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将军,咱们五万兵马的调动权也在鲜于元帅手里……”
“无妨。”努昊挥手,“待得一更到,你领着我的三千亲兵出城直奔云景山,对守城的人就说外出练兵便是。三千人马,足够抓住一个大靖太子了。”
“是,将军。”
马车外,驾车的马夫模样憨厚,专心握着马鞭挥动,对车里的一切恍若未闻。
马车慢悠悠晃进努昊的府邸,半刻后,毫不起眼的马夫从后门走出,隐入人群中朝帅府而去。
“吴真,韩烨真的把中军大帐设在了云景西山上?”帅府书房,鲜于焕立在沙盘前,老成的眼底划过一抹讶异。
“是,元帅。努昊把三千亲兵jiāo给了贴身侍卫,属下觉得这消息应是不假。”从努昊府上走出的马夫吴真沉声回答,神色清明,哪里是刚才憨厚无知的模样。
鲜于焕颔首,目光在沙盘上的云景山逡巡而过,“韩烨在云景山不假,但一定不是为了逃离邺城。”
“元帅的意思是……?”
“韩烨当年随施元朗戍守军献城时就名声在外,这一年大小数十战,哪一战不是凶险万分,你可见过他临阵退缩过一次?努昊这个蠢货,当韩子安和帝盛天当真教出了一个废物不成!以韩烨的手段,他若不是故意为之,努昊又怎会恰巧知道他的行踪。”鲜于焕眼底jīng光一闪,“怕这云景山的中军大帐本就是韩烨为了引努昊的兵力而设。”
“元帅是说云景山上有埋伏?”
鲜于焕点头,“南人惯会用这些伎俩,他必是知道努昊是德王的人,和本帅异心,又贪功好胜,才会故意将消息放出来引他上钩。”
“元帅,努昊手下毕竟只有三千人,即便是韩烨将其全剿,也影响不了咱们的大局,韩烨设此局何用?”
“一个努昊乱不了大局,可若本帅手下的将领个个都将亲兵派往云景山,个个都只想抓住云景山上的大靖太子争功,那这场仗本帅还用不用打?你太小看韩烨对西北战局的重要了。”
鲜于焕转身,望向窗外云景山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大靖太子韩烨的生死,比我们对面的这座城池更重要。”
他转头朝向吴真,负手于身后,“韩烨想以身为饵祸乱我三军,本帅就让他再也回不了邺城。来人!”鲜于焕提高声音朝外唤。
他随身副将达赤走进书房听命。
“达赤,等会你率军随努昊的三千亲兵出城,切记不要被他们发现。”
“元帅,末将此去是……?”
“韩烨在云景山上,待努昊的三千亲兵被剿灭两方松懈时你再出手,努昊想吞功,本帅就让他jī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他看向达赤,沉声道:“达赤,你听着,清早本帅就会攻城,你带兵出城后无论云景和邺城之战谁胜谁败你都不能下山,你的任务就是活捉韩烨!只要韩烨归于本帅之手,这场仗就是本帅赢了,本帅给你三万铁军,只要你带回一个大靖太子!”
鲜于焕的声音在书房久久回响,消逝在月色里。
以三万铁军擒一人,云夏数百年战争史上,恐怕从未有过此等先例!
第四十四章
一更至,努昊三千亲兵趁着夜色出城,静悄悄朝云景西山而去。半刻钟后,云景城东门被悄悄打开,达赤率领三万铁兵随后而出,漫天大雪成了这只军队最好的掩护。与此同时,云景城内早已潜伏的死士趁军队调动之利不动声色地潜进了埋满炸药的宗祠和四面城墙下,大战一触即发!
待努昊和达赤出城后,鲜于焕急招众将于城主府商议大战提前之事。
离二更敲鼓只剩半刻,苑书在城头下清点大军整装待发,本该替她在城头压阵指挥的韩烨却迟迟未曾出现。眼见约战时间将至,苑书派人去城主府请韩烨,士兵还未领命而去,韩烨身边的东宫侍卫骑着一匹快马从官邸大道的方向而来。
那侍卫转眼疾驰至苑书身前,他从马上落下,将一封密函递至苑书面前,“将军,这是殿下的密信。”
大战将至,难道还会有什么变化不成,苑书皱眉展开,将信上内容掠过,神色大变,一把将这侍卫的领子拧起,怒道:“混帐东西,殿下去了云景山,怎么现在才告知本将!”
苑书力大无比,这侍卫一张脸被憋得青紫jiāo错,但到底是韩烨身边的人,仍沉声回:“将军,殿下说开战按计划进行,有他在云景山上钳制住鲜于焕的数万大军,将军必能保住邺城。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鲜于焕战败撤兵退出云景城前,将军绝不能率兵踏进云景山一步。”
这么一会时间,足够苑书缓和qíng绪,她松开侍卫,缓了口气。大战在即,她身后还有五万大靖将士等着她,她绝不能乱了阵脚。
可太子仅凭身边的三百亲卫,如何抵挡鲜于焕的数万大军?这不是以卵击石绝无活路?
一边是太子,一边是邺城的三万百姓,苑书长吸一口气,一时不知该不该听这道荒谬的命令……太子为了小姐才留守邺城,万一出了事,她将来又如何跟小姐jiāo代?
“将军。”那侍卫见苑书始终未言,沉声道:“殿下有言,他既能引鲜于焕大军入山,便能有将他们留在云景山上的办法,请将军安心出战。”
听见这话,苑书神qíng松了松,若殿下无把握,确实不会将这数万人引进山,她长叹一口气,颔首,朝身后副将沉声开口:“周欢,跟本将去城头。”
苑书刚立上城头,对面的城池中猛地燃起数声巨响,以毁天灭地之势向四面传递开来。与此同时,云景城东面城墙所倚的云景东山轰然而动,整座山体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坍塌下来。
整个云景城里的北秦兵士都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幕震惊得不能言语。
城主府内,鲜于焕和众将刚将攻城的时间敲定,便感受到了城内延绵不断的爆炸声和动dàng!
这种整座城的震动绝非人力可为,他神qíng巨变,领着一众将领朝府外冲去。
邺城城头上,苑书眯眼,心底喟叹,这一刻终于来了。
除了少数知qíng的将领,她身后的兵士亦为云景城内境况而动容。
毫无预兆的,黑夜里,伴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漫天火光,云景城所依托的山体碎裂,城内的建筑一座连一座轰然倒塌,大道裂开,浑浊奔腾的石流从地底逸出,咆哮着仿佛要将整座城吞灭,这座享誉西北数百年的城池几乎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向地底陷去!无数碎裂的山石从山体上滑落,和倒塌的房屋一起砸在了惊惶不定的北秦兵士身上,惨叫声响彻整座城池,不过片刻,云景城内犹若人间炼狱。
鲜于焕率着一众将领从帅府内跑出,落入眼底的正是这一幕。
“元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鲜于焕手下的将领护着鲜于焕,看着面前的场景,神qíng惊惶地喊道。
“云景城是韩家百年前所建,这座城下是暗河!一定是韩烨炸了建城石柱和云景山体,他想毁了这座城!”鲜于焕一生跌宕起伏,见多识广,几乎在见到城中境况的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何事。看着不断惨死的兵士,他声音嘶哑,双目赤红,“韩家小儿,居然如此有伤天和,我鲜于焕必不饶你!”
“屠鹰,传本帅令,让所有士兵退出云景城!”
除了跟随达赤上山的三万及守在城后的两万,城内八万大军在半刻内损失数万,让兵士活着逃出云景城才是鲜于焕当务之急。
与此同时,二更至。邺城城头,苑书看着犹若炼狱的云景城,手猛地一抬,震天的怒吼响彻数里之外。
“听本将令,鼓起!”
随着苑书令下,邺城城头响起军鼓,嘹亮当空。
她回转身,看着身后的将领和满城军士,扬声开口:“今日一战,云景城再不复存,从今日起,邺城就是守护大靖边疆极东之处的第一座城池。不要忘了,你们若战败,故土沦陷,邺城就会变成第二座云景城!”苑书猛地朝云景西山上指去,“太子为了你们独留云景山钳制鲜于焕三万大军,这场战争,只能胜,不能败!你们败了,就是本将和太子的耻rǔ!听到没有!”
“此战不胜,誓不为人!末将等定不负太子大义,不负将军所望,不负云景毁城之难!”
苑书身后,满城将领和兵士对着云景西山的方向猛地跪下,震天的怒吼声在城头响起,直冲云霄。
“好,周放,燃起战鼓,打开城门,随本将迎战鲜于焕!”
苑书点起了大靖北秦jiāo战的战火。在北秦将领指挥下从云景城中逃出的兵士还来不及收拢队形便遇上了苑书的军队,两军陷入了惨烈的厮杀中。鲜于焕这一战,失了先机失了后招,注定难如他所愿。
云景西山,山顶,东宫三百亲兵以一当十,把努昊的三千兵士始终拦在山顶中军大帐的百米外。
足足一个时辰血战,二更之时云景城的火光燃起前,北秦三千军士全灭,而韩烨身边的亲兵,亦不足五十之数。
云景山雪白的山顶,覆满了鲜血。
云景山今夜注定不能安眠,守营的东宫卫士还来不及喘气,连绵不断的北秦士兵伴着山下的炙火惨叫声毫无预兆地在山顶四周之处围拢,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来军延绵至半山腰间,便知至少有三万之数。
北秦士兵让出一条路,达赤一身戎装,行至大营五十米处,朗声道:“大靖太子,可在此营之中?”
山下云景城的惨状显然让达赤压力沉重,在面对这区区五十人时也没有轻松之意,反而他对韩烨是迫在眉睫的擒捉。
营中未有半句声响,就连那五十名东宫亲卫在大军压阵下也没有半点慌乱。达赤双目一沉,怒道:“兀那韩家小儿,快快出来投降,本将可留你一条xing命,否则本将大军攻顶,即便你有通天只能,如何对抗我三万大军!”
达赤的怒吼在云景山上回dàng,他身后的将士长刀出鞘,在冷硬的盔甲上敲出震慑的兵戈之声来。
雪山震响间,只闻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营中传出,贵不可言。
“北秦大军攻顶,孤的xing命危在旦夕,今日恐不得保,七位纵想下山,怕也要先保孤之万全。”
随着帐中之声落定,大帐帷帐被拉开,韩烨一身银白盔甲坐于帐中,他望向云景山的四周旷野,唇带笑意,稳若泰山。
显然他口中之话,并不是对达赤和北秦士兵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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