道:“夫人!我在这里!快来帮我们!”
荷衣冲过来,将吴悠一拉,她的身子腾起在半空,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荷衣已带着她飞掠而去。
吴悠在空中大声道:“他……唐潜……”
荷衣咬牙切齿地道:“唐家的人死光了才好!”
……
荷衣带着吴悠一团云雾般地飞驰而去,在树隙间穿梭,行了近半里地,方轻飘飘地落在一匹马上。
吴悠早已因方才的一阵紧张,加之忧虑过度,竟急昏了过去。
荷衣带着她驰入谷中,找到蔡宣,给她扎了两针,她方幽幽地醒过来,却仍是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
荷衣看着她,歉然地道:“都怪我来晚了,害得你差一点被唐家的人劫持了去!”
蔡宣接口道:“唐门?又是唐门?”
她脸色苍白,看着他们关切的目光,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荷衣道:“那个唐潜,他没欺负你罢?告诉我,我这就回去找他算帐!”说罢,不由得想起自己昨天给吴悠出的馊主意,叫她戳唐潜一刀,生怕唐潜会趁机报复。
“没……没有……”她吞吞吐吐。
“幸亏他没有得手!”荷衣微微一笑:“太晚了,我送你回微雪阁罢。”
“其实……如若吴大夫太累,在这里暂歇一夜也无妨。这是澄明馆里的客房。以前谷主熬夜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也在这里休息过。”蔡宣忙道。
“那就不要回去了,好么?微雪阁离这里虽也不远,可是你暂时还不能走路。”荷衣柔声劝道。
蔡宣端来了洗脸的水。她坐起来,洗了一把脸。解开头上的发髻,柔软的长发黑缎般地在他面前展开。那张秀美白皙的脸,便如一轮明月在云间穿梭,直把蔡宣看得痴了过去。
荷衣碰了碰他,对吴悠道:“你早些休息,我们去了。要不要把月儿叫来?”
她摇了摇头。
蔡宣依依不舍地跟着荷衣走了出来,掩上了门。
在门外,荷衣忽然道:“蔡大夫,你知道什么是凤仙花膏么?”
蔡宣陡然止步,便知今夜与慕容无风的一番谈话已被她听了去:“是一种慢毒,同时亦有止血之效。相信是唐门动刑时故意给先生涂上的。”
荷衣深吸一口气:“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一般是伴随风湿一起发作,痛入骨髓。”
“可有解药?”
“我们有解药的配方,只缺一种醉鱼糙。这种糙十分罕见,只在一种特殊的土壤里方能成活。”
“哪里可以弄到?”
“唐门,只有唐门。——因此糙可作多种毒药的药引,他们视如珍宝,从不出售。”
“你可知道它的形状?”
蔡宣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
“谁?”
“吴大夫。——关于毒药的知识,谷里除了先生,没人比吴大夫知道得更多。”
第八章毒症指迷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了进来。
临窗的书案上放着一盆怒放的海棠。紫蓝色的花瓣卷着浅huáng的花蕊,仿佛一团乱飞的蝴蝶。有几朵落花掉在毛绒绒的绿叶上。
他将枯huáng得近乎透明的落花一朵一朵地拾起,埋入土中。
为了这本即将完结的书稿,他在书房里专心写了近两个时辰,觉得有些累,便放下笔,摆弄了一下桌上的花糙。
漫长的冬季还没有开始,他已时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收拾起零乱的思绪,他定下心神,拾起笔,继续写道:
“瘴气者,山岚郁毒之气也。chūn夏之jiāo,乍寒乍热。其气忽然蓊郁,忽然发洩。更衣不时,感冒不一。本地患者不知,医者无书可考……瘴疠虽从山川地气,随时令而得,亦乘人本虚,方乃受病。……瘴脉,虚者大而芤,实者弦而滑。久则变迁,亦总以无力为虚,有力为实也。”
她在一旁静悄悄地忙碌着。
看着她的背影,他又觉得歉然,停下笔,柔声道:“荷衣,别整天呆在屋里,出去走走。秦姑娘昨天不是来找过你么?”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喜欢陪着你。”
他苦笑。
她把脑袋凑过去,看他写的字:“瘴气?……是那种山间的毒气么?”
“是啊。”
“那我倒想听听。咱们这山上有么?”
“没有。”
“哪里有?”
“瘴气有好多种。有暑湿瘴、毒水瘴、huáng茅瘴、孔雀瘴、桂花瘴、蚯蚓瘴、蚺蛇瘴……你问哪一种?”
“有这么多啊?哪一种最毒?”
“那就是蚺蛇瘴了。秋季蚺蛇jiāo配,那时便有一种秽浊之气充盈糙木,顺流而下。人若中了毒,胸腹胀痛异常,体弱的人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死。体壮的人也撑不了一日。”
“可有救?”
“这种毒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出森林,到一片开阔的去处,毒xing顿减。再及时地瞧吃药便不会有事。”
“告诉我这种瘴气在哪里,我到死也不去那一带。”荷衣吐了吐舌头。
慕容无风笑了起来,道:“你去过。”
“我去过?”她愣住。
“唐门背后的大山上便有这种瘴气,所幸你去的时候是冬季。”
“那唐门的人怎么办?”
“这种瘴气并不是年年都发,而且,唐家堡在山的南侧,是一片开阔地段,风向又总是朝北。不会受很大的影响。何况他们大约早有防治的办法。唐门里有不少高明的大夫。”
——她点点头,想起了薛纹。
他还想再说什么,赵谦和敲着门进来了。
“什么事?”他问。
赵谦和迟疑了一下,道:“吴大夫和陈大夫失踪了。据谢总管估计,他们大约是被唐门的人抓去了。”
慕容无风脸色微变,道:“谢总管在哪里?”
“他已派人四处去找,不过还是想问一下,夫人是否知道唐家的人还会藏在什么地方。”
慕容无风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唐门在神农镇有两处产业,打的是酒店的棋号,用的却全是唐门的家人。”
荷衣上一次杀唐大,找的就是其中一家名叫“遇仙楼”的酒馆。
“不瞒谷主,遇仙楼已于昨日易主,所雇之人从里到外更换一新,目前是翁老板代管。为了谷里的安全,我们手段上略微霸道了一点。”
“还有一家,不是么?”
“那一家叫作‘宣怀楼’,老板虽是唐家的,产业却挂在知州大人的名下。我们不能冒然进去找人。”
“这个时候若还不冒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冒然?”他心中着急,不禁猛烈地咳嗽起来。
赵谦和道:“是。属下们曾找人化妆成外地食客,混进去到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那个酒馆并不大,里面一个可疑的人物也没有。”
荷衣道:“谷里出去了很多人么?”
赵谦和点点头:“出去了一小半,有一半人留守。顾十三、山水、表弟还有叶家兄弟都去了。”他顿了顿,又道:“两位大夫不是在谷内失踪的。今天镇上有一个医会,谷里有不少大夫都去参加。吴大夫原本是不去的,不知为什么早上却跟着陈大夫的马车出了谷。——他们是在路上被劫走的。”
陈策是慕容无风的首徒,主持谷外诸馆的医务,尤jīng内科与伤科。他经常出谷到镇上各馆巡诊。
荷衣道:“昨天我去接吴大夫时,她在唐潜的手上。要不是半途上杀来了一群五毒教的dòng主,吴大夫只怕早已被掳到了唐门。”
慕容无风皱着眉道:“昨晚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已将她救了回来,以为她不会再有事了。”不让他接话,她又道:“你别担心,方才你不是叫我出去走走么?我这就出去。”
“等等!”他想拉住她,却已迟了,眼睁睁地看着她衣影一飘,飘出了门外。
赵谦和也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两声咳嗽,赵谦和又折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他靠在椅背上,道:“怎么最近大家都病了,连你也咳嗽起来了?”
赵谦和道:“谷主说哪里话?我老头子怎么会病?只不过是这天气实在有些冷,又湿又冷,我不免犯些咳嗽而已。”
“前天听风楼上和蒋家的那笔生意谈妥了?”
“谈妥了,一谈就妥。”
慕容无风冷冷地打量着他,忽然道:“从来没有什么蒋家,阁下究竟是谁?”
赵谦和哈哈一笑,嗓音忽然变得十分尖锐:“人人都说神医慕容是个天才,我今天果然见识了!”他将脸上的面具一拉,露出一张滑腻的圆脸和一双机灵的小眼,道:“敝姓唐,单名一个‘溶’字,如果这个名字你记不住,也可以叫我唐十九。”
唐家的人太多,整个家族有几百号人,没人能够记得住每个人的名字。经常在江湖上露面的几十人大家却都知道名头。
慕容无风总算从荷衣给他讲过了江湖故事中,想起了“千变神君”范石淙这个人物。荷衣说,此人曾以“无形神掌”独步天下,晚年收了一位唐门子弟作他的高足,尽得他的真传。
慕容无风道:“唐公子要到云梦谷来,在大门通报一声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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