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朔接过虎符收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宋瑜,“将军,这是殿下的密信,殿下吩咐我在合适的时候jiāo给将军。”
宋瑜急忙接过展开,阅完信,他神qíng一重,“温朔,殿下说三日后就是攻城之期?”
温朔点头,“三日后,总守潼关的归西会出兵北上,和我大军合拢进攻军献城。有唐石将军戍守尧水,可保后方无忧。”
如今大靖在北秦手中的城池只有军献和云景两城,太子集全力进攻军献,难道是要放弃云景?
“努昊领了五万骑兵增援鲜于焕,我们若用所有兵力进攻军献,那邺城……”戍守邺城的是靖安侯君,皇室和帝家渊源纠葛颇深,嘉宁帝对靖安侯君帝梓元一直态度不明,是以宋瑜这话也问得颇为迂回。
果不其然,宋瑜瞧见温朔眉头一皱。
“将军不用担心,邺城有靖安侯君在,出不了事。”
见温朔不愿多言,宋瑜也是个聪明人,只问:“那殿下何时回来,三日后的攻城战……”
满西北皆知,自施元朗亡于军献城后,太子对亲手夺回军献便有着常人难以撼动的执着。
“将军不必担心,殿下有言,三日后统御三军进攻军献的统帅必定归来。”
宋瑜得到了温朔的保证,满意地走出营帐回城布兵。
大帐内温朔面上的神色却不如面对宋瑜时的淡定自如。他望向帐中沙盘上邺城的方向,心底的疑惑和担忧一日比一日更甚。
殿下每一道旨意都剑指军献城,却唯独没有派兵支援邺城的打算。如今邺城不过五万残兵,如何抵挡鲜于焕十二万虎láng之师?
就连温朔也不知道,在太子戍守邺城、帝梓元昏迷不醒下,谁会是那个三日后统御三军夺回军献城的统帅。
青南城。
城主府内,长青送走了问诊的大夫,在书房外走来走去愁眉不展。他素来心xing坚定,若不是发生的事太多,也不至于如此焦急。
邺城被鲜于焕十二万大军包围,温朔拿着太子的虎符带走了帝家八万大军却没有支援邺城,反而直奔山南。对长青而言保住有苑书戍守的邺城绝对比夺回军献城更重要,可帝梓元自邺城回来后一直昏睡,他只是帝梓元的侍卫,根本无法左右大局。
说来也奇怪,请来的大夫都言帝梓元伤qíng已好转,就算不能运功,也不至于一直昏睡不醒。
回廊上,吉利端着药盅走过来。他受太子令留在帝梓元身边,平日里和长青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次,长青却把他拦在的书房外。
“吉利公公,太子殿下究竟有何打算?”长青xing子木讷,不善和宫廷中人打jiāo道,倒也问得直接。
吉利眉毛一挑,推开长青的手,“殿下的用意,岂是我等可以窥探。”不同的人教出不同的xing子,吉利教训长青教训得一板一眼。
长青被这话堵得不行,却也没堕了帝梓元平日里的调教,他看向吉利,“吉利公公,你守在我们侯君身边做什么,如今邺城qíng势危急,怎么看都是太子殿下更需要你保护。”
吉利被抓住了痛脚,他眯着眼朝长青看去:“长青,你不要忘了那七位准宗师的存在,就凭你一人能挡住他们?殿下让我留下侯君身边自然有他的道理。”
长青面色一变,虎啸山上的大战历历在目,他神qíng凝重,任由吉利推开他走进了帝梓元的书房。
房内,吉利为帝梓元服下汤药,神qíng复杂地叹了口气。
整个西北风雨yù来,第二日,在帝梓元书房外守候了一日的长青又拦住了吉利,这一回大有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的劲头。
“吉利,殿下和苑书还在邺城,他们五万残兵如何对抗十二万大军,殿下到底有什么打算?”
“都说了殿下自有主张,你一个侍卫关心这么多gān什么!”吉利皱着眉,不耐烦摆手,就要躲开长青往书房里去。
“长青不能问……”
吱呀声响,清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沉寂了数日的书房被人从里头打开。
两人愣愣地回转头去。
“那本侯呢?”
帝梓元一身青衣,眼深如墨,看着吉利如是问。
第四十二章
帝梓元醒了,决战前日帝梓元竟然毫无预兆的醒了。
用如今的话说,这叫幸福来得实在有点儿太突然。
回廊上的两人一下子没回过神,盯着帝梓元半晌没出声。
“怎么?韩烨让温朔带走了本侯八万大军,本侯连过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帝梓元倚在门边,眼微微上挑,看着吉利的眼底带着淡淡的威压。
吉利端着药盅的手一抖,腿一软半跪于地,“吉利不敢。”
吉利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帝梓元踩着黑纹鎏金长靴行到他面前。沉木托盘上的药盅被一双修长的手端走,他听见药盖被人揭开,甘苦的药味弥漫在院子里。
帝梓元将药一饮而尽,把药盅拿在手里把玩,“说吧,韩烨到底有什么打算,他把你留在本侯身边,难道还真只是为了每日为本侯端药送茶不成?”
听见帝梓元此话,杵在一旁的长青不由得一愣,望向吉利神qíng带了点儿微妙,他还真以为这个脾气倔qiáng又张牙舞爪的小太监被派来也就是端端药倒倒茶什么的。
却不想帝梓元话音落定,吉利已经站起了身,他神色一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到帝梓元面前,“侯君,这是殿下的旨意。”
这话一出,帝梓元眉毛一挑,眼底的讶异显而易见。
自她恢复帝梓元的身份后,韩烨对她,还从未用过“旨意”二字。
她接过信展开,神qíng渐渐凝重,抬眼看向吉利声音微沉:“太子让本侯统领三军攻下军献城?”
“是,侯君。您在虎啸山里受伤太重,殿下决定代替您留守邺城,半月前殿下已调令归西将军前往山南城和温朔公子汇合,奴才临行前殿下有吩咐,若侯君您在决战前醒来,便让我将此信jiāo予侯君。侯君不用担心,调令三军的虎符殿下已经jiāo给了温朔公子,如今小公子正在山南城等您。”
“那邺城呢?他让温朔带走八万帝家军驰援山南,邺城只剩下五万残兵守城。就算他韩烨手眼通天,难道还能以一己之躯抵挡鲜于焕十二万虎láng之师?”
帝梓元神色冷沉,把韩烨的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一脚踩过,苍白的面色泛出大病未愈的cháo红,眼底的怒意澎湃而出,“他想做什么,逞什么英雄,他要当第二个安宁不成!长青,备马!点齐城中剩余兵士,随我即刻北上,修书给温朔,让他调三万兵力驰援邺城。”
帝梓元说着抬步就朝院外走,她足下生风,拦都拦不住。
若不是吉利有准宗师的武力值,怕是已经被帝梓元这股骇人的气势bī得溃不成军。他连走两步,堪堪压下心神急忙拦住帝梓元:“侯君息怒,侯君留步。”见帝梓元状若未闻,他高声道:“侯君,殿下调了尧水城唐石将军的六万大军去邺城!”
帝梓元脚步顿住,她负手于身后,眉头高高皱起,“唐石?韩烨调了尧水城的大军?”
“是。”吉利急忙回:“殿下已修书去往尧水城,向唐将军言明戍守邺城的是殿下自己,并令唐将军领兵驰援。”
帝梓元眼一眯,知道韩烨此举的用意,唐石是嘉宁帝的人,他不会调兵救援自己,却一定不敢怠慢韩烨的生死。
见帝梓元冷静下来,吉利行了两步立到她面前,“侯君,临行前殿下让我给您带句话。”
“说。”
吉利朝仍有怒意的帝梓元看去,正了正声音才缓缓开口:“殿下让奴才转告您,邺城里不仅有苑书将军,还有五万守兵和三万大靖百姓,他不会把这八万人的xing命当儿戏。殿下说他会守住邺城,把北秦人从云景城内驱逐出去,只愿侯君您能以大局为重,前往山南城接掌三军。”
吉利向帝梓元行下一礼,“侯君,殿下让我问您,可还记得数月前在青南城和他的约定,殿下言他必不负当初所约,也请侯君守诺,夺回军献,以全他和施老将军的师徒之义。”
三个月前,韩烨在青南城和帝梓元约定,这场战争结束之时决不让军献、云景两城留在北秦之手。
“唐石当真领兵去了邺城?”帝梓元看向吉利,眼底的质问犹若明镜。
若唐石已领军前往,韩烨便有和鲜于焕一战的兵力,邺城之危可解。待她拿下军献城再去驰援也不算迟。
“事关一城之危、殿下生死,吉利不敢妄言。”吉利眼底一派坦dàng,“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唐石将军北上会造成东部守军减弱,殿下有吩咐,除了侯君,任何人皆不能言。”
见帝梓元沉默不语,吉利又道:“侯君,再有一日就是军献城决战之期,此去山南城尚有百里,非一日不可达……”
“他既代替我戍守邺城夺回云景,那本侯便替他拿回军献。长青,备马,即刻启程前往军献城。”帝梓元朝吉利摆手,转身朝书房走去。
一刻之后,一队人马从青南城而出一路向北而去。
帝梓元一骑当先,她银白的盔甲沐在阳光下折she出耀眼又霸道的光芒。铁骑踏过青南山,帝梓元握住缰绳,抬眼望向青南山下埋着八万帝家军的巨大坟冢。
又是一年寒冬过去,当年的累累白骨如今已化作腐朽,不屈的帝家旌旗也早已深埋地底,岁月的年轮把当年那段悲烈无比的历史掩埋在这座大山深处。
安宁的墓碑矗立在帝家军的坟冢旁,安静而执着的守候着。
历经无数道战火的百年城池在帝梓元身后耸立,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一年前安宁选择长眠于此的真正原因。
或许直到那场战争的最后一刻,安宁不是不可以活,只是她选择了战死在青南山亡于疆场。那时的安宁,以一个大靖公主的血xing和鲜血在向帝家请罪,为韩家救赎。
北风呼啸而过,帝梓元眼底染上莫名的湿意。
这么多年,帝梓元一直无比孤单地走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年那场劫难毁掉的不止是她帝梓元的一生。韩烨和安宁又何尝不是……他们陪她走在这场十年仇怨轮回里,从未远离。
“你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天下?权位?人心?都不是。这世上,我只求你一个帝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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