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笑了笑,道:“我自己也常常生病,所以药见得多。”
萧老板飞快地打着算盘,道:“一共是二十一两银子。”
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这是五十两银子。”
萧老板笑了,没有接,道:“山里人不知道银票是何物,我们只收现银。”
白衣人一愣,想了想,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兑换银票的?”
“没有。银票是城里人用的东西。这里没有人相信银票。”萧老板道。
白衣人道:“抱歉,我没有现银,连一文都没有。可不可以……”
“本店从不赊帐。”看着他要了一大堆贵重的药,到头来却没有银子,这药早都混到了一起,研成了末,萧老板的心里,便十分不高兴起来。
辛大娘看着慕容无风失望的样子,道:“公子,我们村子小,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银票,也不知真假,不如,我这里还有三十文钱,先买些简单的药,凑合着用一用?”
她卖馒头,一天也不过挣个十文二十文的,三十文钱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慕容无风道:“多谢。不过,能不能这样?萧老板。这些药,我先拿回去,算我赊帐,我在这里帮老板gān几天活,再把钱挣回来?”
萧老板一翻白眼,道:“我这里不缺人手。”
慕容无风道:“你请外地的大夫来看病,诊费,路费,招待费,应该不少罢?如果你请我,我只要诊费,其它的费用都可以免掉。我还可以日日都来,用不着让病人等九天。”
“你也是大夫?”萧老板将他从上到下地打量。这人可不是疯了,脸色苍白,双腿残疾,倒也罢了,还不停地咳嗽。连自己的病都看不好,哪里还有病人肯来找他?
白衣人点点头。
“要不这样,你今天就和刘大夫同台诊病,如果你真的有病人,也治得好病,我就请你。不过,诊费只能是刘大夫的一半。人家是大镇子里的名医,年纪大,有经验,而公子你……”
“我的诊费一分也不能比他少。”白衣人淡淡地道:“老板是生意人,当然知道是什么货就得卖什么价。”
“你……”萧老板一时结舌,那白衣人看上去明明欠了他的帐,却摆出一幅带价而沽的样子。
“咳咳。”刘大夫从内屋里踱出来,一边捻着胡子,一边捧着手里的紫砂壶,道:“萧老板,时辰到了,我开诊了。”
白衣人拧转轮椅,冲着他一拱手,道:“刘大夫,敝姓吴,是萧老板新雇的坐堂大夫。今天病人多,我们同时出诊,到时还要多多请教。”
萧老板心中暗暗诧异。这白衣人原本话很少,很文静的样子,一到挣钱的时候,却是咄咄bī人,当仁不让。
刘大夫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说诊费一分不少的话,心下颇不高兴,再瞧瞧他一幅苒弱的样子,更是不宵。不禁冷哼一声,白眼一翻,道:“年轻人轻狂,你师傅是谁?”
白衣人见他翻白眼,神色更加冷淡,道:“家师仙去多时,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
刘大夫道:“那好,请。”
第十二章
两人一东一西地坐在了药铺的大堂上。萧老板无奈,只好扯着嗓门喊道:“各位乡亲请了!今天坐堂的有两位大夫,一位是刘大夫,大家都是认识的。这一位年轻些的,是刚请来的吴大夫。想请吴大夫看病的,请另行排队。”
人群中有些人在喁喁低语,队也排得很长,却始终只有一个队。所有的人都站在刘大夫这一边。
慕容无风的样子看上去虽然斯文,却太年轻,且一脸苍白,还不停地咳嗽。按照山里人的想法,倘若一个人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又有谁会指望他能治好别人的病呢?
是以慕容无风坐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却始终不曾接过一个病人。叫站在一旁的萧老板看着,心里中暗暗叫苦。
可慕容无风似乎并不在意,也不着急,只是坐着,悠闲地喝着茶。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刘大夫的队越排越长,终于,有一个病人从最后面走过来,走到了慕容无风的面前。
来人是一个青年,长得倒是健壮,只是一张嘴不知怎么,竟好象抽了风似地歪到一边。也不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
身后有人嘻笑了起来:“歪嘴赵,你还不死心呀?你这张嘴,没瞧过一千次大夫,也瞧过一百次了罢?”
他的名字,居然叫“歪嘴赵”。
青年人倒不腼腆,歪着嘴道:“瞧瞧又怎么了?等我娶得上媳妇就不瞧了。”他的家境倒是殷实,却因为有这样一种相貌,女人们自然是避而远之的。
慕容无风摸了措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嘴,问道:“足下这病有五年了罢?”
歪嘴赵一个劲地点头。
慕容无风道:“我要在你的头顶和脸上扎针,请站到我面前,把头低下来。”
歪嘴赵绕过桌台,走到他面前,看见他坐在轮椅上,不禁微微一愣。
“你的腿是废的?”他冒冒失失地道。
慕容无风苦笑一声,避而不答,抽出银针,在他的脸和头顶扎了三下。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好象完全不会给人以痛楚。
歪嘴赵却“啊呀”大叫了一声,双眼一翻,咕咚一下,倒在地上。众人“哗”地一下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定睛一看,他的嘴却已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原状。
马上有个人道:“歪嘴赵,你的嘴……好了!”
人群哗哗的挤过来,都争着看他的脸。有几个胆大,还伸着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
歪嘴赵摸一摸了自己的嘴,仿佛不肯相信自己的手,又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左看右看。不禁欢喜地一蹦三尺高,又扑通一声跪下来,给慕容无风嗑了一个响头。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上去三个大元宝,道:
“吴大夫,这些银子虽……虽不多,却是我积攒了好几年的治病钱,请您一定要赏脸收下。您治好了我的病,就是救了我的命了,我……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他本不善言语,加之积在心里好几年的隐忧顿时冰释,直似喜从天降,磕完头后,拉着慕容无风的手,竟乐得涕泪并流,说不出话来。
萧老板一把接过银子,捧在怀里,道:“当然当然,你的好意,吴大夫怎么会拒绝呢?”
慕容无风淡淡地道:“我收费原本一向都有定额,只是我也是初来乍到,只能是客随主便。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把大门口那个卖馒头的老太太请过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当然当然!”他忙不叠的飞奔了过去,把辛大娘领过来。
这时候,慕容无风的面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辛大娘看着他,笑着道:“吴公子,原来你也是个大夫,今天的生意很好啊!”
“能否麻烦大娘替我照顾一下家里的病人?她还昏迷不醒,我……我担心得很。大娘卖馒头和买菜的钱,就由我来付好了。”慕容无风小声道。
“你放心地在这里呆着罢,我这就回去。”
从开诊后不久,病人忽然多了起来,慕容无风看病人快,开方子快,原是天下闻名的,不料竟也整整在药堂里坐了五个时辰,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而刘大夫这边的病人却越来越少,两个时辰之后,所有的病人已全都挪到了慕容无风那一边,不禁大为羞愧,匆匆jiāo待了一番,领了诊金,更不顾萧老板的再三挽留,骑着马告辞而去。
到了夜灯初上时,病人们才终于渐渐散去。而慕容无风也已经累得几乎快散了架。
“吴大夫,今天辛苦你了。唉,往常的病人也没有这么多,只怕是老兄你医术太好之故。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原本不打算看病的人也赶来了。哈哈哈!”萧老板今天进帐不少,开心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先把诊金包成一大包,放在慕容无风的手上,不容分说,就要拉着他去吃饭。
“今天就免了,我家里还有一个病人要照料。”慕容无风淡淡地道:“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只能工作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萧老板摇了摇头,道:“我瞧今天病人的来势,明天只怕会更多,两个时辰怎么看得过来?”
慕容无风道:“那得老板你自己想法子。我明天辰时准时来,午时准时走。”
萧老板心里道:这人说话怎么样跟随铁板钉钉子似的?医术好脾气也不能这么大啊。转念一想,刘大夫九天才来这里一次,而他却能天天都来,虽然时间短,也比不来的要好。当下也不愿和他顶撞,便道:“好说好说,就依你。”
“那就告辞了。”慕容无风转动轮椅,正要离去,萧老板忙道:“等一等,路不好走,让阿水送你。”
慕容无风道:“不用,我认得路,自己可以回去。”
“你的腿……”他原本想说什么,却又刹住了口。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无风推着轮椅走出了门外。
huáng昏很短,夜色渐渐来临,他的背影渐渐地化作了一个白点。
“真是个怪人。”萧老板摇了摇头。
做好了晚饭,辛大娘便在荷衣的屋子里等着慕容无风回来。
不知为什么,她第一眼见到慕容无风,就对他有深深的好感。
而躺在chuáng上的病人,一脸蜡huáng之色,虽没有苏醒,却让她替慕容无风惋惜。
在她的想象中,慕容无风的女人应该是天姿国色,风华绝代的。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慕容无风清高孤逸,人淡如jú的气质。
而chuáng上的女人虽也有些姿色,病的时候,却一点也不中看。
过了好久,辛大娘才听见了门外传来辘辘的车轧声,驶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半天没有动静。
门没有锁,原本是一推就开的。停在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想进来。
她迟疑了半晌,走过去,打开门。
慕容无风一只手支着门椽,一只手捂着胸口,满头大汗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正吃力地喘着气。
雪虽已停,天气依然很冷。
地上结着冰,很滑。
他的袍子上有一大片泥渍。
大约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却又是,自己立即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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