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侠记_施定柔【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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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她一把推开月儿。小心翼翼地将纸笺收起来。毕竟是他的亲笔字啊。

  “晚上做什么?”

  “读书。争取不要老让先生给我写红字。”

  “处方儿又写错了?”

  “也没错,只是缺了点什么而已。我今晚要用功,你可得陪着我哦。给我研墨。叫上琴儿。”

  月儿冲她挤挤眼:“他晚上做什么你知道吗?”

  “做什么?”她淡淡地问。

  “我刚碰到赵总管那里的小佩,她说谷主晚上要出去。只肯带两个随从。吓得赵总管差一点儿给他跪下来。”

  “哦!”她吃惊了:“他怎么能?怎么可以?”

  “谷主的腿虽然不方便,却可以骑马呢。就是不知道他出去gān什么?”

  “自然是有了急病人,要出诊。”

  “不是。谷主从来不出诊的。”月儿从小就在谷里长大,知道的当然比吴悠要多。

  “你那天说的那位楚姑娘……她……她还住在竹梧院?”

  “这个……不知道。只知道谷主今早起来得很晚,还有……他的身子好象有点不太舒服。在蔡大夫那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竹梧院了。”

  心又乱了起来。禁不住问道:“他怎么不大舒服?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好象是。就算不是心疾,这几天的浓雾和湿气,他也受不住。”

  “可是,他晚上还要出去?”

  “嗯。要不,赵总管怎么会担心着急?”

  “他总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把身子倚在榻上:“月儿,帮我把灯拿来。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书。你和琴儿去歇息罢。”

  今天晚上,她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兴致。

  第四章

  晚灯初上,袅袅的炊烟中神农镇隐约可见。马蹄踏着古老的青石板,发出一窜脆响,一过镇门,蹄声便迅速地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之中。

  “听风楼”本名“临江仙”,是神农镇里最大最有气派的去处。只因楼在江边,不论你坐在哪个位置上都会听见呜呜的风声,所以gān脆改了个名字。神农镇和别处不同的地方,除了药铺多,医馆多,客栈多之外,就是酒楼多,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大小各异,满足各色游客。到这里来寻医问药的人因病势缓急,多半也会在镇里逗留个十天半月,病人,加上陪同照顾的人,自然是一大笔花销。是以酒店虽多,却个个都还有生意可做。加之病来不分节气,一年之内的任何时候都会有病人来,所以生意简直都不分淡季旺季。听风楼大约要算其中最为红火的。

  手注香茗,腾腾的茶烟袅袅升起。荷衣刚进大门就有小二殷勤地过来招呼。她却因为口渴,先要了一杯jú花茶。茶盏是黑釉所制,一注沸水,片时功夫,jú花便在杯中盛开,好象水墨画一般。一流的名店当然要用一流的器皿,这黑釉茶杯仿照的是宋代的式样,宋人喜欢斗茶,茶色贵白,是以黑釉茶具最能显出茶色。如今市面上仿制虽多,却多为大户人家所藏。荷衣游dàng江湖,吃过无数家酒店,象这么大量使用如此昂贵茶具的酒家还真是不多见。不过,听风楼的菜价也贵得吓人。

  小二道:“姑娘是初客,本店初客一律九五折。就不知姑娘想要点什么。”

  荷衣想着昨天刚有一大笔进项,虽然刚刚丢掉的包袱里有六百两银票,还是决定要好好地奢侈一番。毕竟这是她这一生的中第一次奢侈。便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的,特别的,只管送上来。”

  小二道:“有,当然有。本店新近推出了一套道家七星大餐,可按客人多少分成大中小三款。姑娘一个人用饭,小的以为,要个小款的就行了。”

  荷衣道:“就是它了,快些送来。”

  一会儿功夫,小二端来了六碟小菜,看上去甚为jīng致。正当中却放着一个空碟。荷衣道:“你说是七星大餐,应该有七碟才是,怎么只有六碟?中间这个空盘子可是用来吐骨头的?”

  小二微微一笑,早已预备她有此一问,道:“非也。空碟子也是一道菜。名叫‘混元一气’。”

  荷衣瞪着眼道:“你们老板想发财想疯了么?空碟一盘也算是菜?”

  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本店的客人多为读过书的官宦人家。这一道菜,正是道家所谓以无为有之意。不瞒姑娘说,本店推出这一款有两个多月了,吃过的人都说有意思。不少客人还要特意带朋友来吃。专点此菜,以显斯文。还有,这盛菜的碟子可是景德镇的珠光青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光一个碟子就值五两银子呢。”

  荷衣一边吃,一边摇头,刚吃完一碟,只听得楼上传来一片打斗之声。只是楼下的酒客众多,大家自顾自地划拳猜令,喧哗之声竟将打斗之声盖了下去。荷衣禁不住问小二:“这楼上好象有些不大安宁?”

  小二点点头,道:“是水龙帮和飞鹰堂的弟兄们有些过节,在这里闹了起来。这是常事,姑娘不必惊慌。”刚说罢,只听得“砰!砰!”两声,两个彪形大汉被人从二楼的栏杆上掷了下来。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砸碎了一张大桌,上面的酒菜洒了一地。楼下的座客却是见怪不怪,大家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划起拳来。

  在被砸的桌子上吃饭的是两个黑衣青年,一个个头极高,粗眉大眼,一身粗布短打,看上去甚为gān练。另一个虽矮他半头,却还是要比常人高得多,蜂腰猿臂,穿着一身灰袍。两个人显然是外地人,显然是来错了地方。别人的桌上全是菜碟,他们却一人捧着一碗白饭,桌上空空如也。两人看着有人掉下来,连忙托着饭碗,移到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捧着白饭继续吃。刚吃了一口,楼上又掷下来两个人,一个眼见着又要砸在他们的桌子上,只见高个青年伸手在来人的腰上一托,一送,那摔下来的人本是四脚朝天的,居然被他象拨算盘似地在半空中翻了个儿,居然双脚着地大步不迭地跑了出去。另一个人落在个头略矮的青年旁边,他却理也不理,任那人狗啃泥似摔在眼前。只听那高个子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同伴道:“既然有人摔了下来,又不是自己跳下来的,自然是发生了事。”

  高个道:“我上去看看。”说罢要走。他的同伴却一把拉住他,道:“你别去。这里人多事杂,没来由别去惹麻烦。谨记行走江湖安全原则第八条:艺高切忌胆大。”

  荷衣一听,扑哧一声,差一点笑了出来。

  高个显然不买同伴的帐,道:“我偏要上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撒野。”没等同伴回口,他的人已经一溜烟的窜了上去。没过多久,只听见“砰”的一声,又掉下来一个人。楼下的黑衣人伸手一接,正是自己的同伴,脸已经被人打出了血,便将他扶了起来,道:“叫你别上去,你偏不信。非让别人把你的脸打破了才好。”那高个青年显然不服输,用手把脸上的血一抹,将同伴一推,又冲了上去。

  荷衣依然喝着jú花茶,觉得这两个青年甚有意思。不多会儿,楼上哗啦啦一阵乱响,有几个人从窗外飞了出去,又一阵杯碟破碎之声。然后一切安静下来,那高个青年得意洋洋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的同伴道:“摆平了?”

  高个人道:“摆平了。”

  同伴道:“他们究竟为什么打架?”

  高个道:“我不知道。”

  同伴苦笑道:“你不知道?你也不问?”

  高个道:“人太多,来不及。不过是些江湖恩怨,跟女人吵架一样,永远不知道谁是谁非。”正说着,却见有个矮胖的中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一声不响却笑容可掬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中年人肚大腰圆,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一边摸着身上崭新的蓝缎子,好象对衣服的质料极为满意,一边用一块丝帕擦了擦右手食指的汉玉斑指,好象正在等黑衣人说完。

  高个子道:“阁下找我有事?”

  中年人道:“不敢。在下翁樱堂,是这个小店的老板。方才公子打破了本店五十二个碟子,又砸了三张桌子。这碟子是本店从景德镇运来的,桌子是红木的,加在一起,一共五百零三两五钱银子。如果公子府上有现银的话,就麻烦您送过来;如果不方便兑现,银票亦可。大通,百汇,隆源,宝丰四大银庄的银票我们通收。”

  高个子冷笑,道:“刚才那一伙人又打了你多少东西,砸了你多少桌子?你可要他们赔来?”

  翁樱堂道:“他们已经赔了。不信你看,这是收据。”

  他果然递过去一张纸条和一张银票。高个子皱起眉头,道:“我没有这许多银子。”

  翁樱堂道:“这就奇了。这桌子又不是你家的,你也不打算赔,你为什么还要砸?方才那些人之所以要砸,是因为他们预先告诉我他们准备好了赔的银子,我才让他们砸的。”

  高个子道:“那一伙人,难道他们吃饱了撑的?又砸东西又付钱?”

  中年人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呢?两帮相斗总要找个场子。他们共同相中了我这块地方,觉得杯子碟子砸起来有趣,只要出够了银子,尽管砸。只因这里人来人往,消息走得快。他们要个名头,好让江湖知道水龙帮和飞鹰堂的势力,再加上一点过节也要在这里摆一摆,所以也就gān了起来。阁下糊里糊涂地掺和了进去,又多砸了些东西。两帮的人都说他们只赔他们自己砸的那部分,他们不认识阁下,也就不好随便帮忙代赔。”

  高个子被他那么一说,也觉得不是理,道:“这个……”神qíng甚为尴尬。

  荷衣在一旁道:“这位公子的银子我替他出了。”

  三个人都转过眼去看她。高个子道:“多谢。不过在下并不认得姑娘,不敢冒然领qíng。这银子我自会想法子。”

  荷衣道:“公子过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其来去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她掏出来一张jīng致的纸,上面画满了花押。翁樱堂一见银票,脸上笑起一朵花来,道:“好,好,只要有人出钱就行。钱又没有名字,是谁的钱都不要紧。”他验了验花押,脸色突然一变,道:“姑娘,请问这银票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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